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嗬,”鷹王誇張地大叫,“蒼雲,真沒想到你一雙手沾滿血腥的殺手,居然也會有人對你死心塌地,憑什麼?”他這是在提醒蒼雲,別忘了自己的身份呢,真是下作,好像他手上沒有沾血腥似的,依他的殘暴,死在他手上的人,能少到哪裏去?
“沒用的,大哥,二哥,你們讓開,”蒼雲平靜地笑,臉容如古玉一樣通透,純淨而聖潔,“我終究是地獄門的人,有些事,你們阻止不了,讓開吧。”
“可是---”百裏公子大急,嘴裏說著話,手上卻不肯放鬆,“他們會殺了你的!三弟,萬箭穿心之刑不是鬧著玩兒的,你要我們眼看著你死,還不如你先殺了我們!”開玩笑,如果他們這樣無情,又何必費那麼大勁把這個三弟給認回來?
“國有國法,門有門規,”蒼雲慢慢從那銅牆鐵壁一樣的保護中走了出來,站到了那無數閃著亮光的箭尖麵前,“我是地獄門的人,就要服從門規,你們再不讓開,我現在就死給你們看。”說話間,他翻腕亮出步天給的那柄匕首,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別---”步天嚇白了臉,下意識地後退,同時怒火衝天:該死的,他給蒼雲這把短刀,是要他保護自己,不是用來自行了斷的!
孽亦真冷冷一笑,振臂收手,“既然怎麼樣都是死,我們還堅持什麼,退!”
百裏公子急得才要說話,被孽亦真抓住手臂拖了開去,他疼得喉嚨一窒,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我以地獄門主的名義宣布,蒼雲背叛地獄門,當處以‘萬箭穿心’之刑,之後無論生死,都與地獄門無關!”莫孤嘯冷著一張臉,將這些話一字一字送進蒼雲耳中,而後他再看了這個帶了十五年的徒兒一眼,跟著手一揮,“放箭!”
頓時,漫天箭雨以不可阻擋的速度向著蒼雲激射而去,在他緩緩倒下的那一刹那,所有的一切,都還清了……
鷹王狂笑著離去,當然也帶回了自己的軍隊,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養精蓄銳,以便盡可能地吞並其他小王朝,為將來與孔雀王朝決一死戰準備力量。人活在這個世上,總有自己覺得應該去做的事,既然鷹王覺得這是他必須做的,那就讓他去做,別人又何必多說。
至於莫孤嘯,他依然是地獄門主,依然為鷹王朝訓練最出色的殺手,蒼雲就當是從他生命中劃過的流星,除了留下過短暫的絢爛和永遠的傷痕,其他的他什麼都忘了,以後也不會再想起來。
而在劫餘門總壇裏,步天他們三個,外加上紫,都圍著一身是血的蒼雲,爭吵不斷:
“快,這個傷口又流血了---”紫的聲音,雖然溫和,卻帶著明顯的焦急,實在是蒼雲身上的傷口太多了,管得了這個,管不了那個。
“知道啦,我看不到嗎?!大哥,快,紗布---”百裏公子急得要跳牆,兩手都沾滿了鮮血,眼淚都要流下來。一見步天動作粗魯,他立刻不高興了,“唉呀,孔雀王,你這樣不行---讓開一邊……”
“百裏星辰,你拽什麼拽,就你會治嗎……”步天登時大怒,瞪著眼睛就要罵人。
“別吵,拿紗布,快一點……”孽亦真立刻將一場戰爭扼殺在萌芽狀態,又忍不住想要知道,“孔雀王,莫門主給的這件天蠶衣到底行不行,你看三弟傷得這麼重---”
“重什麼重,隻是皮肉傷而已!”步天白了他一眼,那意思是說“你就知足吧”,“要不是這件天蠶衣,蒼雲早成了一具屍體啦!再說,要不讓蒼雲受傷流血,怎麼騙過鷹王?”
那就好。孽亦真長舒一口氣,同時又無比得意,今天早晨要不是他不著痕跡地騙蒼雲把這件天蠶衣穿上,這會兒他們哪裏還有心情打打鬧鬧。當然,蒼雲雖然沒死,身上也被射出好多窟窿,沒個十天八天的,不用想下床了。
於是,邊吵架邊治傷,時間慢慢流逝,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候,等蒼雲身上的傷全部處理完畢,看著他沉沉睡去,所有人都累得虛脫了似的,橫三豎四地倒下,就地睡了過去。
總算雨過天晴,什麼事都沒有了。
能有這樣的結果,他們都應該感到萬分慶幸了吧,不然,還能有比這更好的結果嗎?
