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八月的紅燭真有意思，我們都出生在八月，出生在那個富於熱情、幻想和浪漫的季節。
技校畢業的那一年，蓉姐二十歲，芳芳十九歲，小菁十八歲，小妹我十七歲，我們四人都在家裏排行老大，還有，我們都住在一個寢室，而且，我們的個子一般大小，我們的年齡成等差數列，也許是這些偶合吧，我們的單身生活可開心呐。
記得拿到第一個月工資的時候，正是桂花飄香的八月，那個皓月朗朗的夜晚，兩張書桌拚成的方桌上，噴著奶油味的蛋卷、香糕圍成一個美麗的花環，集體生日慶典上，七十四根紅燭映紅了四張興奮的臉龐。
“為了八月，幹杯！”
“幹杯！”
在四張嘴同時吹滅那搖曳閃爍的七十四根紅燭後，四隻盛著小香濱的酒忠碰在一起那是怎樣令人激動的時刻！那時我們都為自己從此成為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自食其力的公民而激動著！那天，點心仿佛特別甜脆，香檳似乎格外可口。
“我可以預言”，芳芳神秘地做了個鬼臉，“不出三年，我們這四個人中肯定有結婚的。”
“哈，我當是什麼重大發現哩，三年之內你也‘昏’嗎？”小菁放下香濱，衝著芳芳道。
“呸，我才不‘昏’哩，我們四人中蓉姐肯定打頭炮。”
“沒有的事”。蓉姐微笑著拂了拂她那蓬鬆的秀發廣我們誰都忘不了自己高考前的躊躕滿誌，也同樣忘不了那僅差十幾分甚至幾分而名落孫山的痛苦彷徨。我們都努力過，奮鬥過，難道我們這麼多年的寒窗苦讀，就是為了盡快找一個安樂窩，去做一個家庭主婦？”
我們靜靜地望著蓉姐，她的白皙的臉蛋因激動透出一圈紅暈，一雙深沉的明眸閃著執著的光芒。許久，我們誰也沒作聲。
“我有個想法，不知大家同意不同意？”蓉姐打破沉默，緩緩地說五年後的今天，我們一起去長城八達嶺過生日。”
長城？八達嶺？過生日？
我們被蓉姐這個出乎意料的想法驚呆了，繼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我們情不自禁地站起來，四隻小拇指緊緊地勾在一起。
第二天，我們便把第一個月工資的一半一起交給蓉姐存到銀行。後來，我們的存折上有了四位數；再後來，儲蓄所的阿姨獎給我們每人一條漂亮的紅紗巾。
我們在一起吟《離騷》，讀諸子百家……；我們知道了埃斯庫羅斯，認識了莎士比亞、巴爾紮克，神交了拜倫、雪萊、泰戈爾。我們常常為了一個觀點，各抒己見，爭執不休；為參加文學討論會、賽詩會，披星戴月，東奔西走。
第一次我們發現世界是這樣博大，知識的海洋是這樣深廣，智慧老人攜著慈愛與我們邂逅，風塵之中，結為莫逆。
我們在盼望那個八月，那個五年中文函授後桂子飄香的八月，那個存折上會出現五位數的八月。我們要創造一個壯舉：四個業餘大學生一集體萬元戶，在萬裏長城之上，用青春之光去點燃九十四根紅燭！
織女夢我曾經有過星光閃爍的夏夜，在蛙聲鼓鳴的荷塘邊，聽著媽媽神話裏織女姑娘的嬉笑，聽著玉宇瑤池邊的霓裳羽衣歌，微微的風，溫馨的香合著那美妙而神奇的故事，熏陶著我兒時富於憧憬和向往的夢幻……
“還有呢？後來呢？媽媽，長大了我也能當織女嗎？”媽媽總是摟著我輕輕地拍著我的臂膀，悄聲地說：“好孩子，這故事長著哩，明天再講，長大了你也能當織女的，睡吧，睡了嗬。”而趴在涼席上的我，總是幻遊在那個神奇的關於織女姑娘的夢中，在浩渺的天空踏著祥雲和霓裳羽衣的七仙女翩翩起舞……
光陰遞嬗，童年已是十分遙遠了，誰曾想到，二十年前，當我做著那個美麗的織女夢的時候，我的腳下的這塊土地上，早已留下了織女姑娘的足跡，她們用靈巧的雙手織就了沙棉這片絢麗的錦緞，用她們一腔沸騰的熱血描繪了沙棉四十萬平方米的版圖，在一片荒原上，她們是最偉大的開拓者，她們連同那股女性不息的拚搏精神都默默地凝進了江漢平原這顆熠熠發光的明珠內，也凝進了我瑰麗的織女夢中。
沒料想，二十年後的今天，我童年的夢幻真的變成了現實，我眼看著潔白的棉花通過我的雙手變成千萬條飛舞的銀蛇，又奇異地吐成纖細的蠶絲，然後彙成滔滔布浪流向祖國、流向世界。
我成了一名織女，一名用雙手裝扮生活的園丁，我愛看孩子們的笑臉，愛欣賞同齡人五彩斑斕、活潑大方的裝束。我寫信給媽媽，要她來分享我織女夢的新奇、美妙，我分明清晰地記得那個留在母親臂膀裏夏夜的童話，我要在我織女夢二十周年慶典的那一天，再在母親的臂膀裏重新編織二十年後、二百年後更加奇幻的織女夢。
1985年12月18日寫於沙棉建廠二十周年之際織彩衣的女人們A塔克拉瑪幹沙包頂上茂密的紅柳和茁壯的胡楊隻在你們遙遠的夢幻中走過，太陽疲倦的時候，你們正耕作。
晚鍾在夜半的風寒中殘忍地催促著，有一盞燈亮了，吻別紮人的胡茬和甜嫩的夢靨，在單調的叮鈴聲中獨自起啟航。
門戶洞開，蠕動的音符滾出曆程。
圓了的月亮灑下如水的光華今晚又瘦了許多。，B我踏著一片祥雲為尋找一件七彩衣而來。
我來的時候，臉是蒼白的，心卻燃燒著，如果我懷抱玫瑰花，手執葡萄串，披著紫衣去赴音樂會，我還來幹什麼？
十億個琴鍵，跳著單調；單色的海洋，青春貧血。
我尋找黃道婆的呼喚，尋找絲綢之路的花雨，我尋找盛唐的錦帶，尋找本屬於人間的風采。
亙古不變的黃土地，滋養了黃皮膚的龍的傳人，浩劫中饑餓了幾十個春秋的黃土地，等待耕耘等待妝扮。一些裸體的白雲朵，擁擠著走入愛情湖，有七色虹橋托著流動的音樂，幻為織錦、幻為海浪、幻為七彩衣、幻為金果園。
你們把心早已種了下去，年複一年的耕作和等待中融入了你們永久的驕傲和憂鬱，你們的胡楊林因為土地貧瘠有著太多歉收的季節，而你們仍然忠貞不渝地守護著。
你們守護著白雲朵，守護著愛情湖，守護著七彩衣，守護著金果園，就象守護著黎明期待中的晨曦，那是一片明朗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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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堅實的肩膀依靠的夜，隆隆的機聲顫動著雙唇，夜來香不知不覺盈滿了淚水。一切的門都關著，冷飲廳、商場、學堂。
夜的門開著，它走進來，你們走進來，難舍難分的幽會，虛幻的霞光把你們固定為人間一尊立體的現實的雕塑。
苦難已被收割，信念之火煎熬著你們，在這片焚燒懷疑和希望的土地上等待。
吹著洞簫，我的馬奔馳而過。洞穿夜的黑草原，我看見拂曉的荒野漫天的彩衣如蝶羽翩翩，淺淺的晨光靜靜地展開你們如歌的年齡，你們的心和手結出的希望的果實已被候鳥銜著飛進了五洋四洲。
歲月證實你們的守候和勞作是神聖的，阿波羅將光明穿過你們的身體，讓你們在他的永恒光芒照耀和晚禱頌歌中成為一片新的金果園。
紅柳和胡楊的夢幻會在旅遊鞋七彩衣的踏歌聲中成為現實，黃道婆向你們微笑了：因為同是女人。
而我，站在曆史的斷牆頹垣上，虔誠地向你們蒼鬱如叢林般的群體致敬！
古城之秋白雲幽幽地沒入恢宏廣袤的天幕了，陽光是古城深秋最吝嗇的情感。
上街去，到自由市場遊覽一番，隻見店鋪裏已擺上了紅的氈帽、高統皮靴、黑絨手套與滑雪衫等等，商店裏已鋪滿了秋的色彩。步出店外，藍天高遠，一群南飛的大雁咕呀、咕呀地唱著來兮歸去的悲歌。
“你好！”驀然抬眼望見了迎麵走來的你。在我錯亂的雙目裏，你依然還是原來的模樣，穩健、魁梧、執著。你凝望著我沉沉地一步步壓過來，我無望地吞吞吐吐地叫道：“你！您好！”你本能地朝馬路邊與我閃開一段距離，也不答話，木然佇立著像在聆聽秋的悲泣。
“好久不出太陽了。”我笑著無話找話。而你的雙目不知為什麼閃過一絲詫異和戰栗的淚光。
“隻怕是我好久不見陽光了。”你木木訥訥地無限惋惜地說出了這句話。兩手插在口袋裏，在我麵前徘徊猶豫。看得出你極力在掩飾你的窘迫。這時我想到平常在很多場合渾灑自如慷慨激昂的你，一瞬間為什麼變得如此失神幽怨悲戚。
那是在一次充滿友情的晚會上，那晚你唱《十五的月亮》，深情的男低音唱得那樣渾厚有力，感情流溢。後來你坐在我的身邊，忽然緊緊地握住我的小手，悄悄告訴我，你是為我而唱。我記得那晚我剛滿二十二歲。
我後來知道你有一個可愛的兒子，有一個需要你築巢修補的家。於是我直言告訴你，我已擁有一輪“十四的月亮”。那時你的眼睛就像剛才一樣泛起一層淚光。堅毅的外表掩飾了你的懦弱和無望。再一次開晚會的時候，你就不再唱歌了，你那樣安安靜靜地坐在我的身旁，一支煙接著一支煙直點到紮馬尾辮的主持人對來賓說祝各位晚上做個好夢，再見！”
不久就聽說你要調走了。
後來聽說你的離婚起訴書準備撤回。
倚那法國梧桐沉思一會兒罷。你眼前會出現滿地紅色紫色白色的菊花。還有《小城故事多》歌聲的誘惑；悠揚的琵琶彈唱，象昨夜打在玻璃窗上的秋雨串串冰涼。一隻孤雁在護城河上空來回盤旋，無盡的悵惘托起一樹樹飄落的枯萎。
夏天走了，秋天也要走了，你的月亮為什麼還沒有升起來。
你執意問我。
我隻得答非所問，冬天要來了。
誰都知道，冬天來了，姹紫嫣紅的春天還會遠嗎？
1986年11月10日心霧那是一段心霧彌漫的日子，我自己的航線搖曳不清，沉重的負荷使我不敢啟航，惶惑、懦弱、畏休、迷茫充斥著我寂寞的心，停泊孤島看萬舟競發，疲憊的我不忍回首奮鬥的歲月。心霧彌漫，罩住一個苦雨寂寞的日子。
兩點的光景已似黃昏，灰朦朦的雨霧一陣緊似一陣地飄刷過來，黛灰色的樹林仔細分辨才有一點點憂鬱的綠意，我暗暗思忖，是否人間已到了春天？
灰黑鍋式的天幕隻有東北麵才現出一抹淡淡的水紅雲霞，我孤獨地躲在這平頂的角落，恐怖地看著風雨呈波浪似的在空中肆虐地翻滾著，心中忽然起了徹骨的冷意，苦寒殘忍地圍過來，圍過來，我無望地漠然去看普天陰晦的穹空漸入灰黑的帷幕。
風雨中，一盞孤燈在對麵的樓上驕傲冷豔地閃著寒光，俯首樓下那一排瓦房，企盼現出一兩個活的精靈來。
等了好久，好久。
風雨仍然淒涼地囂著。
這裏沒有擋風物，冷氣一點也不溫柔，嗖嗖地浸入筋骨，雨陣拚足氣力放蕩地鋪天蓋地而來，複仇似的擊打著黃土地，擊打著世間的萬物，每一次的衝擊，似乎都獲得一種勝利者的滿足，每一次的擊打，似乎都有饑餐胡虜肉的殘暴。
東方天邊淒豔絕倫的一抹紅雲，刹那間消褪得無影無蹤。
我就這樣在這個雨天呆呆地麵對自然想著那些過去的時日和那些追趕青春永不回頭的朋友們。
走出泥濘走出苦寒走出那段心霧彌漫的人生的阡陌腸道，回首那個午後至傍晚的整段時光，我生命之舟檣傾楫摧的哀憐，在我走出那段呆訥惶然的光陰之後，雲開日出後無論是朝霞還是晚陽都會叫我倍覺溫暖。
1986年12月18曰戀歌宿鳥（二章〕戀歌好久了，好久了，你用詩琴不停地為我彈一首無終結的歌。
是靜夜，風也從容，月也從容。打開扇扇塵封的心窗，情的平蕪拓得寬寬的。我也是一根琴弦，融入你彈撥的和弦中，讓你的琴聲把我的日子彈成青青的雨季，讓你的琴聲伴我走出閉縮於精神貝殼的寒夜，讓你的琴聲引我走出步履維艱的青春旅程。
我知道我的心從此停止了沉默，我看見我的青春在生命的閃光點為你撐開了微笑的花雨傘，我噙滿熱淚和著你的旋律歌口昌。
我多麼渴望永遠成為藍眼睛的精靈，夜夜去為你點亮滿天的星鬥，永遠在皎皎月光的夜露裏，諦聽那曲哽咽的戀歌。
宿鳥當我還是一個小姑娘的時候，就喜歡那個在夕陽下戴著寬寬的太陽帽穿黑長裙的簡愛，簡愛說：每個人以自己的名譽向上帝負責，而不能要求別人什麼。
在一個寂靜的早晨，異鄉的田野裏，我孤零零地坐著，那時候，天空也很寂靜，簡愛她一直對我說著這句話。
後來，我長大了，簡愛她成了我的影子。在你吻住我冰涼的雙唇的那一刻，我已不再是小姑娘了，從幼稚到成熟，仿佛隻是一瞬間的事。
在我們相愛的時候，我們倆挨得那麼緊那麼緊，那麼多的話語滔滔不絕，你撫著我的長發，擁我在心口微笑著緊緊注視著我的臉。
嗬，那些心與心交融的默契的日子哪裏去了，而今，我和你同陷在靈魂的寂寞裏。
天空，那個寂靜的天空的早晨的那片白雲，請暫時容忍我的冷漠。 啊！留在我記憶中你的黑亮的眼睛曾經如桀傲的鷹的眸子，你注視我怯弱無助的雙目的眼睛曾經怎樣熱烈如火，它曾經焦化我的靈魂告知我的歸宿。
如今為什麼它隻剩下悲憐？那留在你溫潤的唇齒邊顫抖的言詞是不是永遠隻屬於那孤寂的微笑裏的過去？
人生枝葉茂盛的季節裏，走過許多鬱鬱青青的阡陌，你曾經那麼久那麼久地注視過我蹣跚棲惶的腳步，用你的雙唇吸拭過我的淚珠。聽任你的胸濤潮起潮落，你喃喃地祈望著雨季不再來。那時候，我們彼此開始互稱“愛人”。
穿黑衣服的簡愛在我還是一個小姑娘的時候就對我說過的那句話我永遠記得。
坐在寂寞靈魂的真空裏，你懺悔的麵容多麼悲涼，你的行囊多麼簡單。你匆忙的旅程中一定覺得我應該悲傷，應該在我那失落悵惘的心裏永遠承受一種無盡的折磨。
人生不過是黑夜裏的一顆露珠。我那懷念你的黃金裝飾的心和青春也會一天天老去，讓啪啪的腳步來吧，讓所有撲愣的倦鳥都回歸自然吧。
每個人以自己的名譽對上帝負責，而不能要求別人什麼。
1988年7月9日春光組曲小草幽眠了一冬的你，朦朧的睡眼慢慢睜開。一場冬雪曾經鬆潤了你疲乏枯槁的身心，抖落壓抑的痛楚和剌骨的苦寒，你疏動筋骨義無反顧地頂起泥土露出你稚嫩、鮮美、剛強、活力的身軀。
世界真美。
陽光照在你舒展的身體上，你舉著歡樂的小手向春姑娘頻頻致意。
春雨都說你是涼雨絲。
你的溫柔和纏綿織進人間最純摯最坦誠最無私的纓絡。你是在你的雷爸爸、閃哥哥的催促下羞怯怯來到大地的。當驚雷響徹九州之後，你是被迫下嫁人間的麼？為什麼你幽然潛入人世的時候，竟然帶著自由的喜悅和歡欣；你撫遍人間每一片黃土地的時候，就已經望見了秋後的累累碩果麼？
飄絮真想握住你的纖纖小手。
乍暖還寒的時候，你最先散發報春的海報。光禿禿的枝條成片地騰起一樹朦朧的綠霧。你看見孩子們用幻想背起飄飛的風箏撒歡田野，你靜心諦聽報春杜鵑聲聲吐紅。是春播的時候了。
於是你舞著臂膀勇敢地掙脫了母體的懷抱，滿世界去尋自由、歡樂和激情。
江河湖海、萬戶千家都有你播春的芳跡，是你用潔白無瑕的胴體化作春泥，收穹蒼的紫瑞和玉宇的和暖無私地呈獻給無與倫比的上帝一勤勞的人民。
1988年4月10日百合花從你的臂膀中悄悄袖回我冰涼的小手，驚惶地跑開，有朋友直視我的眼睛：你在戀愛！
我不敢肯定地搖搖頭。彩色的光環塑就的你的金身罩住我不敢仰視的雙目。
我是一個覓不到水晶-的灰姑娘。
我在戀愛？
織毛衣織你送我的那朵百合，讀《安娜卡列尼娜》、讀屠格列夫的《前夜》，我整夜沒睡，惟恐錯過與你的相約。
等待是一種折磨人的心態，等不到你，夢中的小男孩牽著我的小手走了，我靜靜地走著，直到你遙遠的呼喚弄醒我。
擦擦臉，讓蓬散的長發隨意被蝴蝶結綰住，可別在慌亂中遺忘你送我的那枚百合花，匆匆忙忙象一個幼稚醜陋的小姑娘麵紅耳赤站在你的麵前。
我害怕抬眼看你責備我的目光。
理好我的散發，捧起我的臉，你的寬容的微笑和明亮的眸子象清晨明媚的陽光，一瞬間驅散了我心裏的濃霧。
突然狂風來了，暴雨來了，閃電雷鳴甚至還有冰雹。
我的心野被洗劫得平蕪蒼蒼。
