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北平警察局徐鐵英辦公室。

“方副局長,怎麼能把夫人帶到這個地方來?”徐鐵英望著方孟韋。他想過方步亭會來,方孟敖會來,誰都可能來,就是想不到站在麵前的會是程小雲。

“這個地方?這是什麼地方?”方孟韋緊盯著徐鐵英的眼,“程姨,告訴他,你都去過什麼地方。”

程小雲:“孔祥熙部長、宋子文院長、劉攻芸總裁的府上都去過。”

徐鐵英不能不看程小雲了:“方夫人,我知道你見過大人物,可那都是府上,有家眷接待……”

“可徐局長的家眷在台北。”程小雲果然是見過大人物的風範,“如有機會去台北,我很榮幸能見徐夫人。”

“還讓夫人站著嗎?局長。”方孟韋迎著徐鐵英的身子闖去。

徐鐵英下意識一閃,被方孟韋逼著站在那裏。

程小雲從兩人身邊走了過去,在沙發上坐下了。

“孫秘書!”徐鐵英朝門外會議室喊道。

孫秘書立刻出現在門口:“局長。”

徐鐵英:“去安排一下,我送方夫人出門上車。”

“是。”

方孟韋倏地轉身,逼住了孫秘書:“來得好,倒茶!”

孫秘書依然半步不退:“方副局長,在這裏,請你聽局長的。”

方孟韋目光移向了孫秘書紮著繃帶的右手,接著,慢慢將自己的右手插進了褲袋:“你右手有傷,我不欺負你。既然不願意倒茶,跟我出去,我有事問你。”

說著,方孟韋用左手一把抓住了孫秘書左手手腕,一擰!

孫秘書被方孟韋死死擰住,向房門走去。

“方孟韋,你要幹什麼?!”徐鐵英喝著走了過來。

方孟韋右手倏地從口袋中抽出,帶出了槍套裏的手槍,轉頭指向徐鐵英的眉心:“坐下!你在裏麵跟夫人算賬,我到外麵跟你這個秘書算賬。”同時左手將孫秘書的手一壓,“槍上了膛,最好別動。”

孫秘書其實沒動:“方副局長……”

“閉嘴,我還沒問你。”方孟韋的槍指著徐鐵英的眉心,卻看著徐鐵英的眼睛,“徐局長,想殺你的人很多,希望不是現在。”

——方孟韋手中的槍上,食指在擠壓扳機,時間在這一刻也像是有意放慢了。

徐鐵英轉過身,眼中的驚懼飛快地被孤獨取代,仿佛背後並沒有槍指著他。他走到辦公桌前,揭開了茶杯蓋,倒了茶葉,又端起暖壺,倒了水,端到茶幾前,輕輕放到程小雲身邊。然後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了,再望方孟韋的同時,又望向了孫秘書。

孫秘書還是那種眼神,忠誠地望著徐鐵英。

徐鐵英:“跟方副局長出去談吧。”

孫秘書:“局長……”

徐鐵英:“去談!”

“好。”孫秘書這次沒有說“是”,答了一聲好。

程小雲接言道:“孟韋,把槍留下。”

方孟韋卻是望向徐鐵英:“徐局長,你希望我把槍留下嗎?”

徐鐵英:“隨便。”

方孟韋轉望向孫秘書:“聽見了?做誰的狗也比做他的狗強。”說著,把槍扔到了徐鐵英的辦公桌上。

孫秘書:“手不方便,我的槍請方局幫我拿出來。”

方孟韋:“我想讓你帶著。”擰著他走出了房門。

“單局!”方孟韋背對著會議室的門喊道。

會議室門外,單副局長帶著幾個人不知在這裏站了多久了,不敢進來,又不敢離去,一直在等著看熱鬧,還一副憂國的麵孔。見方孟韋擰著孫秘書出來,事情有些不妙,便琢磨著如何置身事外,被方孟韋這一叫,躲不了了,隻好應道:“方局……”

方孟韋:“請你進來一下。”

那個單副局長還在猶豫,不知誰使壞,背後一擠,把他擠了進來。

方孟韋雙眼盯著他:“問你一件事,那天我送崔副主任一家上火車,你明明在那裏,為什麼躲著我,偏要等我走了再去抓崔叔?”

那個單副局長被他問得蒙在那裏。

方孟韋:“是徐局長給你下的命令,還是這個孫秘書給你傳達的命令?”

“方局……”

方孟韋:“說實話!說了便沒有你的事。”

單副局長還不願開口,對麵便是孫秘書,便看著他,希望他開口。

孫秘書:“是我傳達的。”

方孟韋:“我問完了,你出去吧。”

那個單副局長能夠慢慢轉身了,卻看到那些人還擠在門口,眼裏賊著臉卻苦著,有得罵了:“看上司的笑話,很開心嗎?局裏養著你們,心都被狗吃了?!還不滾!”