這天之後,翼之大陸恢複了平靜,孽亦真安心在劫餘門總壇守著寧兒和他的寶貝女兒,每天都忙得不亦樂乎。而百裏公子則回了鳳棲族,他不在這裏已經快兩年,有很多事需要重新打理,而他的未婚妻,也在擔驚受怕中等了他這麼久,是時候讓她安下心來了。
至於步天,在與鷹王簽訂下契約後,經過一番考量,量終打消了退位的念頭,決定專心處理好國事,以期使孔雀王朝的國力越來越強盛,那麼任何時候都不必對鷹王朝示弱。當然了,鷹王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去吞並那些小王朝,不過這絕不會是容易的事,鷹王的國勢也沒有強盛到想吞並誰就吞並誰的地步,他想要征討,不會那麼順利的。
話又說回來,步天能夠回心轉意,做個好皇帝,最高興的人莫過於太後,她終於可以安享晚年。而更令她安心的是,自打步天這次回來,對皇後秋霜影很好很好,相信用不了多少時候,她就有皇孫可以抱啦。
還有一件事莫孤嘯並沒有騙蒼雲,那就是出塵嫵媚真的在他說的地方,蒼雲把他們接了回來,然後要他們各自離開,去過自己的生活。盡管他們不舍得,卻也知道不可能一輩子留在蒼雲身邊,最終也撒淚離開,但他們知道去哪裏找蒼雲,頂多經常去看看公子就好。
不但出塵嫵媚知道,孽亦真和百裏公子,還有孔雀王當然都知道蒼雲在哪兒---當然,也僅限於他們幾個知道而已,因為知道蒼雲還活著的人,也隻有他們幾個。蒼雲這時候在遙遠的大雪山,因為世人傳言,能令白發變烏絲的“青顏花”就長在大雪山之巔。雖然之前他跟風梧夜之間已經恩斷情絕,可如果不是風梧夜,他早已帶著無盡的遺憾離開這個世界,而且,那時候他雖然神智迷糊,卻也清晰地聽到風梧夜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讓他知道自己應該要做什麼事:
“蒼雲,如果你想跟我在一起,就等我。”
她這樣說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說如果蒼雲不想跟她在一起,就什麼都不必再說。如果他想,就應該相信,他們總有一天,會在一起的。
至於費盡一切心機卻什麼都沒有得到的林妙姿,看來也隻能繼續做地獄門的殺手,不經意間再回憶起曾經跟蒼雲在一起的日子,回憶起自己離幸福曾經隻有一步之遙,回憶起曾經怎樣無情地傷害過那麼多人,不知道她的心,會有會有那麼一絲絲的懺悔呢……
大雪山之巔,積雪足以埋沒人的膝蓋,天地之間到處是耀眼的白,狂風呼嘯,冰寒刺骨,凡人隻要站上一小會,就很可能會被凍死。而蒼雲,卻一個人在這裏站了十年。
十年,有多長?當初的青澀少年已長大,眼裏少了些許稚嫩,多了些滄桑和沉穩。因為一直以來都隻有自己一個人,他幾乎不開口說話,一直緊抿著的唇也透出幾許寂寥來。三千多個日日夜夜,夜裏在那間簡陋的木屋中入睡,餓了就吃些野果,或者吃些自己做的簡易飯菜,雖然艱難,但他從未有過絲毫的退縮,或者改變心意。
就在對麵山崖上,一株淡綠色的植物正瑟瑟抖著,仿佛不勝其寒,這個就是傳說中的青顏花。因為生長在突出的岩石後麵,因而它一天之內能夠得到陽光照耀的時間,隻有不到一個時辰,而青顏花想要開花,每天的日照時間則不能少於五個時辰,而它的花開以後,則隻能鮮豔一個時辰,之後就會凋謝。
所以說,想要得到青顏花,就必須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在這裏等,因為不定什麼時候,青顏花就會開,而如果錯過了,就要再等十年。
這一天早晨,蒼雲早早起來,吃過早飯,就神情平靜地出門,繼續望向對麵山崖。然下一刻,他就僵直了身子,連呼吸都要停止:
青色的青顏花,開得很孤單,但是很美。
蒼雲壓抑住狂喜的心情,腳步一動,才要上去摘花,身後卻傳來異響,很輕很輕,似乎是人的腳步聲,他心裏一凜,才要轉身,卻有帶著笑意的、撒嬌一樣的聲音響起來,“十年你都等得了,這一刻都等不得嗎?它還開得不到時候,要再等一等哦。”
“風梧夜?”蒼雲雙唇輕啟,因為太久不說話,他的語調極不自然,卻並沒有太多的意外,因為這十年來,他不止一次地感覺到有人在他附近,卻又無跡可尋。他想過的,除了風梧夜,不可能是別人,隻是他沒想到,風梧夜會等在花開的這一瞬間,才出來見他。
“你早知道是我了嘛,還要問,”風梧夜轉到他前麵去,十年的歲月好像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跡,她的臉容依舊晶瑩,甚至連眼神也如當初一樣天真無邪,就連那一頭雪白的發,落入這冰天雪地的世界,也並不顯得多麼突兀,“蒼雲,你肯等我,我好高興,你……有沒有話要對我說?”她咬著嘴唇,低下頭,又斜著眼去看蒼雲,神情扭捏得像個孩子。
蒼雲淡然笑著,伸手撫摸著她的發,眼裏是說不出的愛憐,“你知道我要說什麼,不是嗎?”經曆過這麼多,彼此都已經明白彼此的心意,何須多說。
“不知道不知道!”風梧夜大叫,使勁搖頭,眼裏的笑意卻蕩漾開去,要把這萬丈積雪給化掉似的,“我要你說,我要你說!”
“好,我說,”蒼雲無奈地歎口氣,拿寵溺的眼神看著她,而後慢慢低下頭去,像是要親吻她的樣子,可等到風梧夜又高興又害羞地閉起眼睛等著,他的唇卻又蜻蜓點水一樣滑過她的唇,湊近她的耳邊,“我是想說,那花兒再不摘,就該謝了!”
“你---”風梧夜一怔,跟著“惱羞成怒”地大叫,“討厭討厭討厭!”
蒼雲哈哈一笑,聲震長空,跟著長身而起,掠向那朵青顏花。
風梧夜微抬起頭,就見湛藍的天空下,蒼雲潔白的身影猶如化為一朵雲,清淨,高遠,不染纖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