看不見你瀟灑的高傲，怎樣在威逼的謾罵中掙紮，沿那條漫漫無盡的黃土路，寂寂的風雨中是滾燙的熱淚。
我的八月，在哭泣，在告別。
四那場冰雹錘著我的頭額，那場狂風搖著我的馬尾辮的時候，是夏季雨後的黃昏，我擺脫不了你背後的陰影。你曾經燦爛的微笑變作陰險的哄騙。
返身從那個魔鬼的睫毛下逃走，我已沒有思想，我先哭後笑，愛被彌襟的風撕扯成碎片，在黑夜的雨霧中飄飛。
聽見你的腳步在銅碌的深潭輕輕踏過，空朦的宇宙傳出你沉重的歎息，有癩蛤蟆的交響樂填塞我的耳膜，傾斜的世界沒有光明。
苦雨在蕭瑟的夏季風中鍛打成串串淚珠。
五千萬遍，在黎明，在黃昏，在靜夜，在那些迷禁我苦澀的情緒的漫漫秋季，千萬遍我求你。求你告訴我，說那些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你就說不是真的。
你嘲諷的嘴角飄出一絲陰笑。
我感受到你的沉默成為鉛箭射向那為祭奠百合花而設立的喪鍾，四野收藏起火焰花的燦爛，拋給我死神的哀鳴。
你仍在笑，好有風度的笑好瀟灑的笑。
後來你的嘴角牽動你的麵部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鏽在你臉上的苦笑已經很久了。
六為什麼還會去走那條老路？
為什麼摔倒了爬起來不思悔改不思回頭？
執我手牽我心擁我在你胸口講初戀講那個失敗季節的哀傷愁鬱，冥想二十歲時你身著黑色的睡袍在夜風中抱緊抽搐的心怎樣讓冷風撕成碎片，淒淒然任無言的淚浸濕我冷冷的雙頰。
我還去走那條路。
我說不清我為什麼還去走。
陰雨天的黃昏是沉悶的初夏季節，當我駕駛我的檣傾楫摧的紅帆船在昏黑的波浪中穿行的時候，昏黑的海麵籠罩著迷途的誘惑。我不敢啟航。是你的金光在我心的瀚海裏騰出一輪火紅的斜陽，送我瑩瑩的江水照亮我前進的坦途。那時候命運就注定我會將我的小舟停靠在你的海岸。
暴風雨來得太猛了，你的岸搖搖欲墜，你真是我的岸嗎？
選擇你做岸，我到此沒有了信心。你卻鼓勵我堅定對你的岸的信念。
為什麼會停泊在你的岸邊。一時我也說不清楚。
真的說不清楚。
也許，一輩子也說不清楚。
隻是，即使停靠於你的港灣，我卻從此有了無根漂萍的感覺。
七到江邊，我們去看看月色吧，你提議。
柳林的夜晚神秘地被暮嵐隱藏在波光瑩瑩的套河，靜謐無比。
你的眼睛斜過來，碰上我怯怯的餘光，又閃開去。
走。
就這樣走。
默契中的和諧是一種永恒。
月亮在雲層中行走，夜色朦朧，有漫天星星繡在套河的絲錦上。
你緩緩站定，伸給我你的手，凝神問我：“小姑娘，你看得見河麵上的星星嗎？”
“你呢？”我反問你。
“我隻看見那顆最亮的星星。”
“不，我看見的是滿天繁星。”
“傻姑娘。”你微微一笑。
我真的傻嗎？你以為我沒聽懂你的意思嗎？
我沉默著。我也學你微微一笑。
走吧。
就這樣走。
默契中你的微笑和溫柔會成為我走向黎明的坦途。
雖然我知道你渴望我挽起你的手臂或渴望我允許你挽起我的手臂。
但還是走吧。
就這樣走。
八你叫我思緒象漫天翻飛的彩蝶。
你叫我把一張張秘密寫在臉上。
捧我的臉，讒言澆得你的雙目如閃電。
你的明眸靜靜搜索。
我不害怕。
坦蕩的心海曾經飄蕩過一葉用心折過的紅帆船，彎彎的月亮下麵的小船上曾坐過童年的阿嬌，天空在那時走失了一顆流星。
我驚恐季節的苦雨淋濕了初戀的蟬翼，然而我麵對你火焰般的明眸才知道純潔的初戀並不懂得愛情。
燃燒我罷。
迎著你曾經如火焰一般而此刻冷冷猜疑的雙目，零零星星的記憶在飄蕩流浪的殘片上寫滿的隻是一個坦誠。
我坦誠地迎著苦雨的淋浴。
我不害怕。
可我的心開始發冷。
九夕陽沒有在雨季定格那股遠來的陰風。
你又送我一個虹霓掛空的清新黎明。
小草蔥蔥。
林木悄悄。
我們去踏青。
鄉野是一條用陽光鋪成的五彩路。
你的微笑重露真摯又在虹霓中成為偶像的複蘇。
遠山和村落還在霧靄中，露水澆濕了初升的朝陽。笑意蕩在你的眉宇間，在田野裏握我冰涼的小手你凝重有力，你的明眸癡望我的笑顏怎樣綻放成嬌羞的玫瑰。擁緊我在蔥鬱的草叢中，讓永恒的一瞬鑄成心心相印的雕塑，你將一枚戒指顫顫地戴在我的無名指上，輕輕從我胸口摘下那枚浸漫過淚水的百合。
古銅色的月亮寄給我一包糖，一封短箋告訴我你成家了。
你做女人了，是別的男人的女人。
提著酒瓶兒，我搖晃走向野塘旁，暮靄升起。
我不會喝酒，杯酌之能這輩子學也學不會，可老窖已去了一半，我卻異常清醒。
我是清醒的，我沒醉，乍暖還寒是初春，我不冷，一點也不冷，許是酒精起作用了，我是盼望著這一天的，為了你，我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可此刻我的心鮮血淋漓。
噢！月亮出來了，是那輪古銅色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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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你絕對隻是一個偶然，那次學術會前相聚的偶然已經孕育著離別的必然。那晚，也是這樣一個寂靜的時辰，我在學術會前決定到六樓的平頂去玩一玩，去六樓平頂要通過一個鋼筋梯爬上去，那鋼筋梯很細，以至我提心吊膽爬上平台驀然見你立於平頂的邊緣以為你想尋短見，我按捺住焦慮走到你的身邊輕聲問你想幹什麼？有什麼想不通的嗎？”
你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慌了，你轉過身退後一步扶住欄杆叫道你，你想幹什麼？”
噢，這時刻我們都是窘迫的，防範心一下子將我們推得好遠好遠。
我注視你，你的眼裏隻有驚慌沒有迷惘，白色的羊毛套裙將你裝飾得十分幽雅，你的臉上除了恐慌看不出一點陰影，一層聖潔的光沐浴著你的全身，我尋找這朿光源，我同時驚呆了，東方！那裏有一輪滾圓的古銅色的月亮！多少日月從我的身邊溜過，何曾注視過這宇宙的精靈？那是怎樣親近怎樣金碧輝煌的明月啊！低低地她浮在澄清如洗的天幕，那麼近那麼近，仿佛是伸手可及，她又是那麼圓那麼圓，圓得象要凸出來，我瞬間明白了你隻是在這靜謐的平頂上獨自享受著這輪明月的賞賜。
打擾了你的雅興，我十分抱歉地對你笑了笑。
“對不起！”
“你是怕我自殺嗎？”你好直率。
“你是怕我行凶嗎？”我答。
我們同時笑了，微笑釋然了一切誤解。
就這樣認識了，那輪古銅色的月亮做證。
C以後的季節裏，我們常常不約而同相遇在那幢樓房，我們已經明白我們各自對於對方的吸引，後來你開始講故事，你很會講，你的故事象童謠，你的思維是跳躍的，你的情感是浪漫卻也是深沉的。就在這片荒野的湖塘旁，你數著一個個閃亮的窗口，你說那裏麵孕育著的是悲歡離合，而不僅僅隻有幸福。你還說歲月是一條無帆的船，平穩地飄行，無所謂前進就無所謂後退。
說這些話的時候，你很疲倦，象一隻找不到柵欄的羊羔，我才驚異你實際是想得很多的。
D你的確不是那麼簡單的，你采摘過呼倫貝爾草原的馬蘭花，你去撿過渤海岸邊的花貝殼，你還采集過三峽圓圓的鵝卵石，你十歲就主持全校一千多名學生的歌詠會，你擔任少先隊的大隊長多麼老練冷靜。你讀《戰爭與和平》、你讀《紅與黑》、你讀《月和六便士》，你講夏洛蒂·勃朗特的《簡愛》，你抨擊文學創作的弊端，你幹什麼總是那麼專注認真，你的思辯總是那樣鋒芒畢露，你的行動總是令人鼓舞，我想起你從事工青團的工作的那股幹勁，那股義無反顧的執著，我開始後悔遭遇了你，注定你不可能成為賢妻良母。
E任何對你情感的偏離對於你的熱情和純潔都是一種褻瀆，我驚異你的敏感與固執，我企圖改變你後來我知道那完全是一種妄想。
我慢慢對你廣泛的社會應酬反感，我警告你，做女孩必須服從男孩，如同將來妻子服從丈夫，我挑剔你的衣著乃至言語，我不希望你太招惹目光，我們的很多意見開始分歧，曾經認為多麼珍貴的記憶發黴了。
那時我預計不了結局，應該說你是有魅力的，我相信我對你的吸引也如同你對我的吸引一樣，可我錯了。繃緊的弦一旦斷了是不可能恢複原狀的。我們心靈貝殼的鈣質太厚了，分離不可挽回，遺恨已成千古，天空那輪古銅色的月亮已昭示我今後古銅色的生活。
F你是女人了，是別的男人的女人。
“歲月是一條無帆的船。”
永遠，我隻能在這片古銅色的月光下注視你潔白的船帆。注定，這是一輩子的事。一輩子。
涅槳為了忘卻的紀念走出怕人的黑暗，走出泥濘的深潭，八月的星光照耀我變形的身影。美麗多麼有限。也是那條路，也是那棵樹，那裏曾經清幽美妙如山之穀，麵對多少閃耀的窗口，也曾相擁著計算築巢的行程。
如今，星光閃過的當口，驚雷搖醒昔日的困惑。路沒有了，窗戶關了。那棵樹夏日裏隻剩下光禿的枯枝，青蔥的記憶被你吻我時那把白晝裏遮陽的紫色雨傘掩沒了。
指尖發顫，都說有星星的夜晚有愛之幽靈出遊，都說情感的溪流來自愛的源頭。
那時刻我什麼也不再相信。空漠的心炸裂成無數碎片。
那個樓梯口的邂逅簡直是一個誤會。
金光閃耀的一瞬錯得多美麗。怎能知道玫瑰色的夕陽裏開端的故事會以灰黯的布景為結局，其實應該知道的，心與心交融時我們雙方早已失明，海洋風著陸失去了跑道，槐蔭樹的神話成了障眼的目標。
怕過禮拜天，善良正義感化不了枯死的靈魂，水塘幹了，彎彎的月兒照著馬路上彎彎的懸念，清冷的靜夜清冷的心，盛夏的黑夜好殘忍。
麵對一雙多麼赤誠的眼睛，我的信任曾經怎樣完美！可一瞬時，你霧樣的目光升騰惶恐，你的隱私暴露無遺。
我真心地笑著，漫不經心地擦去腮邊不斷線的淚水。
你這樣輕鬆地戴上假麵具，完成你的稚愚和虛偽刻下的遺憾，可知道，你的愚蠢是拿著尖刀一刀一刀割著一顆滴血的心。
你的夢不會圓了。
你的夢半圓半缺。
你說你力圖修補。
可我的夢從此卻永遠隻剩下一半，一半到天堂，一半到地獄，我無法丈量真誠與虛偽、殘忍與善良、狡黯與圓滑的距離究竟有多長？
那些日子裝在我的口袋裏發黴了。紅帆船的故事早已古老，相思草已被無情砍伐。
我的悲哀從不寫在臉上。
“你虛偽！”朋友這樣對我說。
也許。
我是在努力偽裝自己，因為我無法丈量真實！甚至對於母親。母親，注視你花白的經曆，我是什麼也不能告訴你的呀，你疲憊的眼神阻止了我心的訴說……
月色依然是慘白的。那個靈魂碰撞的日子濕淋淋。
路正長。
你還要我祈禱或者做些什麼呢？
你早已知道，那把在子夜裏吹來黎明的竹笛早已丟失了。
涅槃的火焰照耀了東方灰朦的天際。
紅帆船（外一章）
你和她共同折疊的那隻紅帆船遇到風暴了。
紅紅的船身，紅紅的帆，好漂亮，好漂亮。
水太溫柔了，沒有顏色，船兒輕輕地飄著，你的小手和她的小手鼓起的浪花晶瑩透明。
帆象個男子漢，驕傲地瀟灑地揚著頭。
那時你和她圍在水盆旁，盆底的芙蓉花正豔，一對水鳥嬉戲在裏麵，你還不知道那是一對鴛鴦，扯扯她的小辮子，指著紅帆船：我是帆，你是水。然後你們哈哈地笑了。
放肆的笑聲驚醒了姑媽的美夢，洗鍋水無情地傾潑下來，你和她共同折疊的那條紅帆船遇到風暴了，檣傾楫摧，帆斷水濁，你們嗚嗚地哭了。然後，你們又詭秘地扮怪相，偷偷地抹眼淚，仍舊固執地去折小帆船，可是，它再也不是原來那條在芙蓉花旁有鴛鴦相伴的紅帆船了。你們一人折了一隻，你是帆，她哭著說她也是帆。
若幹年後你在大街上驀然回首見到她，她已是一個女孩的母親，幽幽的四目相碰的時候，你觸電般地愣住了，她懷抱的小女孩的手中，舉著一條小小的紅紅的帆船。你和她都明白，這條紅帆船的名字叫“釵頭鳳”。
北行列車蒼穹下的綠毯，漫漫地鋪向天際，想象猜度是你茫茫無垠的雪地，哪裏去了？
奔馳的列車竟然平平靜靜地駛出山海關，回望山海關的站牌，我努力尋找關外的魅力。
黃昏的帳幕慢慢地降下來，沿鐵軌由野草野花組成的繽紛彩帶悄悄隱去，西天的晚霞由紅變紫變白變灰了，星星閃出明淨的眼睛，美麗的嬋娟嫵媚地展現她秀美的孤獨的身姿。
有燈火透過紅房子白房子黑房子的窗欞在清冷的夜色下閃閃爍爍，那裏麵一定有一個曠野的童話和溫馨的夢幻。
沒有鬧市夜色闌珊的渲瀉，沒有城郊花紅酒綠的享樂。啊，北地，你曠野吝嗇的點點紅火不正展現了你的沉靜、肅穆、莊嚴、粗獷、神秘的魅力麼？
1987年8月28日於哈爾濱山洞石幔神柱山在我的心中，一直是深沉而冷漠的聖者。由那些塊狀的泥土風化而成的石體以獨特的姿態而隆起的堅實的脊梁，當他們群體結成雕塑時，我尊敬他們。他們無論是孤獨的個體，還是相伴的群體，都是值得崇拜的。他們立足於大地，永遠堅毅而沉默地矗立，每一座山，都按自己的法則生長，以自己的獨特充實自己的形象。
每座山都有自己的壯烈與輝煌，每一座山都有自己的奮鬥與榮光。深入他的內心，我常常能夠聽到翻江倒海、天崩地裂的轟鳴，我常常隱約望見裂穴霹靂、訇然中開的壯觀。
那些千奇百怪的洞穴內，千姿百態的自然景觀忠實地記錄了所有的奮爭、所有的拚鬥、所有的繁榮與昌盛、所有的風暴、欣悅與艱辛。而由這些洞內景觀，我卻窺悟了山的-另一麵溫柔、平靜、隱忍的性格。
我在這扇被稱作“百褶裙”的石幔前肅立。這道髙16米、長22米，有著226道皺褶的巨幅屏幕，有著怎樣的經曆？！
與之對應的是這根神柱，認識他的人們將他取名為“乾坤神柱”，他高18米，直徑4米，有著40多道透明晶瑩的頁片，地質學家們說這是必須在絕對無風雨侵蝕的狀態下才得以鑄就而成的罕見的自然現象。
要有怎樣悠長寧靜而封閉的時間與空間，才能凝造出這樣一對舉世無匹的絕景佳-品。
山是聖者，洞中的若幔與神柱該是他的孩子，他的聖物。
我徒步走在亞洲第一大人工土壩上，我乘飛艇神遊400餘座星羅棋布的八卦湖心島，我傍著千年的石龍穿越噴雪吐玉的梯級瀑布和獨特的地質成象“邊石壩”，我停留在隻開發了五分之一行程且僅僅隻開放了一年之久的金鬆滋的新神洞的天宮舞台上，我悉心傾聽一種聲音，一種配樂的語言，一種對話。
石幔說：我來自千百萬年前的涓涓細流，我的形態和脈胳是千百萬年的泉流澆鑄的結果，我的宗旨是鍥而不舍賦予生命以永恒，並在永恒中塑造自身。
神柱說：我的形象是一種力量，在時間與空間絕對靜止的歲月裏，我悉心敷設我的肌膚的經脈，那些縱向垂直的均勻而透明的結晶體是我擎天的神聖使命的精神支柱。因為一份信任，我將永遠堅守職責。
他們一起堅定地說：安靜！忍耐！堅持！活著不簡單，輝煌更不易，但奮鬥是快樂的，平凡也是偉大的。
我在山中，我在洞中，我靜靜地傾聽雖經受億萬年風雨剝蝕仍以偉大的形象久存不滅的山的孩子們的對話，有一種對流逝飄泊的眷戀纏繞著我的心。
我很希望能聽懂那些對話，我知道，聽懂那些對話必須要有寬懷的量、堅毅的誌、慧敏的腦、窨智的心。
我還是希望能聽懂。
因為那是關於生命的原始法則的對話。
帝都歸來話麵食西安古稱長安，是我國六大古都之一，從公元前十一世紀起到公元十世紀中葉，近百個帝王在這裏經曆了他們的興亡嬗替。作為古都，建築之多，曆史之久，不僅為中國城池之最，亦是世界名城之罕見。
