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伶妖的房間過了一夜。倒不是堂堂一個璿璣樓連間客房都沒有,隻是她在這房裏從來都是靠在那張紫檀木的龍紋透雕貴妃榻上,一張楠木雕花大床幾乎成了擺設,正好就便宜了我。
更何況,偌大一個璿璣樓,到底不是自己的地方。沒有哪個角落比伶妖的房間更能讓我安心。
翌日清晨,一大早上,伶妖就把一紙信箋砸在我臉上。
“起來幹活,生意上門了~”
我抬手拿下信箋,本想瞪她一眼來表達我心中對睡夢被擾的不滿,沒想到這一抬眼,頓時就不忍心了。
眼前的女子,身材高挑,鳳眸狹長,半邊精致的白玉麵具泛著清貴冷傲的光,另外半邊姣好的麵容卻是明晃晃如青樓老鴇般財迷市儈的笑意,真是白瞎了這麼一張隻一眼就足以禍國殃民的臉……還有那半張價值連城的白玉麵具。
再對照著她此刻看向我的眼神滿滿的全是算計,就好像我是她這個無良老鴇新買進來的女娃一樣。
“十三丫頭……”她倒深諳攻心為上,坐在床邊柔若無骨地朝我倚過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臂便自然而然地掛上了我的肩膀,在我耳邊嗬氣如蘭,“有一筆報酬豐厚還不累人的生意上門了,你做不做?”
我睨她一眼,調侃道:“你終於準備去掛牌了?清倌還是花魁?我替你收錢。”
“嘁,少跟我貧!”她嗤笑一聲,抬起下巴指了指我手上的信箋,“一千兩白銀,換你那把寶貝風迴的仿品,自己看。”
“什麼破玩意兒。”我嫌棄地白了她一眼,手中信箋寸寸化為紙灰,灰飛煙滅。
伶妖的手段我是知道的。璿璣樓這種地方,精通各種奇淫巧術的名聲一旦打出去,眾口鑠金,久而久之,不遠千裏前來,以重金求以機巧名器的人自然趨之若鶩。可是我的東西,豈是他人可以隨意覬覦的?敢用不規矩的眼神多看一眼,我就讓他下半輩子都隻能回味這最後一眼。
伶妖這女人也是,難道我和她的交情就隻值一千兩白銀?我冷笑一聲,毫不掩飾地以眼神向她傳遞出四個字:人盡可夫。
伶妖也不急躁,依舊笑吟吟地看著我,眼裏的算計絲毫不減:“那位可是說了,價錢好商量,不夠再往上加,翻倍……”
我瞥她一眼,撣了撣蠶絲錦被上遺落的些許紙灰。
“是哪家的二愣子,錢多了燒得慌,送上門來讓你算計?”
朝陽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欞,映得半麵白玉流光溢彩,她眼中笑意更甚:“這拂春卓氏的少主,多少佳人春閨夢裏的朗月公子,大概真的是錢多了燒得慌。”
我有些錯愕,竟然是他。
她直起身子,也不催我,一雙含笑的鳳眸裏卻是勢在必得。
沉吟了一瞬,我嘲弄地勾起嘴角:
“一千兩,黃金,少一分都不做。”
“成交!”
我們對視一眼,彼此都在這一眼裏看到了各自熟悉的,並且樂此不疲的,涼薄和輕嘲。
風迴並不是什麼名劍,隻是我用著覺得稱心如意罷了。劍者,凶器也。可風迴這把劍,至少在我看來,並不適合殺人。若作裝飾用……我上下打量一番風迴樸素無奇的劍身,暗自搖頭。
真不知道卓朗月要這把劍幹嘛,真品尚且不趁手,更何況乎贗品?
若真要說風迴有什麼了不得的地方,也就是它的來曆還值得一說。這是已經滅亡的大漠浮陵鶴家族所鑄佩劍。
—— 浮陵有鶴,謫世為人。
大漠舊時名大荒,是蠻夷之地。又相傳海上有仙山,名蘇迷盧,蘇迷盧上有浮陵,仙鶴棲之。仙鶴渡海而來,落於大荒,化為人身,便是浮陵鶴家族的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