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 2)

大軒西北之地,為萬祖之山,曰昆侖虛,巍然幽隱,太帝之居也。

昆侖山上有天門,物華天寶,雲階月地。天門廣納淑質英才,門下弟子皆懷瑾握瑜,不同流俗,有天人之姿,為凡世所敬仰,爭相傳頌。

秦寧就是這些鳳毛麟角的天門弟子中的一個。

除卻受萬人敬仰的天門弟子的身份外,秦寧自身也有一個顯赫的家世——大軒明澤王爺的獨子,帝都泰平城裏貴不可言的皇孫寧世子,真正的龍血鳳髓。

因為從小被送入天門修學的緣故,秦寧與外界世俗接觸極少,皇室同輩之間親厚的兄弟姐妹則更少,唯一一個與他談得來的,便是三皇叔家的堂兄秦黎。

近日,秦黎遣人給他送來一封家書。信中並未談及什麼要緊事,無非是像往常一樣,關心一下這個堂弟的日常起居,告訴他明澤王府與自己都一切安好不必掛懷,順便再給他講一講泰平城中最近發生過的趣事。

這一次的家書裏倒是多了些有意思的東西——信的末尾,堂兄秦黎寫道:

“黃粱易夢,妙人難得。”

秦寧不由得眼前一亮,麵上卻還是不動聲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這是天門對弟子最基本的要求。

至於這“黃粱夢”,卻是六年前一樁舊事——秦黎十二歲那年,無緣無故失蹤了一整夜,其父三皇子秦康急火攻心,明帝龍顏大怒,宮裏人心急火燎得找了半天也不見其蹤影,出動的禦林軍搞得全城戒備森嚴,嚇得百姓個個躲在家裏,大氣兒都不敢出。

最後還是泰平京兆伊戰戰兢兢地求見,將熟睡的黎小世子給送了回來,並信誓旦旦地說他們發現黎小世子時,小世子就是躺在門外睡著了。

恰逢趕上秦寧從天門回來,應明帝之邀在宮中小住,因此得見事態前後。那時他方十歲,在天門修學已愈五年,雖算不上小有所成,眼力總是較普通人高出許多,秦黎被送回來時,他一眼就看出,堂兄秦黎這是吃了黃粱夢。

秦黎好說歹說,總算哄得秦寧“勉為其難”地答應,在下一次回家之時,給他帶來黃粱夢的解藥。這也成了他與秦黎之間不為旁人所知的小秘密。

天門門檻甚高,門規也甚嚴,除非團圓佳節,或家中有大變故,否則門下弟子輕易不得下昆侖。算起來,秦寧一年之中回家的次數也不過五六次,屈指可數。

秦寧依照約定將黃粱夢的解藥帶回給秦黎,但記憶的複蘇猶如春日萬物之複生,是一件循序漸進的事情,秦寧自然等不及秦黎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回想起來。

十歲本就不是個記事的年紀,加之天門日日教導弟子清心寡欲,不可執著於外物,久而久之,秦寧也就淡忘了此事。

沒想到時隔六年之後,堂兄秦黎舊事重提,竟已是冤有頭債有主了。

察覺到麵前這個女子一念三變,秦寧更加覺得奇怪,嘴角甚至微微勾了些許,泄露出幾分少年人的頑皮來:“你在想什麼?為何不說話?”

慕安挑了眼梢,朝秦寧瞥去一線目光,似笑非笑:“說什麼?”

“六年前給黎哥哥下黃粱夢的人,是不是你?”

“六年前啊……”慕安故作苦惱地想了一會兒,無辜地搖了搖頭,眯著眼笑道:“不記得了呢。”

秦寧隻感到怪異。眼前這個女子看起來年級並不大,但身為天門弟子的他卻看出這女子分明不是麵貌上那般年輕,但要說真實年紀,他卻又看不清了,此為一怪;

女子先前言語活潑,眼神清澈,讓他覺得有趣而無害,這會兒說話卻是驢唇不對馬嘴,且一雙眸子幽涼深邃,似乎在謀算什麼,此為二怪;

況且這女子能逼得他待人親善得體的堂兄秦黎用鐐銬鎖住腳,卻又沒被關進地牢,而是坦然安置在府院樓閣之上,此為三怪,也是最怪異的地方。

正當秦寧兀自陷入好奇之時,慕安突然道:“你能不能替我解開腳上這鐐銬?”

秦寧朝她看過去,少年狹長眉眼皎明如南海珍珠,配上這一身仙氣飄飄的錦繡白衣,與初夏暖陽裏的微風是一般的雋逸怡人。

慕安提起裙裾,露出被沉重精鐵鎖住的雙腳,鐵鐐銬壓在繡著海棠花紋的羅帛鞋麵上,纖纖玉足不堪其重,連那海棠花都像要被鐐銬壓斷了,愈發顯得楚楚可憐。少年往女子的腳腕處看了一眼,目光又恢複到最初一眼裏的高冷淡漠。

“我沒有這腳鐐的鑰匙。”

“這樣啊……”慕安癟了嘴,言語間盡是失落,眼波流轉處卻如秋水潺湲,在眼梢凝出詭秘的光,“那你能不能帶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