旅遊西安城，除了白居易筆下的“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的唐安街的斷垣殘痕、式樣古樸與高樓大廈相映成趣的庭院小宅以及湖光山色、帝王陵塚，還有稀世的文物瑰寶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外，西安的很多民間習俗特別是風味小吃亦給我留下了無比深刻的回味。
火車到西安的當天，和藻安頓好住處，衝洗完畢已是肌腸轆轆，早從書上知道，古長安的餃子店出名，我們直奔餃子館，叫來水餃，看那溢乎乎一片紅油和撒滿的綠蓿，不由食欲大增。鉸子很大，一口僅得一半，味美天香。我邊吃邊問跑堂的姑娘，方知是有名的白雲章餃子，我知道白雲章的“雲”乃天津人白運章的“運”之諧音，因館子一般不用人名，故曰“白雲章”。它經營的是羊肉水餃，但羊肉膻氣大，有“想吃羊肉怕膻氣”之說，可這餃子竟毫無膻味，真是不解之謎，後問服務小姐，她莞爾一笑，告訴我們，白雲章的餃餡調拌是由花椒、茴香、大香、桂皮、丁香、白芷、良薑、草果等樣調味組成的調味品，因花椒占一半，故又名“花椒水餃”。其他調料多係中草藥，用之以調味，實在是對我們祖先千百年來豐富烹飪藝術的發展與妙用。
選用優質原料精工細作亦是白雲章水餃的另一特色，餃餡選用肥肉鮮菜，包餡用的是特製粉，采用傳統手工包製，達到了“薄皮大餡小窄邊”、“一咬流湯，聞起噴香”的程度。
藻竟一口氣吃了20個，連那辛烈浩蕩酣暢猛厲的一碗辣湯也幾乎幹淨了。我叫：“玉碗盛來琥珀光”，“天子呼來不上船”。
“不上船，不上船，是我我也不上船。”藻抹抹嘴滿足地笑。
西安的名點名食不但繼承了曆史精萃，且品種、質量亦遠非夕比，除千層酥油餅、粉湯羊血泡膜、麵筋皮子、大麻子餛飩等，最代表陝北人民氣質與風味的該是那碗吃得滿身熱汗滿口噴香的大海碗麵了。從華山下來到孟源火車站，一位大叔招呼我們坐在他的小攤旁，我們要了兩碗，問價，答曰“兩元”。我暗叫：“好家夥，要宰外馬了。”待大叔端上來，媽她！不由我目瞪口呆，第一是麵條多而粗，起碼有半斤，第二是碗大如缽，瓷粗口闊。大叔用陝北話甕聲甕氣地說：“一碗半斤，吃就吃飽。”我想起古都的人們所言的十怪有道是“碗大過腦袋，麵條像腰帶”，今日得以親見親嚐，不禁樂起來，偷眼瞧四周，見食客各各捧著一大碗，顯得分外慎重莊嚴。我突然感受到了陝北人民那種古樸的本質和響亮的陽剛。
我記起誰說過這樣一句話：“古都好，餃子猶可懷，麵條最豐采，古都歸來話麵食，仿佛飲茶水未開，畫龍未見飛起來。”
古都好！古都麵食猶可懷！
大寧河那兩個男孩去看大寧河，心中的那份忐忑好比峽江的波瀾。在巫山小鎮隨人流登上“朝霞”號遊艇時，霧紗還籠罩著江麵。我坐在遊艇上感到十分愜意，喧囂的城市生活帶來的忙碌煩悶也被清風輕輕拂去了。斜倚船舷，凝望大巴山峰托起的白雲藍天，耳聽原始峽江裏船艇的喘息，仿佛走入了古老的寧靜之海。
遊艇駛過山形若門、龍柱高聳的龍門峽，進入怪石嶙峋的巴霧峽。我忽然看見在一群浣衣女身後，有一群男孩在山坡上的羊群中嬉戲玩耍，在這古老的深山裏，能看見孩子們，我情不自禁地揚起雙手向他們致意。這一下不打緊，隻見兩個男孩飛快地從山坡上奔下來，大的約五歲，小的約三歲。那坡下是一條很寬很長的淺灘，他們撒開赤腳在那些被陽光曬燙的鵝卵石上追著遊艇奔跑，還揮動著手臂叫喊著什麼。我想象著他們臉上的汗珠，不停地搖著手讓他們不要跑。我不知怎樣製止他們，搖著的手垂下來觸摸到裝食品的網兜，便拿出健力寶拚命地向沙灘擲去，健力寶正好落在小男孩的腳旁。這時原先一直顯得很陌生拘謹的旅客都發現了孩子們，有的將一個蘋果丟出去，有的將一瓶健力寶投過去，緊接著蘋果、梨子、桃子、李子、餅幹袋象子彈一樣飛到岸邊。我請求導遊將遊艇稍微放慢速度，因為孩子們已經跑的氣喘籲籲了。有一袋用塑料包裝的蛋糕投到了水裏，小男孩盯住它站住了，大男孩下水去撈，他撈起蛋糕，繼續跟著船跑，小男孩眼巴巴地望著，大男孩回頭看了小男孩一眼，猶豫了一會兒，將蛋糕遞給了小男孩。旅客們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更多的食品投擲到岸邊，大男孩用胳膊夾，用背心兜，小男孩赤膊光腚，則如猴子剝包穀一剝一個掉一個。丟著撿著，撿著丟著，孩子與遊客之間形成了一種何等和諧的默契！
孩子們仍在滾燙的鵝卵石上奔跑，旅人們仍在不斷地鼓掌、歡呼、投擲食品，我凝視著這幅畫麵，禁不住思緒綿綿，我不知道山裏的孩子們是否聽懂了城市人的喊叫，但在那瞬間，我看到人類愛心的寬闊、宏大。有兩名女大學生的一包蘋果竟全部扔給了他們。
我突然想到，這兩個在鵝卵石上奮勇奔跑的孩子不僅屬於大巴山，還屬於整個中華，他們或許會永遠做山裏人，但我更願意相信這兩個孩子將來會走出大巴山，到更廣闊的天地裏去開拓自己的世界。
江灘突然中斷，前麵就要進入鬼斧神工的滴翠峽了，孩子們茫然站在岸邊目送著遊艇，我舉起的手臂亦不忍放下，我十分後悔由於我的多事增添了孩子的辛勞，短暫的相識匆匆的別離憑添了孩子的想望和旅人的惆悵。
遊艇開出很遠，回望淺灘，仍見那陽光下揮動的手臂。
1992年5月5日於巫山武當行奇峰髙聳，險崖壁立，山巒清秀，風景幽奇。
這就是武當山！
霧靄纏繞在山腰，連綿起伏的山巒象一座座屏障被鬱鬱蔥蔥的灌木叢覆蓋著，隨著司機方向盤的撥轉，路，盤旋著向後消逝，環視窗外，但見群山起舞，霞光萬道，俯瞰山腳，村舍茅屋，炊煙嫋嫋。感謝二汽車泵廠的團委書記胡光輝，他為我們沙棉40
多名團幹提供了一次學習旅遊的機會。操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的向導羅福、董大個、小李一路上給我們詳細介紹了武當山。
武當山，又名太和山，它屬於秦嶺山脈，其主峰天柱峰海拔一千六百米，巍然屹立在我省均縣境內。武當山古代建築群包括
八座宮殿、兩幢寺觀、三十六所庵堂、七十二間岩廟、十二個亭台和三十九道橋梁，建築總麵積達六十多萬平方米，綿延一百四十裏。
來到武當山的人，不上金頂是終身遺憾，在同伴們的鼓勵下，我也向金殿攀登了。
金殿位於天柱峰之顛，故又名金頂，傳說是朱元璋臨死時囑咐他的兒子朱棣為曾經搭救過他的真武帝修建的。
金殿上刻著很多金禽金獸，都是真武帝修道成仙後擁有的仙寶，能出力午活，為人做好事。由於美麗的神話吸引，我鼓足勇氣奮力攀去。
山路遙遠彎曲，行至半路，同行的四十多人幾乎有一半甘為“狗熊”，就地歇息下來。我也精疲力竭了。就在這時，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太攜扶著走上山來，四位民工抬著一塊青石板也在吃力地往上攀登著。難道還不如一個老太婆？上！爬也要爬上去！
我們又繼續踏上征途了。啊！金頂！經過兩個小時的奮力攀登，在一片歡呼聲中，我們幾個落伍者終於和打頭陣的“英雄”們會師了。
“不陟高寒處，安知天地寬”，站在金碧輝煌的金頂上，巍巍群山，盡收眼底。那些古代建築群都依附在峰、嶽、坡、崖、澗上麵，疏密其間，各具特色，玄嶽門、遇喜宮、元和宮等建築鑲嵌在黛色的山巒中，富麗堂皇，氣勢磅礴，蔚為壯觀。
站在這極目千裏的金頂，俯瞰蜿蜒曲折的山路，我陡然悟到：人生的路不正是如此嗎？當你身處逆境時，隻要你心中有了目標，不停地奮鬥、努力、攀登，總會抵達勝景的。
1985年5月10日於十堰洞庭君山行⑴和藻守候了大半天，就為了去看看你神秘的姿色。
是尋訪你渚青沙白，芳草萋萋；尋訪你銀盤青螺，蓬萊仙閣；
是尋訪你的那些美麗的童話和神韻，尋訪你的馳名中外千古流傳的摯情與純誠。
⑵莫非到了呼倫貝爾，你一望無際的蒼蒼青草綠漫天涯。
我聽見讚歎聲和太陽鏡在吞噬你，吞噬你的寬闊、無垠，我驚喜地將你曝光在我的瞳孔，任一臉詩情奔湧成飄逸的遊興。
藻附身告訴我，當汛期到來時，這片大草原就是茫茫一片汪洋了，綠野是大自然的傑作，生長的多是蘆華，可用來造紙，我想到報紙上報道的“紙荒”。望空茫的天宇，陡見從汽車外掠過一叢叢的草垛原來就是書寫的原材料，禁不住大叫：你好！茅草！
⑶循著蜿蜒的山道，我們去探尋你的芳跡，你那忠貞的名字，鐫刻在四千年前遠古的動人傳說裏。
“君妃二人芳千古，青竹諸斑淚一人。”舜帝，當你將一個拯救普天下芸芸眾生的心願拋向人間的時候，豈止是贏得了娥皇女英忠貞的愛情？“霧髻煙髮萬古開，玉簫瑤瑟暗風聲。”
你的英魂夜夜都有守靈的倩影芳心相伴，夜夜都有斑竹聲聲作簫管為你送來洞庭人對你的思念。那兩束裝飾的祭吊素花寄托了人們對你怎樣的哀思。
多少年了，你的忠魂聽洞庭潮漲潮落，隨青天默默垂淚，任江水泛濫東流。“唯有君山下，狂風萬古多”，你是寫不完你未竟的事業訴不完你千古遺恨麼？
當各色花雨傘和旅遊鞋彙成踏青的樂聲湧向你的時候，你看見了八百裏洞庭瀟湘流暢、丹青明媚麼？
⑷聽說有口久旱不涸，積霖不盈的神井，藻牽我手，款步至山南。
藻告訴我，那就是為唐代李朝威的神話故事《柳毅傳》而設的柳毅井。相傳落第書生柳毅回湘濱途經涇陽遇一自稱是洞庭龍王女兒的女子，女子訴說自己在夫家受到虐待，女子托柳毅寄書龍王洞庭君，龍王有個生性剛暴、武藝髙強的弟弟錢塘君，他一氣之下殺了侄女婿接龍女回宮欲許配給柳毅，被善良正直的柳毅婉言謝絕，後柳毅娶範陽盧氏為妻，卻原來這盧氏乃龍女為報柳毅之恩而托身而變的。這口井就是柳毅傳書時用龍女交給她的玉鐲叩樹使龍門洞開的地方。
沿井邊石級下移，井水清澈，好一塊微波不驚的鏡麵！它映照著旅人清亮的眼睛，也映照出美麗的藍天景色。我久久沉溺於那個美妙的神話裏，全然不知道藻在一旁已立好三角架。當聽到招呼我走上台階，藻歡笑著冷不防跳下井口擁住了我。
“哢嚓”一聲，膠卷的曝光，定格了青鬆旁常綠的愛戀。
最憶是清江（三章）當我們從塵囂中開始老去的時候，丟開這日益現代化的喧鬧，逃離這因各種憂煩帶來的苦悶去看看清江吧！清江一那是一個古老而新鮮的話題；那是清純的大自然賦予你的慰藉；那是一片溫潤的處子的肌膚；那是一首永遠也聽不厭的歌謠！一、清江說古青山不遮，清水盈穀，兩岸奇峰錯列，危石突兀，林花夾岸。
八百裏清江自鄂西蜿蜒而來，好一個世外桃源，好一處神奇、古老、美麗富繞之土，這是天工神造的奇色美景，清幽秀雅，如仙如幻。
去歲金秋，我攜家人同克雄、葉珍夫婦登上那艘無名客船的時候，是在去清江的巴士車上認識的一位年輕船長的帶領下，船開時間是早晨八點半，上得船來，竟發現另有兩支隊伍乃是荊沙的同鄉一市閥門總廠桂先生及其家人和市中行的一群年輕人，在異地遊船中相遇相識，不勝喜悅。
桂先生遊興勃勃，健談幽默，他在船上船下轉完一圈後回到船頂涼台上時，對仍在癡癡凝望淸冽江水的我的同伴們說：“據說這清江有三寶呢。”
“哪三寶？”我們異口同聲，急於聽聽關於清江的故事。
“這三寶乃是進貢皇宮的貢品，一是拳頭大的板粟；二是用泉水泡開的茶；三是參天的杉木。傳說這山上的一株板粟樹所結的板粟個個都有拳頭大，而最大的杉木竟要三個人合抱。”
“這寶物在哪裏？我們能去看看嗎？”葉珍問。
“可惜呀，一夜之間全被砍伐殆盡哪！”
我奇怪桂先生您不也是第一次來長陽嗎？怎麼知道那麼多？”
桂先生笑曰廣我也是剛從一本活的教科書上販來的。喏，就是前麵甲板上站著的穿黑色中山服的長者。”
我循著桂先生的視線望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隻看見老人灰白的頭發和魁梧的側影。
“他馬上就要上岸了，他老家的人來看他了，他是帶他們來參觀的。”桂先生接著說：
“他是山東人，是解放時從省裏調到長陽的，他說他親身經曆、參與、領導了長陽的解放、建設和毀滅。老人談到砍伐那拳頭大的板粟樹和三人合抱的參天古木，十分痛心。他說，我們是曆史的罪人，是長陽的孽子啊！一聲令下，三天三夜，滿山的翠綠全部成了光禿禿的樹樁啊！”
我默然，欲趨步向前，想再從這位飽經滄桑的老人口中知道更多的清江。
正在這時，一聲悠長的汽笛清越地鳴叫起來，武落鍾離山到了。
武落鍾離山遠看象一座漂浮在清江的水上公園，清、香、奇、美，是人們攬勝、探奇、尋根、問祖的聖地，據史書載，巴都南郡蠻，本有五姓，巴氏之子生於赤穴，四姓之子皆生於黑穴，赤穴如丹，黑穴若漆，為推舉首領，他們以擲箭和瓦船行水為競技方式，為巴氏稟君所敗。武落鍾離山上魁頭岩、牛角岩、鹽女岩、石神岩、向王廟，五峰並立，高峻壯觀，每一座山峰都有一個關於向王天子稟君與妻子鹽水女神即德濟娘娘的優美神話。
“這位老人已經有十多年沒有回山東老家了，他說他既然參予了那場浩劫，就要用畢生的精力來回報養育他的第二故鄉，哪怕是發揮殘熱餘光。他說隻有這樣，他才覺得心裏好受一些。”
桂先生的話打斷了我的遐思。我眺望滿山的蒼翠，嗬！夢醒後又是二十年；而今遍及清江河岸的鬆木業已增了二十圈年輪，老人一定亦參與了清江的再次建設，在老人的有生之年能親自去糾正自己曾經犯過的錯誤於他一定是最好的慰藉，他把對生育他的故土的眷戀投入到養育他的故鄉的建設，這是對曆史的自省和對人生的感悟。我不禁對老人肅然起敬。
遊輪漸漸靠岸，人們陸陸續續擠到船弦邊，與老人交談的想法成了遺憾。在眾多的遊客湧上武落鍾離山這個土家族先民巴人的發祥地的河岸時，我仍隻看見了老人的背影，老人健步登岸的沉穩及魁梧的脊背給了我堅毅而樸實的印象。
二、巴王洞中輪船在清江行駛了近五個小時，下午一點三十分到達著名的風景區橫岩嶺巴王坡上的九灣巴王洞。
巴王洞前盥立著一塊石碑，碑文告訴我們，約兩千年前，巴楚兩國年年發生戰爭，巴國王親率軍隊在今巴山峽一帶與楚軍交戰，其王寨即紮在巴王坡上，並駐軍於巴王洞中，他們發現洞內白虎堂裏竟有一尊巴國開國首領巴務相的神像，因之叫巴王洞。
我們首先經過的是百米長的人工洞道，據說這就應該算出口，真正的天然進洞口是在山那邊的岩腳下。進得洞來，冷嗖嗖的涼風撲麵而來，消去了我們剛才登山時的炎熱，隻見一條秘密的河道靜靜地流著，原來這是一條陰森難測的無底暗河，導遊告訴我們，他們曾用百米長纜放人下去，纜繩放完，仍隻見水，不見河底。
彎著腰從一狹窄洞口進去，眼前豁然開朗，一幅奇特罕見的百丈長廊展現眼前，數十丈高寬的空間裏鍾乳石與石筍上下連繞，形成的屏簾從洞正中直線延伸30餘米將洞一分為二，兩邊長廊上的人可相互對話，但不能交叉行走，“水田丘丘未插秧，留給姐兒們好梳妝。”洞中由鍾乳石組成的一層層梯田光潔燦燦令人心馳神往。
趨步前行，視線所及，石石相接，自成佳景，天然而成的神秘古怪的千柱秘宮，以假亂真的陽春白雪，溶洞珍奇月奶石靈芝真乃天下絕無僅有之景。
那真登仙宮的筆峰樓，那雅東殿裏的編鍾古磬，那白如彩雪的根根玉柱，更有那王子下山、蓮花浴盆、聖水古井、雄獅背人、寧波睡床、觀音坐蓮台、送子娘娘下山、小和尚敬香等，前後照應，景景相連。
嗬！這就是自然哪！這一片片一群群巧奪天工、天然純美的石苑，堪稱一部石頭文化藝術畫廊！在燦若明霞的彩色燈光的映照下，景觀設計者們匠心獨運，為我們構置了一個各路神仙彙聚的仙宮，自然與野逸如陶淵明所描繪之世外桃源。
我在一屏晶瑩的石花壁前佇立良久，潔白的石花大小相近，排列均勻，闊達數十平方米，石潤透明，內白外粉，它與四周諸多的或倒掛天庭、或拔地而起的鍾乳石屏障相輝映，形成一片溫潤皎潔的勝景，這含鈣泉水千年天然的傑作，讓人驚歎不已。