方孟韋:“不許走,都在門口站著,將來做個見證。”

“是!”那幾個人這一聲答得偏如此整齊,真不知是何居心。

單副局長也不能走了,一撥人杵在門口。

會議桌四麵圍著,中間是一塊空地,方孟韋一腳掃倒了幾把椅子,又踹開了一張桌子,擰著孫秘書走進了中間空地,又把踹開的那張桌子踹了回去,兩個人便都站在了會議桌圍著的中間。

門口,單副局長睜圓了眼,那些警官也都睜圓了眼。

方孟韋這時才鬆了手,右手又插進了口袋,盯著孫秘書:“看了你的檔案,你我都進過三青團培訓班,進過中央黨部進修班,都上過擒拿課。你右手有傷,不占你便宜,我們獨手過招。你贏了,我不再問一句。你輸了,問一句答一句。”說到這裏,向身後那些人大聲問道,“這樣公不公平?”

“公……”

單副局長狠狠盯去,把那個“平”字盯了回去。

孫秘書:“三青團、中央黨部都教導過我們,下級不能冒犯上級。方副局長動手吧,我不會還手。”

方孟韋一把扔掉了頭上的帽子,又扯掉了肩上的徽章:“現在我不是你的上級了,隻代表方孟韋本人跟你算賬。第一筆賬,你是怎樣暗中指使單局抓了我崔叔,然後又借馬漢山的手殺了他?!第二筆賬,你把我表妹弄到哪裏去了?!你有機會把兩筆賬都還了,那就是打贏了我。如果還裝著不還手,我會一筆賬讓你瞎掉一隻眼,讓你今後再也不能殺人!”

話才落音,方孟韋的手指已經直取孫秘書的左眼!

孫秘書不能不還手了,頭一閃,左手一格,擋住了方孟韋的手!

那個單副局長像是手指在戳自己的眼,向後猛地一退,趔趄間被後麵兩個警官攥住了手臂,攥得好痛,低聲喝道:“快去打電話!”

“不許打電話!”方孟韋一隻手跟孫秘書一隻手在飛快地擒拿格擊,同時喝住門口的人。

門外的打鬥聲,聲聲傳來。

辦公室內的徐鐵英在聽。

程小雲也在聽。

徐鐵英慢慢望向了程小雲:“你們方家一直這樣縱容孩子嗎?”

程小雲:“不是縱容,是承受。”

“承受?”徐鐵英,“承受什麼?”

程小雲:“痛苦還有希望,我們都和孩子一起承受。”

徐鐵英:“傳教嗎?方夫人,這裏不是聖約翰公學。在聖約翰也不會有哪個課程教方夫人帶著孩子出來打架吧。”

程小雲:“我說了,是陪孟韋一起來承受痛苦的。徐局長心裏很明白,今天我不陪他來,剛才那一槍,不是你裝著倒茶就能躲開。”

“你們方家到底要把事情鬧多大?!”徐鐵英被刺中了痛處。

程小雲:“那要看徐局長願不願意懺悔。”

“這裏是黨國!不要跟我兜售懺悔那一套!”徐鐵英終於失態了,倏地站起,“你要麼出去帶著方孟韋離開,要麼等著我把他抓起來!”

程小雲也站起來:“我在這裏,你抓不了他!”

徐鐵英大步向門口走去,恰聽到門外沉重的一聲,不看也知道,有一個人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徐鐵英站在門邊,沒有開門,轉頭又望向程小雲:“方夫人就不擔心倒在地上的是你們家方副局長?”

程小雲:“徐局長還不明白倒在地上的是你嗎?”

徐鐵英倏地拉開了門,立刻被門外一隻手揪住了領口,是方孟韋!

“你幹什麼……”領口揪得更緊了,徐鐵英發不出聲來,被拽了出去!

會議室裏,孫秘書靠牆坐在地上,不知傷得怎樣。

徐鐵英被方孟韋拽著走到了孫秘書身邊。

喉結被鎖住了,眼睛還是管用的,徐鐵英這一氣非同小可,那單副局長和好幾個警察居然還站在門口,無一人上前。

“你是不是想叫他們來抓我?”方孟韋將揪他的手放鬆了,“下令吧。”

徐鐵英能說話了,盯向那單副局長:“真要我調偵緝處來嗎?!”

那單副局長苦著臉,他身後的幾個警察也都苦著臉,一個人也不接言。

徐鐵英這才看清楚,他們背後還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曾可達。

一個是方步亭。

徐鐵英何時這般受辱,自己被揪著,那兩個人竟像連笑話都不屑看了。

——曾可達的臉冷得像一塊鐵,隻看著會議室牆上的窗。

——方步亭的眼卻望著自己辦公室的門。

程小雲站在辦公室門口也望著方步亭。

“今天是我找你算賬,不要指望誰能解圍!”方孟韋把徐鐵英揪得更緊了,“我表妹哪裏去了?是你說,還是你的秘書說?”

