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鬥法
26。
為鬼子重新選炮樓地址的事牽動著官道村人的心，人們說不出是害怕，憤怒，還是緊張，都很小心地前來觀看。臨近中午，劉繼祖和勝芳來的風水先生一前一後，在官道村外圍轉悠著，他們身後跟著萬福來和兩名偽軍。劉繼祖說：“炮樓地址我已經選好了。”說著指指眼前大清河北岸說：“就在那裏，大清河北。”人們順著劉繼祖的手指一望。但見大清河北野草鬱鬱蔥蔥，幾頭老牛正彎腰吃草。勝芳來的風水先生望著這塊地哈哈笑了，邊笑邊不住地搖頭，連連說：“不可，不可。”劉繼祖望望風水先生問：“請教先生有何不可？”風水先生問：“通常來說，無論陽宅風水還是陰宅風水，凡為人點穴者，必然要經過四個步驟，一為‘覓龍’，然後‘察砂’，三為‘觀水’，最後‘點穴’。陽宅為陽穴，陰宅為陰穴。劉先生點的是陽穴還是陰穴？”“你說呢？”風水先生說：“為皇軍修炮樓當然是點陽穴了。”“你是明知故問。”“既然是陽穴，有道是：左有流水謂之青龍，右有長道謂之白虎，前有淤池謂之朱雀，後有丘陵謂之玄武。首先是覓龍，何為龍，龍即山也。我觀劉先生所點之穴四周，放眼看去，一望無際。龍在何處？無龍何來的穴？”劉繼祖望著遠方說：“先生差矣，龍在眼前您卻視而不見。”風水先生說：“不是我視而不見，放眼望去本無龍跡。‘談龍者必曰來龍，龍不見其來，則將何做主？論穴者必曰穴情，穴不審其情，則何以為證？龍之枝幹雖殊，其來也皆有飛龍潛躍，如一不全，則龍不真。穴之形體雖異，其落也皆有情勢氣脈，如一不聚，則穴不正。’你所選之穴，既不見山勢，那穴就談不上了，難道劉先生是個假先生嗎？”劉繼祖說：“孔聖人說：‘仁者樂山，智水樂水’。自鴻濛開辟以來，山水為乾坤二大神器，並雄於天地之間，一陰一陽，一剛一柔，一流一峙，如天覆地載，日旦月暮，各司一職。後世地理家罔知攫旨，隻知山之為龍，而不知水也為龍……遂使平陽水地都棄置水龍之真機，而附會山龍之妄說，舉世茫茫，有如聾聵。”
風水先生說：“自古選穴都是以山為龍，哪有以水為龍的。”劉繼祖笑了：“我看先生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按先生意思，隻有群山起伏的地區才能形成‘龍穴’，有了龍穴，才能出英雄偉人，咱平原無山，為嘛英雄迭出？這是因為有水。所以‘有山取山斷，無山取水斷。’山從何來？是土生之，土從何來，水生之。”說著，又指指眼前的大清河說：“平地之水，展席鋪氈，層波疊浪，有低有昂。此為西天大龍，先生卻視而不見……”“你……”風水先生無語。劉繼祖望望萬福來說：“多少年來，俺為官道村選了那麼多風水，平民百姓不求別的，就求個平安順利，財主家才求大富大貴，比如萬大翻譯官家要不是俺給他家祖墳選了好風水，怎麼會有他萬福來今天的風光，如果按照這位先生的說法，咱平原地帶無山也就無龍，無龍也就無穴，找不到穴，那萬大翻譯官的老父親，官道村的大富豪，萬永貴萬大老爺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了。”關心鬼子建炮樓的人都是官道村的，聽了劉繼祖的話就“哦，哦”亂叫。風水先生把嘴附在劉繼祖耳邊，低聲說道：“尋龍先分九龍，有回龍、出洋龍、降龍、生龍、飛龍、臥龍、隱龍、騰龍、領群龍……”風水先生突然停下來指著道：“你瞞得了別人，瞞不過俺，你點的這是死穴。”風水先生此話一說，劉繼祖的臉一下子變了色。風水先生接著說：“就算你以水為龍別具一格，可是你所選此穴有五凶。”“哦，先生說說看。”劉繼祖心裏更少了好多底氣。“此處氣散而不凝，有如卷石揚灰，碎草敗帛，為凶逆敗亡之氣，此為一凶。”“好！”劉繼祖叫道：“先生很有眼光。”風水先生又說：“東為青龍，西為白虎。這炮樓的東邊正是你官道村崇善橋的北側護村大堤，你看那大堤高聳尖利，正是青龍帶刃，直刺炮樓。此為二凶。”“嗯，先生好眼力，斷的對！”劉繼祖低聲說。風水先生又說：“左有流水謂之青龍，右有長道謂之白虎。炮樓在路西，路在炮樓左側，這就成了白虎當道，又有一橋，橋欄缺豁，這叫白虎叼屍。此為三凶。”劉繼祖笑笑，說：“先生眼力好呀！”風水先生又說：“無論是陰宅還是陽宅，最好處在水流內側的一邊，所謂汭位，形成兜抱。官道村處在兜抱之內，你選炮樓之址卻在大清河外側……為何要選在水流彎曲處的內側，因為彎曲處對外側河岸產生衝刷，天長日久，河岸崩塌，這是四凶。”一些官道村人在那裏點頭：有理，有理。風水先生說：“凡戶外環境概括起來為‘戶外六事’。臨近屠場，一團腥氣；鄰居妓院，一團邪氣；臨近茅坑，一團穢氣；鄰居曠野，一團蕩氣；臨近空山，一團霾氣；臨近橋梁，一團殺氣。