巴王洞中，另一稱為罕見的自然景觀當屬白虎堂，此堂方方正正，天花板光平如鏡，四壁掛毯裝璜，唯有前後兩門出入，巴王長帕纏頭，牛角橫伸，這正應了“向王天子吹牛角，吹出一條清江河”之說，他正襟危坐於北端基座之上，身披大紅綢緞，導遊告訴我們說當地有一山民做生意前來巴王洞敬香許願，祈禱巴王保佑，後來生意做得順了，贏利二十多萬元，便率全家老少來還願，這大紅綢緞就是這位山民給披戴的，這使髙髙在上的巴王更加顯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據說這洞中還有一奇景為神鼠宮，半米長短的真鼠活蹦亂跳，見人不驚不跑，隻是搔首弄耳，可惜這一絕景此次未能見到。
出洞來遇一身著白襯衣的壯年男子，問我們清江之行的感想，其隨行者讓我們猜猜這位男子的身份，我信口答道：看樣子象位縣長。聽者朗聲大笑，待到巴王洞前留影，方知此人果真是長陽的王副縣長，隨行者乃是以“巴王洞百尺長廊”和“溫泉野浴”等著名水墨畫蜚聲中外的宜昌畫家汪先生，聽說我們要往溫泉去，畫家說：“那兒民風淳淳，民情溫馨，溫泉野浴等古樸遺風尚存，是一'個獵奇探古之地。
三、溫泉野浴下山等船，已是下午四點，我們的下站是溫泉，我在心中構想著茂林修竹的客舍，人潮如海、燈火闌珊的溫泉野浴的壯觀場麵。
船行至漁峽口，已近黃昏，從漁峽口至溫泉，還要搭乘巴士和小木船，並要行走一段山路才能到伴峽溫泉。等我們下小木船登上山坡，天色完全暗下來，山勢峭峙，群峰聳立，象一尊尊猙獰的怪獸，山風呼晡，有如鷓鴣的驚叫，更有同行的克雄君不時惡作劇的狂吼，更叫人毛骨悚然。
山路崎嶇，一線天光，一邊是清江，一邊是大山，黑夜裏這支行軍隊伍隻能借著朦朧夜色仔細辨認著道路。前不見行人，後不見來者，在一條三岔路口，我們不得不停住，是往山上走？還是朝前行？“跟著感覺走吧。”我的父親來了一句幽默，於是我們便相跟著朝前走了。
“燈！媽媽！”我的五歲的女兒首先驚呼起來，真的！在一片昏黑的山色中，有一星如豆的燈火！“噢！燈光！”我們齊聲叫起來，甭管是不是溫泉，有燈便有人家！趕到再說。一豆燈光啊！黑夜裏給我們帶來了怎樣的喜悅和歡欣！
我們加快步伐走去，到了！終於到了！在緊靠山腳的地方，我們看見一溜兒有六七間山民的小木屋，我們找到一間稍微寬敞幹淨的屋子，接待我們的是一對夫妻，男的叫德順，女的稱惠嫂，惠嫂很漂亮，他們有兩個可愛的孩子，姐姐叫芹芹，弟弟叫阿胖。
德順夫婦趕緊為我們安排晚餐，他說火鍋一律30元，葷菜10元，小菜3元、2元不等，夫婦倆提出一隻桶，裏麵盤著一條3斤多重的清江白蟮，我的父親十分高興，他說這是難得的美味，可克雄和我家先生聽說白蟮腥味大，就要了一個雞子火鍋。可惜當時我疲憊至極，未能參與點菜，亦無緣見識那條可愛的清江白蟮，好多年後，我的父親在鎮上看見一條一斤多重的白蟮，價格竟賣到40來元一斤，才告訴我這件憾事。
其它的菜請他們夫妻做主，德順大哥說：“現在就別著急啦，好好地喝上幾盅，再到溫泉去泡一泡，那敢情舒服極了！”
說著他從雞籠裏捉出一隻肥碩的母雞來，惠嫂又拿出了野兔和獾子肉，還有那拳頭大的蒸土豆，外加惠嫂自己醃製的豆瓣醬。啊！這山裏的晚餐真勝過那世上的山珍海味！我們請德順大哥同我們一起吃，他訥訥地推托了半天，最後抵不住我們的熱情，便端起一碗白酒，咕隆隆喝了個底朝天，卻硬是沒吃一口菜，連我們拈到他碗裏的雞塊也被他端到了一邊。
喝過酒後的德順話匣子打了開來，他說我們這裏之所以叫鹽池’叫伴峽，是因為我們巴人祖先稟君務相向西開拓時曾經過這裏，鹽池有神女，對稟君說：此地廣大，魚鹽所出，願留其君。伴峽正是由於稟君與鹽水女神相聚相伴而得名。
我們問到溫泉，德順大哥更是來了精神，他說，我們鹽池溫泉地處清江伴峽的西緣，溫泉水溫常在43.5度，日流量609噸，經中外專家鑒定屬中溫中性鹹味礦泉水，含硫氯鈣等三十多種皂式維生素，數十種氨基酸，無機鹽及微量元素。
說到溫泉的藥用，德順大哥說：它具有極其珍貴的治療、理療、美容和健身價值，有舒筋活血、健腦提神，強筋健骨、補虛寧神之功效，特別是有抗腫瘤的抑製作用，對治療風濕、降低血脂、抗動脈硬化、增強心肌收縮、保護心肌、強腎壯陽有特殊效果。
“難怪惠嫂長得那麼漂亮，原來是做了溫泉美容的。”克雄君的一句調侃使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十點整，在一盞馬燈的照耀下，我們順著小木屋的一條羊腸小道向溫泉進發，不到五分鍾便到了溫泉。這與我想象中的溫泉大相徑庭，它的外表其實很象城市的公廁建築，水泥牆將這座建築一分為二，分作了男女露天浴池，男人們在德順大哥的帶領下到池子的左邊，我和葉珍及女兒陽陽便到了右邊，池子不大，八米見方，靠江的一邊有一水池，溫泉便從山上流經池子又流入淸江。池底是白色的瓷磚，池的四周鑲嵌著圓圓的鵝卵石，或俯臥、或仰躺、或遊弋於溫熱滑膩的泉水中，耳聽奔瀉喧鬧的溫泉的鳴響，頭頂昏黑的初秋的深山的天空，在一盞高懸的馬燈的映照下，我真正地體會到了“野浴”的感受，那是一種羽化而升仙的感覺，一種在喧囂的鬧市裏永遠也找不到的感覺。
洗浴後，身子困乏無力，讓我體味到白居易在《長恨歌》中描寫楊貴妃在華淸池溫泉洗浴後“侍兒扶起嬌無力”的絕句的涵義。悄悄地在池邊歇息更衣，山裏的夜風吹來，臊熱消散，頓覺輕鬆無比。
十二點正回到木屋，大部分的人家已經入睡，而惠嫂收拾停當，正等著我們歸來。睡覺成了大問題，德順說，按鹽池的民俗，來到這兒的夫妻可以一同洗浴，但不能同宿，必須男女分室而眠，即使同一間房分床也不行。
這使我們的男人陣營現出緊張，他們懷疑這裏麵一定預示著某種陰謀，於是我們隨身的錢幣和貴重的物品如手機、相機和手飾等都被丈夫們悄悄拿走，男人們跟著德順往山上的石頭房子裏走，而我和孩子以及葉珍則被惠嫂帶去一間沒有門栓的木板房子裏。德順臨走對我們說：我是民兵連長，百分之百保證你們的安全。住宿一夜每人3元。床是老式的木床，床單和被子是機織的土布，一口馬燈泛著昏黃的光。我們等惠嫂一走，就下蠻力搬了個裝玉米的大缸將門抵住。疑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葉珍如是說。不過我最怕的還是山鬼和野狼。
搬弄停當，我們的頭一落枕便呼呼而睡。
困頓疲乏在靜靜的山野的小木屋中消失殆盡，一覺醒來，迎接我們的是清晨的薄霧中燦爛的朝霞。我們到淸江邊去洗臉，才得以看清鹽池的本來麵目。
這裏是一片河坡，坡上聳起一座山，山很高。溫泉從層層疊疊的翠綠中奔湧而來，轟轟的聲音，騰騰的熱氣，象一條自上而下的白龍。坡上經過人工的開墾，種上了綠色的莊稼，金秋十月，沉甸甸的柚子和金燦燦的柑桔在蔥鬱的山樹中透出豐滿與收獲的驚喜，再往上看，那依山而築的石屋木房在黛綠的山峰襯托下，十分地協調醒目，大黃狗坐在石凳上警惕地望著早起的人們，我佇立江邊，看一葉小舟自橫清江，若有所悟，大千世界，人文景觀，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哪。
惠嫂早已做好了臘肉掛麵，早餐時，德順大哥極力挽留我們再多住一日，他願帶我們去參觀河神亭和河神廟等文物古跡，他告訴我們此地隋朝曾設鹽陽縣，商貿、文化、宗教曾盛極一時，古刹廟宇竟有九十九座。
隻是我們歸期在即，不能隨德順大哥去尋覓那悠久的文化和清純的民情了。
告別德順一家時，我們的孩子在小木屋前留了影，當我們寄去照片和孩子在幼兒園獲獎的美術作品時，不久即收到了德順大哥的回音，德順大哥說，鹽池正在整體開發溫泉山莊及山水人文旅遊資源，且提供吃、住、行、娛高檔服務，希望我們再有機會去旅遊。芹芹這個聰明的小女孩寄來的美術畫描繪了山村的小學、溫泉和大黃狗。我們非常珍視這難得的禮物，對於每天上學要步行十餘公裏的芹芹姐弟，我們衷心地祝願他們學習進步。而我，對於溫泉，當初曾多次想象它的盛景，如今，卻不敢想象它提供髙檔服務後的情形。我覺得，溫泉野浴，正是由於它那用石頭壘起的房子，那沒有門鎖的小木屋，那頗通人性的大黃狗，那山野清江自橫的小舟，那靜夜裏泉水的轟響以及那掛在浴池隔牆上高懸的馬燈，才能真正體現“野浴”的原始風味。
噢，清江！你從哪裏來？你要到哪裏去？億萬斯年，你一直唱著清冽，唱著純真的歌汩汩流淌，當我們在塵囂中開始老去的時候，去看看清江吧！清江和清江人，會滌蕩我們很多的雜念與世俗，會告訴我們怎樣生存與做人。
1995年10月10曰桃花村記今年的春是在好友翠蘭的鼓動中翩然而至的。她和一幫朋友在桃花尚在含苞的時候就去探春，帶回一張張太湖桃林的早春信息。她說一定要帶我再度重往，這一等就過了兩個禮拜，春雨瀟瀟，幾難成行。
三月三十日卻是難得的好天氣’放晴幾日又逢禮拜天，未得邀約，一家子決定相伴去看看這夢中的桃花園。
車入東門，經花台，到五醫轉乘標有“開往桃花村”招牌的中巴，出西門，過護城河，就到了西郊。
這真是出遊的好時節啊！放目窗外，暖暖的豔陽灑了一地，滿眼新綠的原野上金燦燦的油菜花直鋪天涯，間或路旁掠過的幾樹桃花就象婷婷的村姑，笑盈盈地向人們報告著花訊。偶有人家，紮著長幡、燈籠，那是清明吊子，在一片春的氣息中，點綴著陰陽兩界的和諧和安寧。
車上多為踏青的乘客，有兩位鄉親正向大家介紹桃花村，他們說廣你們今天來的正是好時候。”據說每年的桃花時節，從三月中旬到四月上旬，花期不過半月，幾番風雨，就會花事闌珊。
車終於停下來。
眼前騰起一片明豔的紅霞，比肩接踵的人流向桃林深處湧去，幹涸的溝汊裏、窄窄的阡陌上到處都是盡情徜徉的人群，不時聽得人們對於大好春光的驚歎。一股細細的清香，幽幽地直滲進人的心脾。嗬！這就是春光無限！這就是春意盎然！這就是春暖花開！這就是人間仙境哪！我的心醉了，難怪龔自珍先生發出“探春人不覺，送春人又嗤，呼朋出城失色神皆癡”之感。這昌盛的花事多麼惹人心曠神怡啊！
桃樹不高，每一株不及半米就分出枝杈向旁伸展，曲曲虯枝綴滿著繁茂的花蕊，競相展示嬌繞，競相爭奇鬥豔。放達中張揚著秀美，俏麗中掩飾著驕寵。樹樹桃花仿佛都不屑於“猶抱琵琶半遮麵”，紅得象潑墨，濡染出一片濃墨重彩，紅得令人目不暇及，紅得令人眼花繚亂，使人感覺得這個世界裏隻有司花仙子的長袖在翩然起舞。那一片春色啊，比起城中的任何一景，不知要深多少倍。
這裏沒有圍牆，沒有籬笆，沒有門票，在田埂上任意向前一邁，就進了桃林。泥土是被新翻過了的，小草就不規則地從被犁過的土中鑽出來，青綠嫩妍。正午的陽光直射林中，無葉的桃枝遮不住春陽的挑釁，光芒照在花上，花瓣愈開愈豔。
桃林中的人們有的在花叢中擺弄著姿式攝影留念，有的在田壟中鋪一塊墊布坐在上麵吃著點心和水果，有的在聚精會神地寫生，似乎要把樹上的花瓣一一移到畫裏去。最是可愛還有一隻大白鵝，是誰把它抱來放在這片桃林中？你看它踱著方步，是那樣愜意，好樣舒坦，那樣安詳。此時伊拉克戰火紛飛，非典在一些地區悄悄登臨，這遠隔鬧市的鄉野，真可謂世外桃源哪！
有粉紅的花瓣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地飄落下來，落在遊人的頭上、肩上，人們大多不去撣掉，一任它沾在頭發上、衣襟上，增些明亮和俊美，增些浪漫的餘香。記憶的潺潺清泉中，隨著大觀園的流水，次第飄出落花詩來：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明媚鮮豔能幾時，一朝漂零難尋覓。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末若錦囊收豔骨，一杯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汙淖陷渠溝……
翩翩的花瓣更多的是落在了泥土上，嗬嗬，“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還是龔自珍的落花詩一掃清冷萎縻悲戚，花的精神應該就在這其中了。
我正神癡，迎麵走來了一耄耋老者，在一大片繽紛燦爛的桃林中，走來的這位老人滿含微笑向我招手，我立刻斷定這老者定與這片桃林相關。上前詢問，果是桃林之主。
老人告訴我，這片桃林是95年栽種的，至今已有八年，方圓
60多畝，全由他的二兒子張應祖承包。
我問廣常言道，看花容易栽花難，種這麼大一片桃林難嗎？”
老人說：“不很難，也不容易，種桃樹要有技術，我兒子特地到武漢去學習過，象這桃枝是經過整枝的，如果不采取技術管理，花蕾多了，空氣不好，反而影響生長。”
我又問廣這麼大片祧林，四周又無籬笆牆，如何管理呢？一年能有多少收入呢？”
“不僅是這60畝桃林，我們還種了梨樹，共有100多畝，對這100多畝果園，我們進行了再承包，每年按每畝200元上交太湖總場。桃園需要管理，新翻的泥土是用於施肥的，還得防蟲。最怕的是寒潮，如果遇上這樣的天氣，有時收成就很難說了。正常的年份一年大約收獲一萬多元。”
“那一棵桃樹可栽種多少年呢？”我止不住刨根問底。
老人說：“七、八年就得重新再栽種了，時間太長，花蕾就會少，桃子的味道也差些。”
望著滿是人群的桃林，我問了一個遊客們都想問的問題：“有沒有想到，把桃林圍起來，向遊客收取門票呢？”
“那搞不得，搞不得！”老人揮一揮手笑了：“我們就喜歡熱鬧，如果天氣好，這一天裏少說也有千餘人來，人家有心來玩，是看得起我們這地方，還收什麼錢哪！”
我望著老人那張古銅色的布滿深深皺紋卻顯得生機勃勃的臉和那雙呈黑褐色的粗糙的手，心裏騰起一股敬意，這是一位極其普通的勞動者，然而卻是一位十分善良而純樸的勞動者，正是這樣的人，創造了生活的美，並用這美點綴了人間的生活。
“老爺爺，什麼時候能吃到桃子呀？”侄兒豐豐揚起粉嘟嘟的臉問。
老人樂嗬嗬地笑了小家夥，那還得等些時候呢。”
“真是一個小好吃佬，奶奶說了，七月桃，八月梨，十月柿子紅了皮。你想吃桃子起碼還得等三個月呢！”女兒陽陽學著大人樣教訓小侄兒，惹得大夥兒都笑了。
“是啊，還得等上三四個月，桃子就會成熟了，那時枝頭上結滿一個個又紅又鮮的嫩桃，咬上一口，蜜一樣甜。”
“老師說，那叫滿口生津。”陽陽一本正經地說。
“對對對，是這麼個說法，滿口生津，滿口生津。等到桃子成熟的時候歡迎你們再來呀，到時一定讓你們吃個夠！”
母親禁不住也感歎起來：“小時候上夜校，老師教過我們一首詩，說的是‘江陵縣，香草園，人稱夜壺垸，如今變成了金不換。’”
老人聽罷，朗聲笑了起來：“是啊，江陵太湖魚米鄉，而今變成了金不換哪！”
棲霞嶺下悲武穆（一）
荊州希望報社華東五市小記者夏令營抵達杭州的第二天，參觀的第一個景點是嶽王廟。這多少讓我有些感動，昨日我們還在途經武昌時吟誦過嶽飛的《滿江紅登黃鶴樓》，今天就到了這千裏之外的杭州，站在嶽王廟前，麵對煙波浩渺的西湖，平添的悲愴之感中多了一絲蒼涼。