孫秘書還是那般冷靜:“保密局北平站有報告,你可以去問王站長。”

“你不要往別人身上推!”方孟韋轉頭又盯向孫秘書,“下午我去保我表妹,隻有你在,是你親自拿的保單。你比誰都清楚,我會找你要人。徐鐵英不下命令,給你十個膽子,我表妹也不會失蹤。現在還要我去問王站長嗎?”

孫秘書苦笑了一下:“方副局長真想知道誰下的命令?”

所有的目光慢慢都望向了他。

孫秘書:“問南京吧。”

“問哪個南京?!”這一聲是曾可達喝問的,他走了進來。

曾可達在方孟韋麵前站住了:“放手吧。幹事情不要先輸了理。”

方孟韋竟然也能聽曾可達的勸了,放開了徐鐵英。

曾可達轉過身又對著程小雲:“夫人,找木蘭的事我和方副局長來落實,你陪方行長先回去吧。”

程小雲向門口走去:“孟韋!”

方孟韋一直在目送著她,但見她把自己的槍扔了過來,一把接住了。

程小雲:“把槍還給國防部,找到木蘭你們一起去法國。”

方孟韋眼前一片浮雲飄過。

門口的單副局長們立刻讓開了,程小雲走向了方步亭。

見行長和夫人從大樓門出來,小李的車燈亮了,開到台階下,停在那裏。

方步亭牽著程小雲也在台階上停住了,兩個人同時向東邊的天空望去。

今天是農曆七月初八,大半個月亮這時剛剛升起,警察局大院內竟如此安靜,整個北平竟如此安靜。

“何校長還在協和嗎?”程小雲怯怯地問道。

方步亭:“回家了,校醫看了看,沒有大礙。”

程小雲:“我剛才想,要是老夫子在協和,我們走著路去看他。”

方步亭:“我們也可以走路回家。”

程小雲捏緊了他的手:“你沒生我的氣吧?”

方步亭:“一個後媽帶著兒子大鬧警察局,這才像我們方家的人。”

“那就走路回去。”程小雲牽著他走下台階,“我們慢慢走,留點兒時間給姑爹……”

“是啊……”方步亭最喜歡的就是程小雲這份善解人意,“我那個妹夫比我還要強,當著人從來沒掉過眼淚……”

“不要下車了。”程小雲喊住了車內的小李,“你在這裏等二少爺,我和行長走路回去。”

“夫人,你陪著行長要小心啊!”小李在車內望著行長和夫人走出警察局大門的背影,莫名其妙地哭了。

會議室裏,單副局長和那幾個警察都被叫了進來,靠牆列成一排,站在那裏。

徐鐵英、曾可達、方孟韋依然站在圍桌中間,孫秘書依然靠牆坐在地上。

曾可達:“把剛才的話複述一遍,單副局長,你說。”

“是。”那個單副局長複述了,“值班日誌,民國三十七年八月十二日晚,徐局長鐵英召集方副局長孟韋和孫朝忠秘書開會,商量釋放學生善後事宜。值班人,單福明。”

曾可達乜向了徐鐵英:“徐局長,這樣記錄可以嗎?”

徐鐵英哪裏還願意看他,一張臉黑得不能再黑,望向了黑黑的窗外。

曾可達轉向那單副局長:“出去填寫。有誰說的話和日誌不符,自己到西山監獄待著去!”

“是。”

那幾個警察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那個單副局長還站在那裏,望向徐鐵英:“局長,您還有沒有指示……”

徐鐵英的目光這時轉過來了:“你們都直接歸國防部預備幹部局管了,還要問我嗎?”

“局長……”

“滾!”

單副局長也生氣了,再不回話,轉身走了出去。

曾可達望向了方孟韋:“方副局長,我跟徐局長進去單獨談,這件事我代表南京向方家交代。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發生副局長跟局長正麵衝突的事,有人不要臉,黨國還要臉哪。”

方孟韋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這個曾可達身上真透著正氣,回話也平和了:“我能不能繼續問這個人?”