你所選之穴正臨近老橋，此為五凶。”人們都為風水先生的一席話歎服。覺得這風水先生真有本事，言之有理。經風水先生這麼一說，大家都為劉繼祖捏了把汗。如果敗給了這位風水先生，那從此誰還敢請劉繼祖看風水。“嗬嗬……”劉繼祖卻不慌不忙地暢笑了一聲。風水先生問：“劉會長為何大笑，難道我說得不對嗎？”劉繼祖說：“你剛才說的句句屬實，千真萬確。隻是先生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怎麼講？”劉繼祖說：“日本鬼子乃外族，來我中原搶我糧食，霸我妻女，現在又要把炮樓修在我家門口。想我官道村幾百年，興村旺人之地，怎能讓小鬼子炮樓破了大吉之相。破了風水，受害最大的還是富戶、財主，萬大翻譯官聽明白了，如果把好風水給了鬼子，你萬家很可能是首當其害啊，你們說俺不把這大凶之地給鬼子，難道我把俺官道村的大吉之地盤龍地給他們嗎！你問問官道村的鄉親哪個願意！小日本兔子的尾巴長不了，到時候他拍拍屁股走了，俺們官道村和官道村的鄉親們還要在這生活啊。”此話一說，風水先生便低頭不語了。人們就喊：“就劉會長說的，炮樓就修在路西河北。不能把盤龍地給小日本修炮樓，那還不把咱官道村糟蹋了啊。”萬福來拉拉劉繼祖說：“你這樣幹，不怕皇軍知道了要你的腦袋。”劉繼祖說：“俺今天把話說在前頭，誰把今天這話傳給日本人，誰就是漢奸，俺就讓鬼子在他家祖墳上修炮樓。”“對！對！絕不外傳，絕不外傳。”風水先生說：“俺今天在這賭咒發誓，絕不把這穴的五凶外傳，如果傳出去全家死絕，天打五雷轟。今天俺是關起門和鄉親們說話，俺的確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劉繼祖這個穴選得好，這都是為了大家好呀。誰說出去誰就是敗家子，誰家就斷子絕孫！”萬福來說：“你們都說得輕巧，皇軍問我為何把炮樓修在這裏，我怎麼說？”劉繼祖說：“你不懂，不用你說話，到時候俺會應付他的。”萬福來不語，神色恍惚，麵色猶豫地回縣城向西田複命去了。
27。
修炮樓的位置定了，還真就按照劉繼祖的意思定的。人們開始在黑夜中說話，唧唧咕咕的聲音在村子裏四處響起，這好像整個村子裏的人都在搞陰謀詭計。人們壓低了聲音，表達了同一個意思。小鬼子又要倒黴了，小鬼子又要倒血黴了，又有好戲看了。有人便摸黑去了劉繼祖家的小院，見他家也沒點燈，一院子的人，誰也看不清誰。男人們手中的煙袋忽明忽暗地像鬼火在閃。說話的聲音也小，可是卻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那笑聲都是從內心擠出來的，聲音一點都不高，卻極有穿透力。確定炮樓地址是在下午。西田這次來帶了一隊鬼子兵，另外還帶來了一個穿西裝的日本人。西田向劉繼祖介紹那個穿西裝的，說是皇軍的工程師。劉繼祖不知道工程師是多大的官兒，問萬福來。萬福來說，工程師就是日本人的風水先生。一聽這話，劉繼祖臉刷的一下就白了。西田遞給劉繼祖幾張圖紙，說整個炮樓就按照圖紙修建。看那圖紙，見上麵寫著“官道村炮樓施工圖”幾個字。劉繼祖看不明白施工圖，有一張效果圖看明白了。他由衷地感歎日本人的精細，畫得比老百姓蓋房子還認真。看到那炮樓有三層，每一層都有槍眼，圓的，像雞蛋一樣大小。在炮樓的周邊圍了一圈鐵絲網，挖了一圈壕溝，也是圓的，像圍著的豬圈，壕溝上有吊橋。在劉繼祖和萬福來的陪同下，西田和工程師對那片河灘地進行了視察。西田和工程師輪換著用望遠鏡東張西望，劉繼祖和萬福來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工程師看出破綻。西田和工程師唧唧咕咕商量了一下，轉過身來問：“為什麼把炮樓修在這裏？”萬福來有些幸災樂禍地給翻譯這句話，並賊眉鼠眼地望著劉繼祖，他嘴裏不說，眼睛裏卻包含了內容：我看你劉繼祖怎麼解釋，你敢搞陰謀詭計糊弄皇軍！劉繼祖不緊不慢地說：“這是塊風水寶地。”萬福來見劉繼祖說這話臉不變色心不跳的樣子，心說：劉繼祖竟然說這塊死地是風水寶地，真他媽膽大，敢糊弄皇軍。西田望望工程師，又望望劉繼祖問：“風水寶地，怎麼講？”劉繼祖說：“難道你們皇軍的風水先生看不出來？”西田說：“當然可以看出來。”西田回頭對工程師說：“劉會長想問問你對這個地方的看法？”工程師笑笑說：“呦西，呦西。這個位置選得大大的好。在炮樓上西可以看到大清河，東也可以望到大清河，皇軍的船隻往來就安全多了，北可以看一大片曠野，南可以看官道村，使這一村一河都在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