嶽王廟座落於西湖北岸的棲霞嶺南麓，門樓題額“嶽王廟”
三個鎦金大字，重簷歇山頂，氣勢浩蕩，巍蛾莊嚴。導遊介紹說，當年嶽飛被毒殺於臨安大理寺內後，獄座隗順負屍越城，將其草草葬於九曲叢祠旁。為便於識別，隗順將嶽飛隨身佩帶的玉環係於遺體腰下，並在墳前種植兩棵桔樹為記。21年後，南宋隆興元年即1163年，嶽飛之冤昭雪，那隗順的兒子看到朝廷“追複原官”、“以禮改葬”、“諡武穆、忠武，贈鄂王”的詔書，遂將嶽飛的葬所報告給官府。嶽飛的遺骨，才由朝廷以隆重的儀式遷葬於此，嘉定十四年0220年，宋孝忠又賜北山智果院為褒忠祠，這便是嶽飛廟的前身。
嶽廟自南宋始建，曆經數代，屢敗屢建。眼前的建築是清代後陸續重建的，分為墓園、忠烈祠和啟忠祠三部分。嶽王廟的大門，正對著西湖五大水麵之一的嶽湖，墓廟與嶽湖之間，髙聳著“碧血丹心”石坊。站在嶽王廟前，你能感覺到一股凜然正氣襲來。嘰嘰喳喳的小記者們也變得肅穆起來。跟著導遊，我們進入院門。
這是一叢天井院落，院內香樟、古柏參天而立。忠烈祠內塑有嶽飛全身彩塑像，像髙4.54米，著盔甲，披紫蟒袍，按劍而坐。像上方懸掛著仿嶽飛手書“還我山河”一匾。祠內兩側壁嵌明人朱珠書“盡忠報國”四個大字，祠頂天花板上繪有百鶴圖。啟忠祠原祀嶽飛父母，旁有南枝巢，正義軒等建築，現改為嶽飛抗金史跡陳列室。
小記者們在一幅掛畫前聚攏來，這畫的是嶽母在兒子背後剌青“精忠報國”的故事，久久地凝視這幅圖，令人肅然。
經墓園天井，過敬忠祠石橋，便進入墓園，高大的嶽飛塚前立有“宋嶽鄂王墓”墓碑碣。墓左側為嶽飛之子“宋繼忠候嶽雲之墓”，蒙冤死去63年後的嶽家父子得到的追封矗立西湖旁已是
800多個春秋。在石板鋪砌的墓道兩旁，立有石人、石羊、石馬、石虎。石欄圍著墓園，墓園古柏森森。
正邪自古同冰炭，毀譽於今判偽真。在嶽墳對麵的墓闕下，列置著陷害嶽飛的凶手的鐵鑄像一一秦檜、王氏、張俊、萬俟。這
四個曆史罪人，反剪雙手，麵朝嶽墳，跪於階下。跪像背後牆壁上，一幅楹聯赫然人目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顧不得導遊小姐的勸阻，這幫小家夥不由分說地向這四個通體漆黑醜陋無比的罪人狠命踢去，似乎不解恨，又連啐幾口唾沫。憤激終於被製止。小家夥們來到墓前，躬身向嶽飛行禮。
是誰朗誦起了嶽飛的名篇： 、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一個聲音開頭，幾十個聲音同和，聲音吸引了四周的遊客，人們聚攏來，也加人這朗誦中，這氣壯山河、傳誦千古的名篇成了中國遊客異地相聚的通行證與名片。朗朗詠讀聲響徹棲霞嶺。
（二)在中國的曆史上，南宋是一個很沒有出息的朝代，自靖康二年，金兵鐵蹄踏破宋都，擄走徽、欽二帝後，康王趙構南渡定都杭州，在金戈鐵馬與苟且偷安之間，趙構選擇了後者。他不惜稱臣納貢，以求得偏安一隅。
這個沒有出息的朝代，卻出了個血氣方剛的嶽飛。
嶽飛是南宋'的元帥。
相傳他出生時因門前有一隻大鳥衝天而飛而得名，故字鵬舉，係相州（今河南省)湯陰人。史載，嶽飛少負氣節，家貧力學，小時便與父母一起下地耕作，當過地主家的佃客。他生性剛直，深沉寬厚，勤奮好學，苦練武功。好《左氏春秋》、《孫吳兵法》等書，生有神力學射於箭師周侗和槍手陳廣，能左右開弓而百發百中，“一縣無敵”。二十一歲從軍為宗澤部下，於開德及曹州等戰屢建奇功。宗澤愛其有大將之風，因教以陣圖，這是宋用兵的成製，出兵前皆先授將陣圖，由皇帝遙控。他卻應之曰：“陣而後戰，兵法之常，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嶽飛認為按圖布陣是用兵的常法，但用好的關鍵則是將領審時度勢以變製。宗澤更重其才器。
從十八歲從軍到三十九歲含冤而去，嶽飛征戰的足跡遍及今黃河長江珠江流域十七省市，在大大小小二百多次戰役中，他皆謀定而後動，運籌帷幄決勝於千裏之外，每戰必捷；他以寡擊眾攻無不克，堪稱神謀。他以八百嶽家軍破王善賊眾十多萬於南薰門，以五百背嵬騎殲金兵一萬五千騎於郾城。他治軍嚴謹，紀律嚴明，金兵驚歎：“撼山易，撼嶽家軍難”。
麵對勇猛善戰的嶽家軍，金王朝改變了戰略。1137年，金下令取消節節敗退的偽齊，以歸還河南、陝西為條件誘使南宋和議稱臣納貢。大敵當前，國難當頭，家園失所，山河破碎，但昏庸的趙構全然不顧國家危亡，把杭州當成了他的安樂窩和銷金窟。
1139年元旦，宰相秦檜代高宗向金使跪拜稱臣，接受金朝皇帝的詔書，達成和議。前線將士浴血拚殺換來的卻是令人羞辱的偏安之恥，嶽飛不顧人微言輕，公開指責秦檜：“金人不可信，和好不可恃，相臣謀國不臧，恐貽後世譏。”並四次冒死上表奏請因和議賞封給他的官銜，從而遭至秦檜忌恨。
果然，金軍於1140年5月撕毀和約，四路伐宋。髙宗大驚失色，不得不下令各軍分別抵抗。嶽飛第三次出擊，一路河南，一路河北，自率主力一路從正麵向汴京推進。40多天後，先後收複陳州（今河南淮陽）等重鎮，從三麵形成對汴京的包圍圈。7月初，嶽飛以少數輕騎駐守郾城，每天派小股人馬向金軍挑戰。金將兀術由小路進軍至城北20裏處與嶽家軍相遇。嶽飛命兒子嶽雲先闖敵陣，鏖戰幾十回合，獲勝。兀術遂以有“常勝軍”之稱的“鐵塔兵”、“拐子馬”襲來。“鐵塔兵”乃金侍衛軍，由三千餘頭戴雙層鐵盔、身披重甲的騎兵組成，每推進一段，後麵便設置障礙，隻能前進不能後退。正麵衝鋒時，猶如一堵鐵牆。左右兩翼配備輕騎兵一萬五千，常在戰鬥最激烈時突然出擊，稱“拐子馬”。待敵軍臨近，嶽飛指揮經過專門訓練的步兵手持“麻紮刀”和大斧專攻馬腿，使敵馬翻人仰不得前進。這一場惡戰從午後戰至黃昏，金軍大敗。接著，在郾城附近連戰連捷，在領昌（今河南許昌）再殺退兀術十萬步兵和三萬騎兵。嶽家軍一路殺去，勢如破竹，金軍全線崩潰，副帥斃命，兀術敗逃。嶽飛上書高宗：此乃“陛下中興之機，金賊必亡之日”。並親率嶽家軍追抵朱仙鎮，距汴京僅5公裏，與義軍配合將兀術圍困在汴京，派猛將五百精騎與十萬金軍對陣。兀術哀歎自我起兵北伐以來，沒有象今天這樣失敗過。”
嶽飛決心乘勝渡河收複河北，激勵部將：“直抵黃龍府，與諸君痛飲耳！”
正當嶽家軍士氣高漲節節勝利之時，高宗卻另有打算，他懾於嶽飛震主之威，為保其天子地位，聽信秦檜讒言，令嶽飛班師回營，並令各路大軍一律撤回原駐地。他一天催發12道金牌，阻止嶽飛揮師北上。嶽飛幾番懇請追敵均遭拒絕。指日可待的勝利卻不得不半途而廢，麵對與自己拚殺疆場打江山的將士，嶽飛涕淚交流，痛心疾首，大放悲聲：“十年之功，廢於一旦”，“江山社稷，難以歸還，乾坤世界，無力再複”。當其它各路大軍巳被髙宗召回，嶽飛孤軍難戰，從而被迫撤軍。嶽飛在撤軍前還不忘放出風聲，故意說明天渡河，嚇得兀術連夜棄城，北逃一百餘裏。嶽家軍班師後，金兵乘機奪占鄭州、顧昌、陳州等地。
屢次敗於嶽飛之手的兀術對嶽飛又敬又怕，恨之人骨，在朝廷與高宗和議談判時，他向髙宗提出“必殺飛，始可和”的條件。
為了保全自己的王位，昏庸的髙宗在秦檜的唆使下於1141年一舉剝奪韓世忠、張俊、嶽飛的兵權，解散其軍隊。這位曾對嶽飛許曰“中興之事朕一以委卿”，並禦書“精忠嶽飛”製旌旗親賜嶽飛的皇帝，僅憑“莫須有即或許有)三字罪名，就殺了這名為了保衛宋朝江山馳騁疆場屢建奇功的愛將。紹興十一年農曆十二月
二十九日除夕之夜，秦檜將這位驍將用毒酒賜死。“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嶽元帥臨刑前隻寫下了這八個大字，冤獄鑄成，天地同悲。時年嶽飛三十九歲。
嶽飛死後，全家被抄，五子中除嶽霖被人收養，餘皆或充軍嶺南，或逃往湖廣。甚至下屬也被株連罷免或處死。
（三）
杭州的百姓，對秦檜這個奸臣，自有他們解恨的辦法。相傳南宋初期，在鼓樓望仙橋畔，有一家油條店，店裏的夥計聽說秦檜王氏害死了嶽老爺後，氣得不得了，其中一人馬上用發酵麵團做了兩個人，一個象秦檜’一個象王氏，因為他倆勾結在一起，夥計便將這兩個人形麵團拉長扭住，然後摘了他們的頭入油鍋猛炸，直炸得“秦檜”、“王氏”遍體焦黃。另一個夥計見狀大叫廣油炸檜！油炸檜！”一路人好奇，問明原委後連聲叫好，並馬上買了一根，拚命咬嚼起來，以解心頭之恨。周圍的人見了，也紛紛效法。於是一夜之間，“油炸檜”風靡杭州，這一咬一嚼就過了八百餘年。
油條不僅在杭州，就是在中原，也是司空見慣的食品，於是杭州人又在市井美食上做起了文章。“蔥包檜兒”便成了杭城的特產。
導遊小姐不厭其煩地給我們介紹起了“蔥包檜兒”這種大眾美食。蔥包檜兒的含意又比“油炸檜”更進一步，它用春餅包油炸檜，加蔥、甜醬後，烤後食用，寓意是將秦檜油炸後再用火烤，使之永世不得翻身。
出得嶽廟，我們被帶到一家小店來品嚐蔥包檜兒。店主是一位約摸四十來歲的大嫂，隻見她先將油炸檜在平底鍋上撳扁，烤至略脆，另將切成寸長的蔥段也烤扁至略黃，然後取春餅三張，邊與邊接疊成橢圓形，抹上甜麵醬，放入烤好的蔥段六、七根和烤好對折的油炸檜一根，卷成筒狀，再放在平鍋內撳壓，直烤至春餅呈金黃色。一個蔥包檜兒才算做成了。，塗沫上一刷子辣椒，忙不迭地將其送進口中，哇塞！經濟實惠，甜辣香脆。
隻是沒有想到這位大嫂還是有些學問的，看我們買了她那麼多的蔥包檜兒，她便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她說，清代有一個姓阮的人，有一天模仿秦檜夫婦的口氣寫了一副對聯，貼在嶽飛廟前的秦檜夫婦的像上。那對聯寫道咳！仆本喪心，有賢妻何至若是一一秦檜；啐！婦雖長舌，非老賊不到今朝一王氏。”為了記下這幅對聯，慌得幾個小家夥急忙放下還沒吃完的蔥包檜兒，趕緊掏出了筆記本。
看到小家夥們如此認真，這位大嫂隻得又講了一個故事，說的是清乾隆年間，秦檜的第七世後裔秦硯泉考中了狀元，於是他邀請幾位同學暢遊西湖，到了嶽飛墓前，有人竟別出心裁，故意讓他題墓聯，以試其誌。這秦硯泉愧恨交集，臉紅如塗，略一思索，便揮毫寫下了“人從宋後羞名檜，我到墳前愧姓秦”兩行大字。這樣一來，眾人不覺為之動容，紛紛投與讚許的目光，認為他雖為賣國賊的後代，但忠良之心未泯。便再也不為難他了。
（四）
從杭州回來，我一直在琢磨這樣一個問題，為什麼千百年來人們罵著的隻是秦檜？為什麼在嶽飛墓前跪著的也隻是秦檜？
嶽飛和秦檜本是曆史早已定論的人物。因為嶽飛，秦檜成了千古罪人，萬世唾棄。而髙宗以他師承黃庭堅的書法水平和溫軟的十八首《漁父詞》在中國曆史的一隅還受著推崇，依舊過著逍遙的日月。我覺得那個為了王位而不惜舍棄社稷江山、為了王位而不顧被金人擄走的父兄、為了王位而甘願對金人俯首稱臣、政治昏庸的南宋開國皇帝趙構才是殺害嶽飛的真正元凶。
稱臣納貢讓趙構偏安一隅在帝位享樂36年的庸碌平安，議和得以使南宋苟延殘喘一百五十二年。南宋的國都杭州多的是青樓、茶館、酒肆、化子，遊手好閑之徒酷愛脂粉之氣，風花雪月之士熱衷媚俗之風。這種糜爛的氣息一彌漫就再難聞雄壯慷慨之音。《滿江紅》已成千古，尊崇宋朝的南唐後主尚且發出“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悲愴之感，而趙構的《漁父詞》隻作了野鶴閑情。“一湖春水夜來生，幾疊春山遠更橫。煙艇小，釣絲輕，贏得閑中萬古名”。到哪裏再去找那“號令風霆迅，先聲動北陬，長驅渡河洛，直搗向燕幽。”的大丈夫豪情？！
據說秦檜也是一個不錯的書法家，既然是官至宰相，必定也還有一些獨到的政治見解，如果沒有嶽飛，這個平庸的宰相，也許泛善可陳。然而曆史的演繹規律雖不是道義的規律，卻並不是沒有道義。秦檜長跪嶽飛，亦是“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我們忽略了一個問題，試想如果沒有趙構的聖旨，沒有他下的十二道金牌，秦檜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是斷不敢殺害嶽飛的。為避金人的追捕東奔西逃達四年之久好不容易在杭州安定下來當上皇帝的趙構他是害怕收複河山後父兄回朝保不住自己的皇位。這，才是趙構於江山社稷而不顧、宰殺忠臣、納貢議和的真正目的！
如果趙構也是一個血性明主，如果秦檜不是那麼卑劣狠毒，如果嶽飛不是那麼盡忠驍勇，南宋的曆史也許是另一個版本。曆史的改寫往往存乎於某一人某一念間，悲夫！
對秦檜的罵聲八百年不絕於耳，秦檜的雕像被鑄了又毀毀了又鑄，而實為罪魁禍首的趙構卻安然無恙，鑄像的官員們對這位隻有半壁江山的萬歲爺是給足了麵子，民間的憤怒也隻發泄給了奸賊。服從是第一位的，無論是明君，還是昏君，總之是皇恩浩蕩，吾皇英明，吾皇萬歲萬萬歲！這是從盤古開天地以來的中國的傳統。它是武穆的悲哀，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民族的一種悲哀。
2003年5月10日在無錫吃過晚飯乘汽車不到半天功夫就到了南京。到南京是晚上9：00點正，南京的導遊是上海人，她與我們這支小記者夏令營的荊州導遊皮小姐來和我商量第二天的行程，說好先參觀雨花台中山陵，然後去領略秦淮河風光。
到雨花台就下起了小雨，一路行來，小家夥們興致很高，打著小雨傘邊看邊做著記錄，真是夏天的雨隔牛背，等到了秦淮河，繁華的夫子廟卻是豔陽髙照。
導遊說，秦淮河是長江的一條支流，古名淮水，本名“龍藏浦”。相傳秦始皇東巡時，望金陵上空紫氣升騰，以為王氣，於是鑿方山，斷長壟為瀆，入於江。後人誤以為此水是秦時所開。所以稱為“秦淮”。
到秦淮就不能不讓人想起朱自清的《漿聲燈影裏的秦淮河》，就不能不讓人想沉入那畫舫淩波如夢如幻的美妙景致中；
到秦淮就不能不讓人想起孔尚任的桃花扇，就不能不讓人想去探訪一下那傾國傾城的秦淮名妓李香君的芳跡。
把一部分小家夥交給導遊和幾名帶隊的編輯，他們要在夫子廟選購物品，我則帶另一幫人沿著秦淮的走廊漫步遊賞。
秦淮河是南京古老文明的搖籃。它以旖旎多姿的“十裏秦淮”貫穿南京全境而被譽為“江南佳麗地”。遠在石器時代，流域內就有人類活動，從兩千四百多年的古城“越城”建於秦淮河畔始，曆經東吳、東晉，到了晉成帝成康三年（公元337年），又立太學於秦淮河南岸，宋、齊、梁、陳保持不變，“六朝金粉”之稱亦從此開始。從東水關到西水關的沿河兩岸，東吳以來一直是繁華的商業區和居民地。在文德橋南岸，有一條烏衣巷，那是三國時東吳的禁軍駐地，身著黑色軍服的禁軍沒有想到一首“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詩句就把那單色的烏衣做了千年的吟誦。六朝時這裏名門望族聚居，商賈雲集，文人薈萃，儒學鼎盛。
隋唐以後，漸趨衰落，卻引來無數文人騷客來此憑吊。宋代時這裏成了江南文教中心。明清兩代，十裏秦淮，十裏珠簾，金粉樓台，林次櫛比。到清末民初，內秦淮河日漸式微，繁華不再。直至解放後，治理疏浚，才重換新顏。
