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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槐樹下

官道村西口廣場上這棵老槐樹很大很老了,足足要五六個人才能合圍抱住。主幹蒼老遒勁,有許多砍伐枝幹後的樹瘤,也有枝幹枯死後留下的空洞。這棵老槐樹據說是明朝時趙姓和劉姓先祖搭伴兒從山西洪洞縣來這裏落腳,為了紀念山西老家大槐樹下村,就在村口栽了這棵老槐樹。日久年深,老槐樹遮天蔽日,幾乎遮蓋了大半個小廣場。隻要日過中午,小廣場就被遮成一片陰影。曾有位南方口音的風水先生打這兒經過,向村裏人進諫,說這棵樹成精了,根須吸人的地脈,枝葉吸人的陽氣,將不利於村民。結果人們認為先生是南蠻子,說話不靠譜,就把先生當瘋子趕走了。後來村裏因為出了些不吉利的事,人們對先生的掐算慢慢地將信將疑了。有人試著要砍了這樹,可一斧頭下去,樹皮下就流出像血一樣紅的水來,那水很濃,濃得像琥珀一樣,還帶有一絲鹹腥味。動斧的人當場嚇個半死,手也莫名其妙傷了筋,一時就舉不動斧子了,而他的手好一陣子才恢複。有人爬樹掏鳥窩,結果頭疼得打滾,如果下樹後虔誠地向老槐樹作揖後立馬不疼了,誰家的孩子嚇著了或莫名發燒,到老槐樹前上上供燒燒香磕個頭就沒事了,特靈驗,誰家蓋房子動墳地也要到老槐樹下上供磕頭祈求保佑。因此,久而久之老槐樹就被官道村人奉若神明,老槐樹也就保留下來了。村裏人也就慢慢形成了一個習慣,每月初一、十五都有人到樹下燒香敬拜,像供奉祖先神靈一樣,平時也禁止孩子們攀爬,說不能觸犯神靈。多少年了,大槐樹下一直是官道村人聚集的地方,不管是誰經商出遠門或當兵告別,人們就送到大槐樹下,再也不多走一步。自從日本軍隊來了以後,人們看到的是:鐵路上跑的有日本火車、裝甲車,公路上跑的有日本汽車,連大清河裏往來的船隻也隻剩下日本的汽艇和掛著太陽旗的木船了。一九四一年的夏天,盡管中國大地被日寇鐵蹄踐踏著,盡管中國到處都是戰火紛飛,盡管隨時都有慘案發生,可以說是暗無天日,民不聊生。然而,這棵大槐樹卻依然那麼蒼翠,那麼從容,那麼茂盛。官道村人就在大槐樹下議論。“這小鬼子是不是要長期占領咱中國,要當咱中國的皇帝啊?”吳大倉一臉的疑惑和憂鬱。“皇帝坐天下是老黃曆了。”劉繼祖說話總是帶點兒學問。人們隻要一提天下大事,劉繼祖就會擺出一副深沉而自得的神態,仿佛天下大事在他來說早已了然於胸了。“日本不是有天皇嗎?他們占領咱中國,肯定就是想當中國的皇帝。”“咱中國也忒沒能耐人了,小日本兒才多大個小國,就忍著讓他騎在咱們頭上為非作歹?”吳大倉依舊是納悶的樣子。劉繼祖神秘兮兮地說:“這你就不知道了,一切都是天意,古人傳下來的《推背圖》、《燒餅歌》裏劉伯溫早說了此事。”“哦,是嗎?是真的嗎?”吳大倉問,他知道劉伯溫是中國曆史上有名的智慧人物,說書的說過,劉繼祖聊天時也常說起,前有諸葛亮,後有劉伯溫,都是未卜先知,能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推背圖》第三十九象這樣說:鳥無足,山有月,旭初升,人都哭。說的就是一個叫日本的國家要強盛起來;日本強大了就要禍害世界,全世界的人都要遭受日本的戰爭災禍。”“那照你這麼說,這小日本是不是還要統一全世界啊?”“那倒不是, 《推背圖》裏還有一頌呢,這樣說:十二月中氣不和,南山有雀北山羅,一朝聽得金雞叫,大海沉沉日已過。