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晰地記得妙善在被持善派來拂春的前一晚,頗有心機地找到我處,楚楚可憐地問我:“十三,你非池中之物,倘若有一天姐姐我有難了,你可會幫我一幫?”
我當時不解她心底是何算計,便也沒有立時拒絕。加上這麼長時間也沒再聯係過她,久而久之,我倒是把這事忘了個幹淨。現在回想起,我竟這般不夠警惕,真是後怕。
今晚她約的這一麵,想來不出意外,就是要找我出力了。
雲韶府裏伶俐的小丫鬟們又加了一勺熏香。一路走來,輕煙冪冪,桂影閑臥,碧海飛金鏡。
想來是夜色漸近,也是時候迎客上門了。
帶路的小廝引我到一處閣樓前,“十三姑娘,妙善姑娘在裏麵恭候大駕。”卻不再領著我進去。我想起在浮屠宮時,妙善就不喜歡旁人隨意進她的房間碰她的東西,大概這習慣被她也帶到了雲韶府來。
我向小廝道了聲謝,毫無避諱地徑直走進去。
閣樓間是伊人清冷的脂粉香氣。水晶簾下,雲母屏開。
“十三,你來了?”
妙善殷切地迎上來,雪膚花貌,媚體嬌豔,活色生香,一襲大紅長裙聘聘婷婷,是經年濃醇的美酒,最是醉人。
我勾起嘴角看她,裝作十分隨意地四處打量,有口無心地誇讚道:“地方不錯,比浮屠宮暖和多了。”
“你看你,這麼久不見了,居然都不想著好好看看人家。”妙善嬌嗔地笑了一句,“你要是覺得地方好,以後常來就是了。”
“那可就不合適了。這雲韶府燒銀子得很,我來不起。”
妙善又是一聲嬌笑,眼角眉梢都是媚惑,言語間多了一絲撒嬌的意味:“就當是為了人家來的嘛~”
我抬手,白光驟現,袖中風迴已然出鞘,鋒芒橫上妙善修長瑩白的脖頸,徹骨冷意直直蓋過滿屋淡香。
這一劍是先發製人,警告她別把算盤打得太響,我未必會如她所願。
我衝她笑得清淡:“先給說說,你怎麼會知道我在璿璣樓?”
她不懼我,一隻蔥白手指輕輕推開頸側的劍,還不忘問我:“十三,你還沒說,人家今晚這身衣裳好不好看?”
“唔。”我點頭,“紅衣厲鬼。”
她白了我一眼,走到案前倒了一杯熱茶,隔著一米遠直接朝我扔過來,招式狠厲,破風無息,是浮屠宮裏擲暗器的手法。
我抬手準確無誤地接住,內力彙於掌心穩下杯中茶水,小抿一口,笑道:“好茶。”
“卓朗月重金請璿璣樓仿鑄風迴劍的事,浮屠宮欲界六天,至少已經有一半人都知道消息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目不斜視,淡定地同她一個一個數過來:“你知道的事,就表示藺闕也知道了。到此已是六天中的兩人。”
藺闕是浮屠宮欲界六天的化樂天,擅長音律。最喜在燕歌趙舞,觥籌交錯,賓客皆歡時,隱於帳後樂師之列,殺人於無形。
說白了就是個喜歡煞風景的貨。
除此以外,他和這妙善的關係也非同尋常。在浮屠宮裏兩人就是搭檔,一個殺人一個放火,一個出陰招一個打掩護;出了浮屠宮到拂春,這夜摩天妙善和化樂天藺闕更是是焦不離孟,一個跳舞另一個伴樂,真是天作之合。要說他倆沒奸情?反正我是不信。
欲界六天,已經有一半人知道了消息,那麼剩下的那個人……
我握杯的手不由得收緊:“琰燁也知道了?”
“十三就是十三,這麼快就想到了,真是一點兒懸念都不留給人家啊……”妙善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坐到梳妝鏡前,開始在一盤珠釵中挑挑揀揀。
我走過去,從中挑了一支鏤花鑲珠鳳凰金釵。她從鏡中看到我的動作,也不阻攔,隻是靜靜看著我將金釵斜插在她的發髻上,眯著眼笑起來,滿是饜足的表情。
在她的諸多表情中,我最喜歡看她這樣眯著眼笑,眉眼彎彎如新月,麵龐清麗更勝少女,萬般的風情都抵不上這一刻的嬌憨。
“十三果然好眼光。”
“是你生得美,任何珠釵梳鈿都不過是陪襯罷了。”
她在鏡中對我嫣然一笑,笑中猶帶了三分羞怯,閉月羞花。美則美矣,落在我眼中,卻不及方才釵發時十分之一的真實。
“今晚,我要登台跳一支新舞,到時候卓朗月和琰燁都會來看。”
“嗯。”我瞬間了然。妙善這便是在解答我的疑惑了,都不消我親自問出口。
—— 既然能一起到雲韶府這種尋歡作樂的地方來,說明除了生意場上的往來外,琰燁與卓朗月還有些私交,而且可能交情不淺,所以這件事率先是他從卓朗月那兒知道的,後來又傳到了妙善或者藺闕的耳朵裏。
至於琰燁其人,卻是欲界六天中最特殊的那一個,他化自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