流淌了幾千年的秦淮河水在孔尚任的《桃花扇》中搖曳閃爍，桃花的掩映中珠簾樓台更加如夢似幻。孔尚任將秦淮的興衰和人生的空幻濃縮在了一柄小小的桃花扇中，“借離合之情，寫興亡之感”，在秦淮的舞台上演繹了明末複社文人侯方域和秦淮名妓李香君的愛情悲劇，從而反映了南明弘光王朝覆滅的曆史。
福王朱由崧當了弘光皇帝，魏閹黨之餘孽馬士英、阮大誠並非要從此臥薪嚐膽，中興複國。在金粉世界，他們合謀唆使福王征歌選舞，沉入聲色犬馬。而他們卻趁機大權獨攬，賣官鬻爵，黨同伐異。清兵南下，國勢頹危，他們或跑或降；國家危在旦夕，他們卻指使江北四鎮同室操戈，爭權內訌，導致淸兵長驅直入，攻陷楊州，史可法力盡沉江，壯烈殉國。
在侯方域與李香君愛情的悲歡離合中，有一個人是不能忘記的，那就是趨炎赴勢的阮大誠。他失勢時巴結侯李，得勢時陷害侯李。一直扮演著候李愛情悲劇的製造者的角色。侯李的愛情一開始就受到社會和政治因素的左右和製約，當馬士英、阮大誠身亡，弘光王朝覆滅，侯李二人劫後重逢時竟至以大徹大悟而出家作為人生的最後選擇。
《桃花扇》讓侯方域和李香君不僅絕響於舞台，也絕響於秦淮。
“俺曾見金陵玉殿鶯啼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風流覺，將五十年興亡看飽。那烏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嚎，鳳凰台棲梟鳥。殘山夢更真，舊境丟難掉，不信這輿圖換稿。謅一套《哀江南》，放悲聲，唱到老。”
黃昏的秦淮河，在哪裏傳來箏聲笛韻，伴隨著這溫軟的詞曲悠悠飄來。我眼前恍恍惚惚現出一組畫麵：李香君妝樓梳攏從良，樓台花顫，簾櫳風抖；田仰強娶，她拒媒守樓，血濺詩扇；侯方域重訪秦淮人去樓空，惟有二度桃開，酷似定情之初，觸景生情，睹物懷舊，勾起侯公子無限感慨，且將一腔悲憤，化作詩篇，傾瀉畫上。
李香君是有政治遠見的，身為秦淮名妓，卻出汙泥而不染，她色藝非凡，注重名節。一柄白紗宮扇，搖響了秦淮，記錄了李香君的愛情悲歡，從寫詩到濺血，再被點染成桃花扇，愛情在苦澀的失落中支離破碎，幸福在飽經離亂的土地上陷入迷惘。
文德橋上的大紅燈籠一溜兒高高掛起，人們常說桂林山水甲天下，這秦淮是燈火甲天下，這是早在南朝就有的觀燈之舉，以後代代相傳成習。據說南京過年還有“家家過橋，人人看燈”的習俗。可不，就算到了這驕陽似火的七月，不僅僅文德橋，就是文源橋、來燕橋，也都用千盞燈籠點綴成大紅燈橋，色彩繽紛的花燈沿河十裏豔豔地高懸著。
秦淮的碧水清波之上，畫舫遊艇在碧波漣漪的水麵蕩漾穿梭，齊岸樓榭綿延，平台的曲欄與花園廣場相連，銀光顫影，繁華似錦。
“朱樓映綠水，畫妨泛碧波”。這是金陵之美，是秦淮之美，而石城因為侯李的愛情故事使這美中憑添了一層淒豔。千百年來，秦淮的“十裏珠簾”隻是讓人閱盡繁華，自從有了李香君，秦淮的繁華卻是帶了寒月疏梅的悲涼。一曲南朝惆悵事，桃花舊恨動人哀。那半樹桃花現在哪裏？
美人的妝樓又在何方？那柄宮扇是否消散？出家的寺廟是否依然？.穿行於秦淮的浮華中，麵對血色的黃昏，我的心裏突然萌發對人生的夢幻落寞之感。
2003年6月8日
三休台細腰宮章華寺伊尼莎白女士和我的妹妹黎紅是十分要好的朋友，臨去西雙版納之前，她托黎紅小妹幫她找一家裱畫行裱一幅字畫，妹妹拿與我要我幫忙找一家最好的裱行，展卷觀之，乃章華寺法師根所書“佛法無邊”四個大字。遂前往書法家楊隨震師開設的字畫店為其裝裱。德國的這位外籍教師在荊州章華寺參觀並求得法師的字畫後欣喜無比，中國書法與荊楚文化，從小小的一張宣紙可見一斑，伊尼莎白女士將其視為珍品，她說將異國的書法文化帶人故國，意義非同一般。遂將其裱為立軸。
而我覺得麵對章華寺這座規模宏大、寺貌雄偉、環境肅穆的廟宇，有必要隨著這位異國朋友的步伐進一步探訪一下它的史實。荊州章華寺位於沙市紅門路中段，緊靠太師淵，公元前535
年為楚靈王所築，距今巳有2500餘年。那時候，沙頭鎮尚未形成，靠著政變殺死自己親侄子而登上王座的靈王奪位的目的隻是為了享樂，他興土木，擴宮室，後異想天開在渚宮附近，倚江傍水築了這章華台。據《水經注》記載，台髙十丈，寬十五丈，登台需要休息三次，因此又叫三休台，台上宮室亭榭，極其壯觀，台下以石頭砌成清水池，在當時可謂舉世無雙。
蘇東坡的《渚宮》詩說：
當時楚人架宮殿，意思絕妙般與錘，飛樓百尺照湖水，上有燕趙千娥眉。
楚靈王不但昏庸腐化，而且還有一個奇特怪癖，特別愛好細腰，挑了幾千名細腰女子於章華宮日夜輪舞以供玩樂。因此章
華宮又叫細腰宮。腰粗的宮女被趕出宮去做粗活或者加以囚禁，宮女和大臣們隻得減食挨餓勒腰以求寵，結果餓死不少人，後有詩曰：“靈王好細腰，國人多餓死。”唐代詩人李商隱在《夢澤》中表達了對宮女們的同情：
夢斧悲風動白茅，楚王葬盡滿城嬌。
未知歌舞能多少，虛減宮廚為細腰。
楚靈王的荒淫導致政權傾覆，他的弟弟公子比發動政變後，他不得以逃到野外，求食不得，餓斃於荒郊。有詩為證：
茫茫衰草沒章華，因笑靈王昔好奢。
台土未開歌管絕，可憐身入野人塚。
以後隨著七國爭雄，楚政崩潰，章華台也荒廢了。“池空野回樓閣小，唯有深竹藏狐狸”是當時的真實寫照。
到了十四世紀初的元朝泰定年間，在古章華台遺址上建了一座廟宇，初名章台寺，後改名章華寺。寺的主體建築有大雄寶殿、天主殿、韋馱殿、財神殿、藏經樓等。
章華台是沙市最古老的名勝，在文革中，它一'樣沒有逃出那場浩劫，如來佛與四大天王等神像一一被毀，現在所看到的
四大天王雕像為後期所複修。寺裏尚有緬甸國王送來的一座玉佛，還有清代皇帝專賜的全套藏經八千卷。殿門邊有清光緒年間所立的石碑，記載三位髙僧艱苦創業及幾次修複章華寺的事跡。
而今章華寺新修了七層樓塔甘露寺，塔上八麵倚角上懸掛的風鈴叮叮當當十分清脆悅耳。章華寺院門又在重新修建。院內畫棟雕梁，盤龍踞虎，翠彩軒翔，金壁掩映，代表著荊楚文化的風範。
寺內有楚梅、古井、老樹。它與漢陽的歸兀寺和當陽的玉泉寺並稱湖北三大名寺。-
2001年2月5日飛鴻踏泥過姑蘇“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讀這樣的句子，真是美意之至哉。很小我就夢想去蘇州’因為有一句俗言叫“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及至讀書認字識得詩詞，誦讀曾任蘇州剌史的白居易的《憶江南》，去蘇州旅遊的願望更是讓我夢寐以求。終於等到一個機會，卻是帶了一幫小蘿卜頭出遊。
行程是定了的，術後的身子也無可奈何。空調火車象冰窖，害得我一到杭州就嘔吐不止，頭痛欲裂，隻得躺進了醫院。一襲真絲套裙在夜半的杭州被我換成了商店裏的秋衣長袖，等到病體稍稍康複已到了蘇州，隻不想到蘇州的當晚，在晚會上還興致勃勃的東山小朋友就患了重感冒，及至第二天早餐時高叫頭痛，以手試額，燒得燙手，原來先一晚同寢室的小朋友將攝氏25度的空調溫度擅自調到攝氏17度，其他小朋友都蓋著被子，貪睡的東山可就倒了黴頭。
我隻得兵分兩路，一路由帶隊的蘇州導遊和其他幾位編輯帶小記者前往寒山寺，一路由隨營而行的皮導遊、朱編和我將東山小朋友送往醫院輸液。
不要說去遊那聞名中外的拙政園、留園、獅子林，也不要說去看從桃化塢移葬王家村的明朝著名畫家唐伯虎的墓地，就是連因唐代詩人張繼所書的《楓橋夜泊》而蜚聲九州的寒山寺也無緣一見了。
待東山小朋友把液輸完，已是下午兩點，急忙與大部隊聯係，知道已到了蘇州市閶門外的虎山塘街的虎丘。
老實說，虎丘的雲岩寺塔、闔閭墓也並未給我留下多少印‘象，倒是即將離開蘇州時在旅遊車上見到的一幕讓我至今難忘。
在旅遊車上看蘇州感覺很奇特，蘇州的街道兩旁，多見建築造型疏朗自然的景致，因地造景，景隨步移，城區有“三橫四直”
之謂，據說有七條河道貫穿整個城市，小橋、流水、人家，處處可見江南水鄉風貌。
最是難忘那城中的小巷，白牆黑瓦，那簡直是蘇州城市建築，中的一朵奇葩，它古雅衝淡如一幅水墨畫，飄逸恬靜如優美的詩一文。它更象一個古代的小家碧玉，羞答答立於門後不肯輕易露麵，但隻要你一睹芳容，就會記住她那人麵桃花的優雅嫻靜。
小巷是潔淨無比的，在白牆上開一圓門就成了一家尋常院落，雪白得耀眼的牆的簷上有一溜黑漆漆的瓦楞整齊地砌著，象少女的衣衫鑲出的月牙邊，是那樣的精細，精細得美侖美奐。
院落裏的人家掩了紫紅的門扉，就象隔絕了市塵的紅塵，靜靜的，幽幽的，寂寂的，如寧靜的黃昏。從窗台上垂下一串青綠的藤蔓，再襯上那白牆頂上探出的一叢新竹，使你仿佛於市井聽見了寥寥的天籟，屋簷下午睡的狗是安詳的，就連那蹲在牆角的貓也是分外的潔淨，亮亮的眼閃著妖媚。
我極想下車走進蘇州的這些尋常巷陌，那是一種鬧中取靜的悠閑，那是一種諱莫如深的創意，那是燕兒低飛的尋覓，那是夕陽晚照的冷美，那是洞天幽境的別致，那是師法自然的匠心獨運\出小巷，車繼續在蘇州的街上行駛，喧囂擾攘的人行道上，陡見左前方兩個騎自行車的男人撞了個正著。那個穿藍色I恤衫的男人車把上掛著的飯盒摔出好遠，飯菜灑了一地，那個穿白色襯衣的男人大約買的是一瓶醬油，瓶子碎了，白色的襯衣濺上了點點汙跡，兩個人大聲吵起來，正好遇紅燈，我們的車停在了這吵架的兩個人旁。兩個人臉紅脖子粗，可嘰裏哇喇的蘇州話我們是一句也沒聽懂。
蘇州的導遊朱小姐可聽懂了，她說“穿藍色I恤的男人違反了交通規則，他卻大罵那穿白色襯衣的男人，穿白色襯衣的男人氣急了，回敬那穿藍色了恤的男人，一個要對方賠飯盒，一個要對方賠襯衣，氣急了就開罵了，用你們武漢人的話說就是：‘你還罵你還罵，老子一嘴巴打死你個綁馬！’”
車箱裏爆發出一陣哄笑，朱小姐把我們當成了武漢人。隨營的青旅的導遊皮紅大笑道：“對對，就是這麼個意思，我說朱導，我們可不是武漢人，我們是荊州人。荊州人可罵的沒這麼難聽。
剛才那男人罵的話是不是‘儂勿要再講啦，儂要是再講，阿拉就給個耳光你吃吃。’”。
皮紅的話音剛落，車箱裏又爆發出哄堂大笑。
“給個耳光你吃吃。”這是離開蘇州時學會的唯一一句蘇州話，它用一種急促的語氣說出來象唱歌一般。
蘇州的男人啊，連吵架也是娘娘腔。
2000年10月8日翩翩袈裟在杭州遊虎跑泉的那天起著風，下著雨。風不大，但雨不小。我領著一幫孩子在導遊的帶領下撐傘而行。
這西湖西南隅的大慈山下，古柏參天，迭翠的山巒，繁茂的花木使雨中的虎跑泉更顯清泠。兩隻威風八麵的虎栩栩如生立於岩石之上，小家夥們競相倚虎留影。導遊告訴我們虎跑泉的來曆，相傳唐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髙僧寰中居於此地，苦於無水，生活極不方便。正發愁，忽有一日，出現兩隻威風的老虎，不停地刨地竟使這塊地方成了一個洞穴，清洌的泉水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虎跑泉由此而得。
這泉水自後山的砂岩和石英岩中滲出，甘冽醇厚，號稱天下
第三泉。在泉西我們看到了濟公的塔院遺址，遺址旁以壁畫描繪了這個宋代高僧好多風趣的故事。
轉至後山，陡見弘一法師之塔，旁有弘一法師的展館，館中立有弘一法師的畫像，法師一襲黑色袈裟，清瘦的臉龐，慈眉善目，似乎隨時會穿著芒鞋從畫中走出來，一種內在的飄逸與瀟灑，使弘一法師看上去風度翩翩。
展館玻璃櫃下鑲嵌著弘一大師的詩作和墨寶，一首耳熟能詳的《送別》赫然入目，原來弘一法師就是《送別》的作者李叔同，孩子們不由得肅然起敬。
我問小朋友們：“你們會唱這首歌嗎？”大多數孩子髙聲和著，有人起了頭：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夕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7天之涯，地之角入知交半零落，7—瓠濁酒盡餘歡，7今霄別夢寒。……
悠遠的旋律，淡淡的哀傷，勾畫出一幅斜陽晚照的絕色風景，湧動著一種抑鬱、思戀和離愁的傷感情懷。弘一法師俗姓李，幼名成蹊，字俗同，祖籍浙江平湖，先世移居津門經營鹽業。其父李筱樓當過吏部主事，後辭官經商，創下“桐達”百萬家業。李叔同卓越的才藝得益於少時的聰明好學和優越的家庭環境。
李叔同先生的詩大多以景寫情，借景抒懷，一首《悲秋》更見風格。
西風乍起黃葉飄，日夕疏林杪。7花事匆匆，夢影迢迢，乂
零落憑誰吊？鏡裏朱顏，愁邊白發，！/光陰催人老，縱有千金，縱有千金，乂千金難買年少。
再看《月夜》：
纖雲四卷銀河淨，義梧葉蕭疏搖月影，剪徑涼風陣陣緊，7
暮鴉棲止未定，乂萬裏空明人意靜，乂呀！是何處夕敲徹玉磬夕一聲聲清越度幽嶺。呀！是何處聲相酬應，是孤雁寒砧並，想此時此際，幽人應獨醒，倚欄風冷。
觸景生情，由景得悟，也許這世上的文人與藝術是最容易與佛相關的，他們的智慧與感情成就他們的人生，也讓他們容易參透人生，體物多變，悟世無常。
李叔同先生不僅精詣詩、詞、文、畫，還能演劇彈琴，書法和金石也得心應手，他第一個將西洋油畫、音樂和話劇引入國內，他在東京的舞台上扮演《茶花女》劇中女主角瑪格麗特，受到觀眾的歡迎。
李叔同先生不僅以其才藝立世，他1918年以盛年出家，！1942年安祥圓寂，曾震驚知識界，他留給世人許多思索與盲點。臨.終前他寫下“悲欣交集”四字，以為絕筆。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執象而求，咫尺千裏，問餘何適，廓爾忘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李叔同先生其生其死，都充滿了詩的色彩，仿佛一切都事先設計好了，又仿佛演完了一場人生大戲，在人們剛品出韻味的時候，便卸裝收場了。
我很難將弘一法師與李叔同先生等同看待，兩者的反差讓人深思。他們一個是出生赫赫朱門才華橫溢的翩翩美少年，一個是寂寂佛門甘於戒律慎獨的苦行僧；一個是融詩歌、美術、書法於一體多才多藝絢麗至極，一個是淡泊功利、克已謙恭皈依自心。
李叔同先生63年的人生，在俗39歲，入佛24載，他的選擇，他的出世，他的超然，他的恬淡，是悟思的歸宿，是了事的夢幻，是修心的收益。如此徹底的逃禪，如此參透的體驗，如此脫俗的皈依，如此獻身的入佛，是將人生、藝術、禪修的完美結合。
在紛爭熙攘的亂世，在名韁利鎖的紅塵，弘一法師堪稱佛門龍象，潔淨的長袍遮掩了世間的汙穢，明澈的眸子蕩盡了生命的浮塵，他的大徹大悟意味著對人生的大棄大毀。他在虎跑寺一絕紅塵，恰如阮籍和孫登在山穀裏的玄妙長晡，亦如嵇康在刑場上彈奏的《廣陵散》的琴聲，成為當世絕響。他如鳳凰涅槳了，靈魂卻盤旋於大地之上。
那一襲袈裟，翩翩然定格於中國藝術與佛學相結合的至情境界，使之成為佛門永恒的謎麵。
無盡奇珍供世眼，一輪圓月耀天心。這是弘一大師的一生。
