含章可貞,以時發也,或從王事,知光大也。含章鎖的排布暗合十二時辰,刻度嚴密,各時辰中又分為二十四星宿,交錯縱橫,要想解鎖,必須先懂得黃道星宿運行之規律,輔以精準計算,將圖格一一對上,方能打開,期間若錯一步,便會讓鎖局陷入很複雜難解的地步。
含章鎖在舊時被大軒用來傳遞軍情密報,送到將帥手中後,仍需由學識淵博的軍師或長史親自解鎖,方可保不出差錯。但因含章鎖過於精密複雜,尋常百姓難得一見,如今太平盛世多年,便是有許多王公貴族也將此鎖遺忘了。
今晚卻能叫無雙在區區一個平民暴發戶的房間裏看到,還真是令人驚喜啊。
鄧才坤此人不僅用含章鎖來放東西,就連含章鎖本身也被他藏得極為隱秘。若不是無雙無意間發現,此人即便在睡眠時也會有意無意地用手撥一下枕頭,他也不會想到會在枕頭上有什麼貓膩。
這枕頭的工藝亦是精美,綾羅刺繡工藝精湛,軟硬適宜,手感極佳,完全看不出又何異常之處。須得是手上感知極其敏銳的人,才能從重量與觸感的細微差別上,分辨出枕頭裏是否另外藏著什麼。
也僅僅是分辨而已,眼下要想將含章鎖拿出來一探究竟,還得先將枕頭拆了。
無雙拿著枕頭看了一會兒,就拎著鄧才坤的衣領將他的脖子連同腦袋一塊提起來,將枕頭塞了回去。
就這麼離去似乎不盡興,鳳眸斂著微光在屋中又四處看了看,隨手翻開了鄧才坤床頭的櫃子。
這是紫檀木製成的櫃子,其貴重自不必說,以鄧才坤的個性,裏麵大概是放了金銀細軟等物,應當也不乏稀罕的珍玩。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無雙被慕安帶了六年,加之本身就還年輕,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多了些玩性,想著自己從中挑走一兩件帶回去把玩,也不算過分。
如他所料,這裏麵除了值錢的玩意兒,並沒有什麼有意義的東西。無雙翻了一陣便覺得索然無味,看中的也隻一對羊首白玉洗。
此器將羊首設計成酒器的把手,輪廓刻畫細致,頭頸連接處的琢磨細膩精巧,隱隱可見皇家風範。雖為酒器,但因太過精美貴重,怕是宮中都不可多得,用來飲酒也實在是奢侈,因此多為把玩收藏之用。
常言道玉碗盛來琥珀光,無雙恰恰覺得,這對羊首白玉洗拿來供他與阿玘綠蟻焙新酒,最好是在折雪園裏配上紅泥小火爐,甚妙。
然後抽針,走人。
來日方長,這個時候就打草驚蛇,顯然並不合適。
先前進鄧府的時候,無雙還未覺得有什麼值得防備的地方,這會兒出了鄧才坤的臥房,無雙一躍而上丈高的院牆,回望這座富庶奢侈的宅院格局時,竟覺得有些古怪。
月色斑駁,樹影婆娑,王城寂靜,家宅安寧,一襲白衣負手立於院牆之上,清傲雋逸。
俯瞰鄧家宅院,建的也算是中規中矩,乍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可無雙卻覺得,這裏麵似乎極其巧妙地藏了什麼。
無雙還未瞧出什麼端倪,便聽到西廂響起吱呀的開門聲,開門的人雖然已經有意識地放輕了手腳,在萬籟俱寂的三更天裏仍是顯得分外刺耳。
院牆之上夜風拂過,空空蕩蕩,隻剩一小塊枝葉疏影。
從西廂上首的一間客房裏走出個人來,衣冠齊整,身形高瘦,看樣子應當是個男人。
即便是深夜無人之時出走,這個形跡可疑的男人也不見半分小心或鬼祟,步伐端正大方,氣度倒是不輸於真正的主人。
男人夤夜出屋,卻不是往外去,而是在內院行走,像是要到另一個屋裏去。隻見他繞過假山魚池,在烏漆抹黑的樓廊裏安然直行,甚至無需秉一根蠟燭,似乎這黑暗氛圍對他的視物毫無影響。
幾個轉彎之後,便不見了男人的身影,甚至連輕微足音都聽不到了。
無雙隱在樹上無聲等了一會兒,不見男人出現在內院任何一處。
他再次踏入院中,循著方才男人走過的路線,親自走了一遍。
月光照不進樓廊裏,眼前黑得不見五指,無雙索性閉上眼睛不再去看,周身五感全開,依照記憶前行,黑暗中亦是暢行無阻。
走到男人最後出現在視線裏的位置,無雙止步,再度睜眼後隱約可憑微弱月光看見周圍景象,前方仍是亭台走廊,廊外草木葳蕤,院中寂寥無聲。
無雙卻沒有再走下去。
他大概已經知道這庭院古怪在何處了。
——竟是藏了陣法嗎?
抬眼再看這已隱隱透出詭異的庭院深深,鳳眸中仍是無波無瀾,隻是盛不進這綽約的月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