曾可達乜了一眼孫秘書:“沒有用,也不值。”

徐鐵英倏地望向了孫秘書,孫秘書早已閉上了眼。

徐鐵英眼中一片茫然,曾可達難道不知道孫朝忠是鐵血救國會的人?如果真是這樣,這個鐵血救國會組織之嚴密則太可怕了。徐鐵英開始擔心黨通局是不是預備幹部局的對手,自己會不會成為第一個倒在地上的人。

“徐局長,我們進去談吧。”曾可達的聲音喚醒了他。

徐鐵英再看曾可達時竟覺得此人跟自己一樣的可憐,答道:“談吧。”率先走進了辦公室。

曾可達又對方孟韋:“回去陪行長吧,不要讓老人擔心。”這才跟了進去。

方孟韋突然覺得四周如此寂靜,慢慢望向了還閉著眼靠牆坐在地上的孫秘書。

方孟韋走了過去,伸手:“起來。”

孫秘書睜開了眼,沒有接他的手,自己站起來,完全不像受傷的樣子。

方孟韋眼中又閃出了光:“讓我的,是嗎?”

孫秘書:“曾督察說得對,跟我這樣的人較勁,沒有用,也不值。”

徐鐵英辦公室的門從裏麵關上了。

走進徐鐵英辦公室,曾可達坐下了,徐鐵英也坐下了。

這兩個人從南京頂著幹,到北平也一直頂著幹,今天該要短兵相接了。

可曾可達坐下後竟一句話也不說,徐鐵英便一句話也不問,都僵坐在那裏。

徐鐵英眼角的餘光發現曾可達一直在盯著牆上的鍾,不禁也望了過去。

——短針停在九,長針走到了三十,九點半了。

突然,電話鈴響了,是辦公桌上那部紅色的南京專線電話!

徐鐵英這才望向了曾可達。

曾可達:“你們葉局長的電話,說好的,我不用回避,請接吧。”

徐鐵英站起來,抻了一下衣服下擺,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了話筒:“葉局長好,我是徐鐵英。”

話筒那邊的聲音十分斯文,就是有一個人站在徐鐵英身邊也聽不到話筒裏的話:“我現在是用一級加密在跟你通話,你懂的。”

“是。”徐鐵英立刻明白自己這邊隻能聽,不能說,能說的也就是“是”和“不是”。

葉秀峰的聲音:“接下來是另外一個人跟你說話,不要讓曾可達知道,回答時還稱呼葉局長就是。”

徐鐵英:“是,葉局長。”

話筒那邊沉默了兩三秒鍾,另一個聲音傳來了:“徐主任嗎,我是蔣經國啊。”

徐鐵英的職業派上用場了,心中暗驚,神態還是未變:“是,葉局長。”

蔣經國的聲音:“你們黨通局擬了一份關於保護我的名單,上麵寫著有利於我的人,不利於我的人,你們很關心我呀。”

徐鐵英臉色還不能變:“是……葉局長……”

蔣經國的聲音:“我剛才問了你們葉局長,這份名單是你起草的,陳部長親自批了字,呈給了總裁,總裁又轉給了我。我想就這份名單給你打個招呼,也是給你們黨通局打個招呼,可以嗎?”

徐鐵英:“是,葉局長。”

蔣經國的聲音:“中華民國隻有一個黨,一個政府,一個領袖。黨通局和預備幹部局都屬於這個黨,這個政府,這個領袖。沒有誰有利於我,不利於我。希望黨通局今後不要再擬這樣的名單,尤其不允許利用這樣的名單打擊預備幹部局的人,譬如梁經綸同誌,還有在你身邊工作的孫朝忠同誌。我說清楚了嗎?”

徐鐵英:“是……”

蔣經國的聲音:“現在,說謝木蘭的事。這件事你們黨通局已經給我們接下來的工作造成了極大的困難。你們葉局長已經擔了擔子,答應親自向總裁檢討。下麵關鍵是善後。除了你、王蒲忱、孫朝忠和梁經綸知道,對其他的人都要統一口徑。我知道曾可達同誌就在你身邊,打完這個電話,你立刻向他交代,因為謝木蘭留在北平將幹擾梁經綸和方孟敖配合推行幣製改革,因此安排她去了解放區。這是你們葉局長的安排,經過了我的同意。”

徐鐵英:“是。”

蔣經國的聲音:“現在當著你們葉局長,我給你最後一次打招呼,不要再出現今天這樣的事情,不要幹預國防部預備幹部局的工作,不要試圖阻撓幣製改革!”

“是……”徐鐵英剛應了這聲,電話已在那邊擱了,他兀自說道,“葉局長……”

徐鐵英放下了話筒,曾可達這才望向他。

徐鐵英去倒茶了,端著茶杯走回座前,雙手放在曾可達身邊的茶幾上:“曾督察,我能不能向你提個意見?”

曾可達:“當然能。”

徐鐵英:“在北平,任何事情都可以直接找我嘛,犯不著捅到葉局長那裏……”

曾可達:“我給你們葉局長打過電話嗎?”

徐鐵英笑了一下,坐下時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鍾:“……快十點了,可以說謝木蘭的事了。”

方孟敖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客廳門內,看著手表。

大座鍾響了,一聲,兩聲,三聲……

踏著鍾聲,方孟敖向右邊樓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