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某地

在異地醒來,有些迷失。要是在白天,就更會不安。

好像什麼都是假的,曾擁有過的,以為自己能掌控的,看見的,俱然都是。模糊了別人,也搞不清楚自己。潮水一波一波的泛上來,那些白色的泡沫淹至喉嚨,再張嘴,便有如一條垂死的大魚。

這種感覺在十五歲那年就有過。在異地學畫,學不成,便張羅著回家,也不和父母說,自己就做主了。坐在長途車上,見梧桐樹下的那些本地人悠悠地吃著油條去上班或是上學,再聯想到自己,就不免有些門外之人的感覺。

好像被這個世界拒絕了一樣。

這應是陌生之感,又像是長著觸角般的內心之物從平日那龐雜的世界裏忽地鑽了出來,彼此麵麵相覷。類似前女友在卡拉OK時,當著眾人點了《萍聚》,非拉著你唱,不唱不行,你便也隻好裝作一副無謂的神情。

那就唱吧。那就來吧。

人大多隻有離開一種生活,才能意識到曾擁有過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這不是什麼後知後覺,而是人這種屬性原本便是如此。

寫作能力喪失得厲害。造句都儼然有日漸困難之勢。張開嘴,舌苔下空空如也。

那次一個人在珠海機場待了幾個小時。飛機晚點。便在機場旁邊的一處空地看雲,雲遮蔽著山,空氣濕漉漉的,我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看螞蟻搬家,看到物我兩忘,看到飛機再次晚點。

頑劣孩童,與暮氣沉沉,同時凝聚在一個人身上時,便是這等模樣。

不說話不打緊,不三山五嶽也不打緊,存在的縹緲感往往需要現實的困境感前來搭救,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在一場高燒之後也會瞬間明白自己的使命。

迷失——其實是一種非常耗元氣,且可遇不可求的玩意兒。

在陌生之地的賓館醒來,寫下這些。至於寫了些什麼。我都不敢再看。毛姆的胡思亂想總歸還有些趣味。我的這些,統稱為呻吟。

推開窗,是青山下的城市。再呻吟,就有些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