攝影：王克雄我的女兒陽陽最近在市少兒合唱團學會了一首歌，在家裏總喜歡輕輕哼唱，起床時唱，睡覺時唱，上學時唱，放學後也唱，唱的時候，一改以往唱那些《讓我們蕩起雙槳》、《紅蜻蜓》、《捉泥鰍》之類歌曲的歡快，九歲的人兒一副認真的沉思的模樣，使我決定坐下來仔細聽聽她的歌。
“你可知於人0人II不是我真姓我離開你太久了母親但是他們擄去的是我的肉體你依然保管我內心的靈魂這是聞一多先生半個世紀以前創作的《七子之歌》！
哦，《七子之歌》，這首歌其實我早聽過，好象是在一個商場的電視屏幕上，我購物經過家電櫃台，看見一個女孩正唱這首歌，那是一種純美的童聲，普通話裏帶著濃濃的澳門鄉音，小女孩很有氣質，是那種典型的中西文化合璧環境中成長的孩子特有的神采。當時我的注意力集中在小女孩的氣質和音樂的美感上，因為距離遠也沒去注意歌詞，而此刻，認真地聽這些歌詞，竟另是一番感慨。
聞一多先生的詩一直是以愛國為主題的。他在“五四”運動期間出版的兩本詩集《紅燭》與《死水》明顯地表現著愛藝術與愛祖國的結合與統一。詩中很多內容表達了身處異域的遊子對祖國的思念。
“那三百年來夢寐不忘的生母啊請叫兒的乳名叫我一聲澳門母親啊〃母親我要回來母親母親”
女兒純稚的眼睛裏含著少有的憂鬱，邊唱邊認真地思索著什麼。
我被深深地震憾了！聞一多先生八十年前在清華學校學習時參加了五四運動，他的詩從對抽象、飄渺的美的讚頌轉變到去刻畫活生生的實在的生活，表現的是抒發主人公髙度的民族自尊心和“毫無奴顏媚骨”的殖民地人民最可寶貴的性格。
聞一多先生是一個偉大的詩人！他的詩在語言上講究借喻，豐富的想象，貼切的比喻出人意表。我此刻靜靜地聽女兒滿含深情地唱著這首《七子之歌》，仿佛看見聞一多先生在二十世紀初那個新與舊交替的時代為祖國的命運奔走呼號的魂靈，我仿佛看見一個正直的愛國詩人麵對國民黨特務的手槍“拍案而起”的激憤的身影！
澳門回歸祖國的倒計時牌正隨著匆匆而行的時光老人輕輕地翻動日曆的新頁，流浪了400多年的祖國的兒子澳門就要回到母親的懷抱，記錄了澳門數百年曆史滄桑的澳門議事亭與腐敗的汪柏、狡詐的亞馬留都將成為曆史。而青年農民沈誌亮等七名義士為了廣大澳門人民的利益與侵略者進行不屈不撓的鬥爭的勇敢精神，將連同聞一多先生的詩永遠留在人民的心中。
半個多世紀以前，聞一多先生替三百多年流浪在外的孩兒發出驚天動地的呐喊：“母親，我要回來”，而母親何嚐不思念離開了很久的兒子，可虛弱的母親要不回被擄去的骨肉啊！欺淩與屈辱一樣地煎熬著兒子與母親。半個多世紀後的今天，這個已經流浪了四個多世紀的孩子就要撲向母親的懷抱了，日漸強壯的母親將洗淨屈辱，張幵雙臂迎接遊子的歸來。
“你可知於入0：八11不是我真姓我離開你太久了母親但是他們擄去的是我的肉體你依然保管著我內心的靈魂”
合著女兒的節拍輕聲地學著哼唱，我早已淚流滿麵。
1999年6月28日
三春暉這是我的家！
撲進家時我的脆弱的心迸出了感謝和欣悅之淚，母親定定看我，臉上堆著笑，眼裏卻也充滿了淚。
“又瘦了，臉上白白生生的，在外可好？”
八年在外的光陰，回想起來曾不如流波之一瞥，而今，二十餘歲的人了，站在母親麵前，真正覺得還是一個稚純的嬌兒。
“我就知道我兒要回來，前夜托夢就見你這樣風塵彳卜彳卜跨進家門的，今早我就磨好了沉漿好做湯元。”
驟然間弱小的心靈被博大的母愛融成一海溫暖的瓊漿，在我淚花閃閃的當兒，母親迅速轉過身去，母親是很少讓我看見她掉淚的。
是夜，皓月當空。母親在後廂房為我趕做一雙厚厚的棉墊，我在後花園洗家裏的髒衣，府河的水在清涼的月光下波光粼粼，有熒火蟲漫飛於杜鵑和鳳尾竹上……
待我剛洗完兩件衣服，母親的鞋墊卻已完工，她站在後院，斜倚圍欄，許久慨歎一聲回家該是歇歇的時候，哪能讓我兒受殺0
“媽，”我撒嬌你是嫌我洗得不幹淨麼？”
母親笑了，“哪兒的話！”然後將洗衣盆放在一邊，要我洗淨手後坐在藤椅上乘涼，母親講小鎮的變化，講父親及親友的軼事以及弟弟在大學的情況，不覺月朗星稀，已近半夜，母親突然問我你這次一定能多玩些時候吧？”
“廠太大，團委人手少，我隻回來看看您和父親，明天一早就得走。”我囁喁著惶然不知所答，八年來，我的確未能休一個探親假，每每這個時候，我的回答總是叫母親失望。
母親的頭很快低下去，許久未言語，頓了頓，她象安慰我似的輕聲說：“好，是要把工作搞好，看到你我也心滿意足了，長大的女兒好比飛出去的鳥兒，再也難回巢了。”
我一時不知怎樣回答母親，月光下看母親孱弱的身子’我不覺把身子靠過去，母親輕輕擁我入懷。
我知道母親舍不得我走，象每次回來一樣，她將炒好的米泡、炸蝦為我裝了一包又一包。我極力勸阻母親別為我忙碌，請她早點休息，母親應著出去了。
淩晨，我被一陣有節奏的聲響驚醒，細細聽來，那是極細極輕的洗衣搓板的聲音，黎明裏異常清晰，看表，才五點，我翻身下床從窗外望去，啊！母親！她徇僂著身子在後花園借著月光正一件一件洗漆髒衣。
我趴著窗子，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我不願去打擾母親，否則她會因吵醒我而感到不安。我複躺上床，睜眼至天明，又迷迷睡去。
陽光照醒我的時候，母親把早點端到我床頭：豬肝湯、蔥油餅。可我哪有心思咽這母親用深情釀成的佳肴。
而今我又回到我的第二故鄉，獨處的時候，特別是靜夜驚醒時，那有節奏的夜半搓衣聲，清晰入我耳鼓。我隻能遙對星辰低喚：母親，祝您安康！祝您長壽！一九七七年的一個夏夜，在故鄉小鎮的中學操場上將要放映一場電影。那是粉碎“四人幫”後不久，我們全家下放農村六年後返遷小鎮的第一年。那年夏天，我升初一，兩個弟弟上小學，妹妹嗷嗷待哺。父親那時在機帆船上為供銷社跑運輸常年在外，而母親，以每天一元一角的收人給一些單位打著短工。她做的是修房子的活兒，和泥、刮磚、傳瓦，男人們做的事，母親一樣做著。
電影是晚上七點放映，片名叫《洪湖赤衛隊》，我早早地做了飯，和弟妹們搬著板凳到了銀幕前最適中的位置，我希望讓勞作的母親在緊張而辛勞的生活中增添一些新鮮和輕鬆。那時的電影在正片開始前放新聞。“長鞭那個噫呀甩，喲一叭叭地響呃，嗨哎嗨噫喲，趕起那個大車出了莊呃哎嗨喲……”在悅耳的新聞片前奏曲中，我象泥鰍溜出場外，飛快地跑回家，母親坐在縫紉機前正為妹妹趕製一件小裙衫，我不停在催她，母親耐心地應著說你去吧去吧，我馬上就來。” ‘
我氣喘籲籲地趕到操場上，新聞片已放了一半，我坐在場上反複眺望著家的方向，急切地尋找母親的身影，可新聞片結束時，母親仍然未到。
我再一次趕回家，門上掛著把熟悉的銅鎖，難道我和母親走岔了？我帶著疑慮走到電影場，看見弟弟妹妹的旁邊仍空著兩個位置。銀幕上，赤衛隊員正乘船在洪湖的荷花中穿行。“洪湖水浪打浪”的歌聲清脆悅耳，好聽極了。
我戀戀不舍地離開電影場第三次趕回家，我看見母親一手拿著棒槌一手提著一大桶衣服踽踽走向家門，清亮的月光下母親提著沉重的桶顯得十分疲倦，我急忙跑上前幫母親將桶接過來，母親隻是連聲說這孩子，你自己看哪，我說去就會去的，你幹嗎要來回折騰。”我說您別嘮叨了，我們先看完電影再回來晾衣服。
我帶著母親飛快地向操場奔去。如水的月華照著母親勞累一天後疲倦踉蹌的步履，她拉著我的手緊緊地跟著我矯健的步伐，一會兒已是氣喘籲籲。母親沒有叫我等她。
我們趕到電影場上時，韓英正對她的娘說：“那天大雪紛紛下，我娘生我在船艙，沒有錢，淚汪汪，撕塊破布做衣裳，湖上北風呼呼地晡，艙內雪花白茫茫，一條破絮象魚網，我的爹和娘，日夜把兒貼在胸口上……”
母親的淚和我的淚頓時濕了衣衫，潮濕的臉上分不清哪是淚水哪是汗水。
電影場上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我和母親無法擠進那個一直為母親和我留著的空位，我們站在操場邊，看完了這部電影。
這是我第一次帶母親看電影。
我第一次帶母親看的那場電影叫《洪湖赤衛隊》，我們是從韓英在牢房和她娘告別時開始看的，至今我再沒有欣賞到完整的《洪湖赤衛隊》，母親也沒有。
但在我的記憶中，這部沒有看完的影片，卻使我終生難以忘懷。
那一年三八婦女節回娘家，正逢上大舅舅嫁女兒，三姨來家裏與母親商量事情準備一道去舅舅家，臨走時拿出一對銀耳環對母親說廣大姐，你戴上罷。”母親擺一擺手說戴它做甚麼？”
無論三姨如何說，母親終於沒戴，她們一同去他們的哥哥家，和我一樣回娘家，三姨戴著金耳環，母親什麼也沒戴。
那時我決定，一定給母親打一副耳環。
我開始悄悄地將稿費、獎金另辟一個存折，當攢至千元時，我回了小鎮。到家歇息片刻，母親悄悄把我喊到房裏，從抽屜裏拿出一千元，說要給我打一對金耳環。母親說，嫁你時你的弟弟妹妹還在讀書，你什麼也沒向父母要，家裏那時也沒辦法給你什麼，現在條件好些了，我同你父親商量了，準備給你打對耳環。母親說對門黃伯家的女兒，梁叔家的媳婦，這滿街的女孩子大都是戴了金耳環金項鏈的。
難道母女之間是有感應的麼？
母親的話語以一種恒遠的溫馨，包含著殷殷的疼愛沉澱我心，我感到一種莫名的欣慰與感懷。
我將母親手裏的錢放回抽屜，然後拿出手中的一疊鈔票，附在她的耳邊說：“媽媽，我帶你去打耳環，我要給你打一副耳環。”
我不由分說地扯著母親的手來到集貿市場，在駱家首飾店我要了上好的純金，為母親打製耳環，為了讓母親戴得心安，我給自己也打了一副。
紮耳朵眼成了大問題。
我怕疼。因為怕疼，那對耳環至今被我放在皮箱裏。
可母親說，紮耳朵眼不疼，將耳墜撚一撚，一針紮穿，就象螞蟻咬一口似的。母親說她小時候紮過。四清運動時將好幾樣首飾全部捐獻給了國家。
兩天後，在駱家首飾店拿到了金光閃閃的兩對耳環，母親將耳環遞給我讓我幫她戴上。這是我第一次跟耳朵和耳環直接打交道。我的手笨拙極了，我怕那尖尖的金釵刺痛母親。
耳環終於還是被母親自己戴了上去。
戴上耳環的母親有一刻象新嫁娘一樣靦腆美麗。
我陪著戴著耳環的母親穿過老街的青石板走回家的時候，沿途有不少的街房同母親打招呼，她們注意到從來無暇打扮自己的母親的頭部增添了一件飾品。母親這時會自豪地說，這是我的女兒給我訂做的。
其實，那對耳環隻花了我幾百元。
這幾百元卻了卻了我一大心願。
我們每一個賢孝忠厚的孩子都曾在心底向我們的父母許下心願。等我們賺了錢，發了財，有了精力，有了條件一定報答父母，可是我們很多人忘了時間的無情，忘了世界上還有不測風雲，瞬息禍福。因此這世界上就有了很多的後悔和遺憾。
緊一緊我們手中並不那麼寬裕的錢，緊一緊我們生活中的歲月發條，抽出一點點時間、花費一點點精力去為媽媽做一件事，她的燦爛的笑容會彌補你今後可能會有的缺憾。一定抓緊哪，趁母親還健在。
帶母親去旅遊，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我一直找不到這樣一個機會去盡一盡孝心。旅遊對於人的精神和體力都是一種考驗，沿途的安全是首要考慮的，屢屢來自傳媒的關於旅途的禍事，使我要安頓自己這些想法和心願的同時，幾番躊躕。
母親一輩子在那個小鎮勞作，印象中母親除了下放時醫治因勞作而視力下降的雙眼同父親去了趟武漢，再就是因為我的緣故來過沙市。以旅遊者的身份去看山水在於母親是從未有過的事。在操持一家人生計的漫長歲月裏，母親沒有一刻的空閑。
母親不識字，故沒能力去讀書看報；母親不打牌，故沒有機會去娛樂休閑，母親所有的日子都是在勞頓忙碌中度過，將兒女一個個送到高中畢業，送到大學畢業，送到成家立業，在兒孫滿堂的晚年，還為著生病的姑姐，讀書的外甥忙活操心。
母親不願意進城居住，是因為舍棄不了幾十年習慣了的勞作，是因為離不開那些她覺得舍棄不了的責任。
我算計好了休息的時間，特邀母親同遊清江。
和母親聊天成了我旅途中重要的事情。
然而母親很安靜，她從不多言語，因為同去的有我的同事，她生怕說多了擾了我的同事們的心性，她目不轉睛看著窗外的一草一木，我奇怪慣常昏車的母親一改常態，她的精神好極了。
看那些陡峭的大山的時候，母親生出一種孩子似的向往的夢幻的神情，這使我對這次旅遊的安排懷著欣慰與滿意。山中火柴盒式的小木屋，梯田裏收割後的稻樁樁，山坡上吃草的山羊，山澗裏依偎的鴛鴦，母親目不暇接地看著。
我問母親從前見過山沒有。
母親說她見過，是在鄧李場見過的，這使我不禁莞爾，鄧李場在天門，鄧李場的山隻是大的丘陵，小時候在雨過天睛後，我和小夥伴總是睜大雙眼眺望幾十裏外的那些隱隱約約的山巒。
山在好多時候，使我童年的夢想增了太多的神秘。
當我遍訪武當山、蒿山、華山、嶽麓山等諸多名山後，我多麼希望母親也去看看那些陡峭的山石啊！
武落鍾離山的六百多級台階母親登上去了，向王天子的佛像母親去叩拜了，最陡峭的一座山峰一些年輕人也未敢上，母親卻攀上去了。
我的心一陣溫暖，感謝上蒼在母親還能行走自如健康便利的時候讓我帶她作這樣一次出遊。
在武落鍾離山的旅遊物品選購點，我不停地催促著從未見過的那些光怪陸離的新鮮物品的母親不要掉船，母親看著我的臉色應承著。
她仍然堅持買了三個木碗，她給她的孫兒們一人買了一’
個。我對母親說，您給了孩子們一人一個飯碗。
母親的笑容十分燦爛。
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最不求回報，最不加掩飾的情感-隻有母愛。
題記婆婆住進醫院的時候，丈夫遠在千裏之外的深圳。每日裏報社一醫院一一家三點一線，要工作，要安排一家人的三餐，還得照顧孩子的學習，我日漸疲倦。
婆婆患的是宮頸（，大夫說需要切片確診，確診後才可選擇治療方案，手術不大，卻是需要靜養的，醫生叮囑。
出得手術室，婆婆卻硬是堅持隨我回了家，回了家也不閑著，怎麼勸也沒有用，我忙著在廚房做飯，她卻已將一盆衣物洗淨掠好，又忙忙地幫我擦地板，拉也拉不住。我問她疼不疼，老人笑笑：還好，打了麻藥的。又說，這比那一年給標兒醫膀子鋸我的胯骨好多了，那個疼哪，一輩子記得，疼得沒法說，麻藥也不能打，我疼得弓著身子用一條圍巾吊在脖子上，帶著鋸骨頭的那半邊腿，硬是把一條紅色的新羊毛圍巾給扯壞了。
我一下子驚住了。我是知道丈夫的胳膊是婆婆用胯骨換來的，卻從來不知道鋸下胯骨的手術竟然連麻藥也沒打。丈夫家是烈屬，大革命時期爺爺與伯父被國民黨殺害了。公公與婆婆都是後來參加革命的共產黨員。“共產黨員的骨頭是鋼鐵做成的”，哪一本書中這樣寫過。我仿佛聽見金屬器械不停地敲打骨頭的血淋淋的聲音，我不禁愕然。
丈夫是婆婆的麼兒子，髙中時甩鐵餅時不幸傷了右臂，當兵的大哥帶著弟弟和母親到武漢求醫，武漢的醫生看著那紅腫得發青的胳膊，決定將其鋸掉。得知此訊的婆婆說什麼也不肯，婆婆的理由是：我兒子說什麼也不能沒有胳膊，沒有胳膊拿什麼為國家建設出力，沒有胳膊還不如叫他死了。婆婆堅持帶著兒子們回了老家。在求醫的過程中有人告訴婆婆說沙市一醫院有位骨科專家鄭大夫，不妨去找這位大夫看看。輾轉通過老鄉魏國誌先生找到了時任沙市市委副書記的餘永信大人。餘永信大人的一封介紹信讓婆婆求到了神醫鄭心賢。