據我推算,可能是一位屬雞的人領導中國人民打敗日本。”“哈哈,你說著說著就可以推算啦?越來越玄乎,反正大家夥兒都不懂。”“對呀,劉繼祖,現在日本人已經占領咱中國好幾年了,你算算,咱中國何時能打敗日本呢?”有人打趣地問。“按說這日本比咱中國也強不到哪兒去,怎麼咱中國的軍隊就打不過人家日本,就一個勁兒地退敗,這大片的國土就讓小日本占了呢?”“小日本把咱中國糟蹋得夠苦了,這幾年,光咱官道村就無辜死了好幾十口子人啊?”這時,就聽有人大喝一聲:嗨!嗨嗨!緊接著就是“啪啪啪”的一陣脆響,聲音未落,有一個小夥子就躥了過來手裏拿著一根齊眉高的棍子,那棍子有一寸多粗,通身發亮,一看就是練武的棍子,人們聽聲音就知道是周漢龍到了。周漢龍是周萬邦的兒子,周萬邦是大清河一帶非常有名的武術家,當年,周萬邦的父親在世的時候,一次去縣城趕集回來發現有位老和尚病倒在路旁,周萬邦的父親就把和尚領到家中,好吃好喝地奉養起來,和尚病好後,非要收周萬邦做徒弟,說是承蒙好心人相救,出家人無以回報,隻好傳藝相酬了。原來這和尚是從嵩山少林寺下來的,練就了渾身的好武藝。從此,周萬邦就開始學習武術,時間過了一年又一年,和尚越來越老,周萬邦的武藝越來越精,幾乎把老和尚掌握的所有武藝全部都學到手了,老和尚很欣慰。後來,周萬邦就娶了媳婦,就生了兒子周漢龍,就手把手地教授兒子練習武術。再後來,老和尚和周萬邦就先後去世了,周萬邦就像給自己家老人辦喪事一樣為老和尚舉喪,這一行動讓官道村人讚賞了好多年。一九三七年秋後的一天,日本飛機在白洋澱大清河一帶狂轟濫炸,周萬邦的媳婦不幸被炸死,剩下周萬邦和兒子漢龍相依為命。當時,邊打邊撤的國民黨二十九軍的一個團臨時駐紮在官道村,在戰鬥間隙,團長指揮士兵演習大刀,周萬邦在一旁看了後說:“這刀術花架子多,打起仗來不實用。”團長聽後麵帶慍色地走過來:“喂,老鄉,看意思你懂點兒門道啊?”周萬邦說:“是懂一點兒。”“那好,你就給大家演練一套看看。”說著,從士兵手裏要過一把大刀扔給了周萬邦。周萬邦叉開雙腿,單手持刀也沒做什麼預備動作,就舞動大刀左砍右劈,一把大刀舞得上下翻飛,呼呼生風,人們看到的幾乎隻是白花花的刀光,而看不到周萬邦的人形了。全場官兵都看呆了,團長也兩眼直勾勾地愣在那裏。周萬邦一套刀術練完了,氣不長出,麵不流汗,立定站穩後,全場卻是一片寂靜,鴉雀無聲。良久,團長突然舉起雙手,頓時,響起經久不息的掌聲。團長走過來,拉著周萬邦的手說:“老鄉,你隨我走吧,把你的刀術傳授給我的士兵弟兄們,也算是你為抗日做的貢獻。”周萬邦猶豫半天,在團長熱誠的懇求下,最終答應隨二十九軍南撤了。臨走,他把剛滿十七歲的兒子周漢龍托付給了自己的磕頭弟兄趙四爺,因為當年周漢龍出生一個月後,趙四爺的寶貝女兒鳳子也出生了,他們盟兄弟在互相道賀的時候就在酒桌上把漢龍和鳳子的終身大事定了。這也成為了流傳在官道村的一段佳話,盟兄弟加親家,兩好加一好,兩家都高興,村裏人也都羨慕。因此,漢龍和鳳子便有了一段真正青梅竹馬的姻緣。此刻,周漢龍把棍子往地上一撮:“各位,光在這兒瞎議論沒用,有本事就上戰場,真刀真槍地和日本鬼子幹一場。”劉繼祖說:“漢龍啊,年輕人,說大話容易,做大事難啊。”“是啊,漢龍,你爹算是個漢子,敢上戰場,還不是死活沒有個信兒嗎?”吳大倉附和著說。“漢龍啊,小夥子血氣方剛,有本事學學你爹,上戰場,殺鬼子。”“哼!”漢龍把身子一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