鄭心賢大夫查看病情後，慎重研究了治療方案，最後決定將人體身上的胯骨敲鋸下來磨成碎末後象水泥糊牆一樣粘合損傷的右臂。並且說鋸敲胯骨時最好不打麻藥針，以免影響治療效果，用打了麻藥的胯骨去治療胳膊，即使胳膊當時保住了，幾年後說不定仍然會成殘臂。而如果不打麻藥從人體身上敲取胯骨，那一般的人是無論如何也受不了的，況且，如果被鋸胯骨者不能配合訓練治療，也可能落下瘸子的殘疾。
我的婆婆就是在這個時候，堅決地站在了大夫麵前，她要在不打麻藥的前提下用自已的胯骨為兒子接起那隻受傷的殘臂！
大哥後來告訴我：那天母親和弟弟同時躺在手術車上被推進手術室，他們互相給對方鼓勁，大哥說他當時不敢想象手術的過程和結果。一切按預定的方案進行。
手術後，為了不使婆婆的腿因疼痛萎縮而成為殘疾，鄭心賢大夫為婆婆製定了從一醫院繞江漢、紅門路、再返回一醫的艱苦的徒步訓練日程。在鄭心賢大夫和醫護人員的督護與幫助下，婆婆她靠著堅韌的毅力咬著牙大汗淋淋拄著高髙的拐杖一步一叩首一甩腿獨立地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前挪著、挪著……
感謝尊敬的餘永信大人！
感謝再世華佗鄭心賢教授！
多少年來，婆婆一直向親人們唱頌著這兩位恩人的響亮名字！
在一醫一江漢一紅門路的這一段路程中，鄭心賢大夫和其他醫護工作者在一位為了兒子的母親的艱難的跋涉行程中記錄著一個實驗的數據，等待著一個期望的驚喜，守候著一個奇跡的出現！
鄭心賢教授是一位多麼了不起的大夫啊！一醫的醫護工作人員是一群多麼負責的救死扶傷者啊！而我堅強無畏的婆婆又是怎樣一位驚天地、泣鬼神的英雄母親！
奇跡終於出現了！手術獲得極大的成功！兒子的胳膊保住了，20多年來和正常人一樣，他的臂膀運動自如。母親的兩條腿也邁得十分矯健，隻是陰雨的天氣，母親胯骨的隱隱疼痛才使做兒子的倍感報答母親的緊迫與無奈。
您當時為什麼不怕疼呢？
我不止一次拿這個問題問婆婆。
兒啊，隻因為他是我的孩子！
婆婆總是安靜地回答。
我的淚水就那樣無聲地流下來。
千百年來，人們對於母愛，有過許多解釋，每個人不同的經曆就會有不同的感受，不同的理解，但我可以肯定有一種解釋是共同的，那就是世界上最牢不可破的最不求回報最不加掩飾的情感一一隻有母愛！她是一種神聖的無畏的偉大的永恒的無堅不摧的力量！
是的，母愛是一種力量！
父親的棋盤父親的棋盤是我娘家天門盧市鎮老街的一道風景。父親在盧市鎮有兩樣技藝有口皆碑，一為理發，一為下棋。
父親退休後在老屋騰出一間房做了理發室，在理發室的屋簷下擺起了一桌棋盤。房不大，七、八個平方，在房子裏的木柱上豎著一麵長方形的鏡子，有一塊燙刀的皮樣的布常年掛在鏡子旁，那皮上下與中間的顏色已呈暗青的色澤，而兩頭卻還見布皮的本色，顯現出久經滄桑的模樣。在臨街的窗旁，對著鏡子有一把能轉動的理發椅，坐著躺著都很舒適，竹子做的坐板鑲嵌在鐵椅中，理發的人首先坐著，父親替他剪去頭發，然後彎腰去洗，洗後一般還會給來人整整背什麼的，一個頭就算剃完了。
我其實很少去留意父親與人對弈，父親下棋一般是在工作之餘進行的。父親剃完一個頭歇息的間隙，就會有人拉著父親交戰。而倘或父親正在下棋，來人便不急不慌，看著父親下完後再去理發；倘若來人有事，父親會丟下棋先給人剃完頭再戰。對弈的人常十分耐心地等著父親做完自己的工作再來拚殺。
我從來沒有象別家的子女一樣擔心父親退休後的生活，抑或我從來就沒有想過或關心過，在我看來，退休後的父親心態是平和的，日子是悠閑的。父親不是幹部，他沒有失落，他似乎總是很樂意去做他的工作，在安靜的午後老街的時光裏，有那麼一兩位老者與父親聊聊家常，父親就有了交流的對象，父親多半是傾聽者，他有一句無一句地搭訕著、引導著、啟發著前來剃頭的人打開話匣。光顧父親理發室的人除了信任父親剃頭的水平，還衝了他的為人而來。父親剃頭老幼無欺，他一刀一剪都極盡細致認真，時間長了，口碑相傳，父親沒掛牌的理發室比那街麵上掛牌的理發店生意還要紅火。父親最多時會剃20來個頭，這隻能是在春節快到來的時候，排隊的人在家裏坐一大幫子，父親60多歲的人一刻不停地做下來，累得腰都疼痛起來。
“這就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父親有時候隻來那麼一兩句誇耀自己。
從反修中學的退休教師到供銷社的老同事，從區公所的老領導到往日的街坊鄰裏，尋到父親的理發室那麼一坐，這天南海北、古今中外的事就彙成了一條故事的河流。生意的興衰，子嗣的孝肖，老婆的凶善，都成了談資。父親是這些故事的忠實聽眾，他了解這街坊鄰裏、這遠親舊客的家事，誰家的兒子不養老，誰家的女人偷了漢，誰家的老狗下了崽，誰家的孫兒中了彩，父親坐在家裏不出門，卻知道鎮上最及時的新聞。父親在接受這些信息的時候隻有一個時候是例外，那就是與弈者擺開戰場的時候。
在楚漢界河上交戰，父親的思維是敏捷而專注的，即使是緊張的拚殺，父親表現出的都是悠閑，他微笑著思考前進的道路，冷靜地觀察分析戰局。初開棋時，弈者都是按照自己的戰略目的，采用最佳的戰術，布置有利於自己取勝的棋局。一個“當頭炮”，趕緊“馬來罩”，根椐對方的棋勢，隨時改變自己的戰術，在理想棋局的布置基本完成後，與對方的短兵相接才算開始。
父親在中盤廝戰時往往顯示出自己布局比對方合理的優勢來，遇到失誤，他總是將計就計，使棋局向著有利於自己的方向轉化，即使拚殺到殘棋，父親若是戰局處於優勢也決不大意，他仔細體察對方的戰術，製定應戰的措施，所以父親多為勝者。
父親在緊張的對弈拚殺中顯現的悠閑神態表現在他口中哼唱的戲曲中，天門花鼓《站花牆》，楚劇《四下河南》、《秦香蓮》、越劇《紅樓夢》、黃梅戲《天仙配》，父親想唱哪一曲，信口唱來，有板有眼，有腔有調，時常惹得對弈者跟著哼唱，一盤棋局，咿咿呀呀地好不熱鬧。父親年輕時在丹江水庫工作時曾學過表演，他哼唱的戲劇是有來曆的，什麼調什麼詞什麼曲都在他的心裏，哼著唱著不費神兒，而和者的唱腔則象山東的驢子學馬叫，那唱出的聲音怪腔怪調，往往惹得圍著觀戰的人會心而笑。
我相信這種會心會意的笑是在經過首次聽曲的大笑後而俗成的，因為我第一次看見父親與弈者共同哼唱《程世美不認前妻》（即《秦香蓮》）學著包大人的腔調叫板時是忍俊不禁地大笑起來的，看圍著的街坊大不經意的樣，我隻好忍住收斂笑齒。
哼唱往往在棋局漸漸明朗時進入髙潮，無論贏者輸者都一邊哼唱一邊為自己辯駁呐喊，這時候須得更加小心翼翼，為了克敵製勝，靈活多變的戰略戰術尤為重要，在父親哼唱的過程中，有時他使用一步很不引人注目的棋，可能就是“瞞天過海”的妙計，有時他使用一步十分引人注目的棋，則又可能是“調虎離山”、“打草驚蛇”、“欲擒故縱”的謀略。
父親就漸漸成了高手。父親有幾個情趣相當的棋友，一個是鎮政府的朱會計，另兩人是朱會計所帶的徒弟，一為張愛民，一為曹水斌，這三人組成朱家軍，常常輪番與父親較量，但卻是十戰九輸。一日朱家軍興致勃勃把父親約至朱會計家酣戰，幾局下來，又被父親殺的盔甲不留，父親為此作詩一首貼於他的門楣上：“一生樂趣棋中藏，朝夕相練要逞強，人稱教練名不虛，卒未過河車先亡。”他諷完了先生又來譏他的學生舉棋手腦心慌，隻怪傳授無方，若問此人是誰，教練門徒小張。”朱教練看後哭笑不得，磨拳擦掌還要拚殺，父親又作出一首詩來：“觀此心火滅，羞愧無顏色，勸君莫難過，懸梁可解脫。”氣得那個朱教練七竅生煙，進而懷疑隻有初小文化的父親的學曆是否有所隱瞞。
父親童年時，家境殷實，的確是一個聰明的小少爺，不幸的是13歲那年，父母雙亡，境況突變，不得已提前退學。確實隻有初小文化。
父親下棋時專注的模樣很讓人感動，有時我的弟弟妹妹回家時，時不時拉上父親拚殺一盤，父親也多為勝者，父親對他們說：將勝者不可驕，將敗者不可餒。特別是最後的拚殺，更能見弈者的意誌和耐力。
父親還對他們說：你們知道關公刮骨療毒時下棋如何專注嗎？那《三國演義》上說，公飲數杯酒畢，一麵仍與馬良弈棋，伸臂令佗割之，佗乃下刀，割開皮肉，直至於骨，骨上已青；佗用刀刮骨，悉悉有聲，帳上帳下見者皆掩麵失色。公飲酒食肉，談笑弈棋，全無痛苦之色。弟弟就說，您知道那關公與馬良下的是什麼棋嗎？父親說，我知道，是圍棋。但無論是圍棋還是象棋，道理是一樣的。父親對《三國演義》中某些片斷達到如此熟悉的地步，很讓我們姐弟佩服。
我從未與父親對弈過，我的棋藝太差。白居易說山僧對棋坐，局上竹蔭清，映竹無人見，時聞下子聲”。對於弈棋的快樂，我是從父親的神態中獲得的，在廚房裏摘菜或做飯時，耳聽得客廳裏磕在棋盤上的棋子的聲音和哼唱吆喝的曲調總讓我想起白居易的這首詩來，在一種清新淡雅、動靜結合的情致中，我能感覺父親怡然平和的心態來。
父親隻在楚河漢界上拚殺，從不下圍棋。父親從南京旅遊回來，告訴我去過莫愁湖，但他卻沒有登湖邊的得勝樓，於是我給他講勝棋樓的來曆，父親很感興趣。我告訴他，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曾約著名的大將徐達在南京莫愁湖邊的一座樓上下圍棋，弈棋完畢，將死子拿開，朱元璋發現徐達不僅贏了自己，而且在棋盤上的棋子竟排列成“萬歲”二字。於是朱元璋便將此樓命名為“勝棋樓”賜予了徐達。
父親聽完後說這徐達可見是個阿諛逢迎趨炎附勢之輩，楚漢戰爭就夠我拚殺的了，圍棋不學也罷。
2003年6月15日父親節書香書箱絮箱書之於我，是七歲才曉得的東西，那是七歲後再也舍不了的精神食糧。1970年我隨父母下放農村，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早晨，在一間棉杆和稻草紮起的房子裏，我第一次聞見一種香，一種我從未聞見的油墨書香，也許從那時起，書就成了我的真摯的朋友，那兩本書領著我走進人生，走進知識，走進真理，那兩本書是《語文》和《算書》。我的父親用獎狀紙幫我將書包得四角愣正，直到我上完小學，滿牆的獎狀回報父親的期待，那破了的封麵還護著書頁。
那個鄉村偏僻極了，沒有書店，沒有圖書室，連一張小報也很難見到。我的食糧是由父親間或趕集時從口裏節省下來的錢買回來的一兩本小人書，每拿到一本小人書，那清新的油墨書香總使我久久激動莫名。
有一天我翻床邊的屜子，一下子樂壞了，那是整整一抽屜書！我一本本翻出來，堆了好大一摞，父親回來後看見撲在書堆上的我，竟然沒有斥責，他將書重新一本本放回抽屜說廣等你長大了再一本本看。”而我那時竟如著迷一般，將《紅岩》、《野火春風鬥古城》兩本書又偷了出來，不幸讀到江姐被釘竹簽、坐老虎凳時竟在課堂上哭起來，被老師發現繳了械。那時我初識漢字，囫圇吞棗，但書中高尚與卑鄙、善良與邪惡、美麗與醜陋的描寫已能分清涇渭，我認識了楊曉冬、劉思揚、江姐、雙槍老太婆、“瘋子”華子良，還有小蘿卜頭，我為他們的機敏而折服，為他們的幸福而幸福，為他們的痛苦而悲傷。這些英雄的名字，一直鼓舞我長大成人。那年我上二年級。
父親的一抽屜書後來竟被一表親借而不還，失去這些書，是我童年乃至一生的最大遺憾。
上三年級時，我找到了一個好地方，那是我的二姑媽家。我的表哥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箱子，他稱之為書箱，那在我童年的眼中，簡直就是一個神秘的聚寶盆，而我的表哥在我眼裏就成了吝嗇的葛朗台，他從不讓我將書帶回家，隻許我到他家看，而他家離我家有八裏多路，還需過兩座獨木橋，趟一條小河方可到達。
童年的我，就為了讀那些書，一次次膽顫心驚地去趟水，去過獨木橋。還記得有一本書叫《新來的小石柱》，寫的是一個山村的男孩學體操的故事，他的頑強的毅力和堅韌的意誌多少年來一直使我難以忘懷。這本不算太厚的書讓我足足跑了四個星期，我總是星期六一個人跑去，到星期天下午再趕回家幫母親做家務、趕作業。
好多年後，想起童年的這些往事，我的心情都不能平靜。那些書領我走進一個不同的天地，引我認識我從未見過的談話者，了解他們不同的歡樂、憂煩和痛苦。我常常覺得我就是他們中的一分子，這於童年的我是一種在清貧的困境中尋求的一種慰籍與歡樂，這種感覺的變易如同遊樂一般。很多次我都夢想有一個箱子，裝著屬於我總也看不完的書，那上麵像表哥的箱子一樣堂而皇之地寫著“書箱”二字。
我的父母在供養我讀完高中負笈異地求學後，從同鄉的口中知道我的願望，便請木匠、買油漆、搭便車，幫我把那箱子運了來，帶信說：“箱子打的很結實，隨便裝好多東西也不怕壓壞。”我一看那箱子，好家夥！長1200111，寬80（3111，髙90（3111，好一龐然大物！在屬於我的單身貴族的狹小天地，竟無立足之地，隻好幾次搬放擱置於已婚朋友的家裏，直到我成家後，才回到我的身邊。
我後來何父母，怎麼打了這麼個箱子？母親說廣你不是要絮箱嗎？不打這樣子，還打什麼樣子？”
我忍俊不禁，原來家鄉話“書”念“輸”，母親聽錯了，錯將“書箱”聽成了“絮箱”，我要的“書箱”也就成了“絮箱”。
前年，我的父母又找了上好的木料，給我做了一個美觀又實用的書櫃，它收羅了我最喜歡的中外名著，天文地理、文史傳記等各類藏書，在仲夏、在寒冬、在雨季、在星夜，當我或忙完家務坐下休息，或端坐書案沉思默想，隻要一抬眼看見這櫃書，幽幽的書香就如縷縷茉莉花的清香款款飄來，它帶著我的父母給我無盡的撫愛與祝願，帶著未來的幻想的美麗光輝縈繞在我的四周，給我警醒，讓我沉醉。
1992年6月6日回家的感覺我翻字典：家的解釋有十種，其中首當其衝的是家庭一一以婚姻和血緣為基礎的社會單位。想想自己十六歲隻身離開家庭，“家”這個字眼一直是多麼溫暖又辛酸的感覺。它是幸福時渴望分享的對象，它是痛苦時希望尋求的庇護，它是寒冬的窗口露出的淡黃，它是盛裝的節日街頭攜遊享樂的天倫。
到我成家時，已是離家十個春秋了，從為人子女到為人之母，升級不容易。到如今，同事朋友眼中，我的家就是現在這個三口之家，而我卻總是感覺在這個“家”之外的深深眷戀。間或填什麼職稱或考評之類的表，寫到“家庭成員”這一欄，毫不遲疑填上父、母，一日偶見一比我小得多的同事在填“家庭成員”這一欄時，赫然寫著“丈夫、女兒”，才驚覺自己成家這些年，竟還未習慣將現今的三口之家真正當作自己的家，便歉然，想下次填表時一定堂而皇之將他們在表中認同。
其實我心目中的家，無論是長江之濱的這個家還是府河岸邊的那個家，其概念真的一直含混未清，現在看來，府河岸邊的那個家準確地說應稱為“娘家”，因為我早已做了“新嫁娘”。
對於這兩個家之間，多少次去去回回，已全然記不清。記得的隻是第一次離家後歸家的感覺，是八〇年臘月，回家的同學早早洗好了床單被麵，端端地瘋了一夜。校舍的萬籟俱靜的黎明裏，一個個歸心似箭的人兒已悄悄提好大包小裹出了校門。當年十六歲，負笈異地求學，回家的心情總是有些自豪。在學校裏兩分錢一個饅頭，一角錢一個土豆，一餐一餐就那麼對付著，給家裏寫信卻總是在外一千個好：下雨不用穿套鞋和木屐呀、水泥路麵幹淨清爽啊、天晴不用打傘哪、梧桐樹蔭遮風擋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