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花燈下的夜晚
阿夏的心頓時痛了,淚不聽話地湧出來,她隱在人群裏,凝望著大勇一點點走過,漸漸,又消失在人群裏。
午後,一個人的曖昧
在床上輾轉反側一個多小時,還是睡不著,百無聊賴,婉兒一咕嚕爬了起來,撓撓頭皮,望著鏡中無精打采的樣子,去東尼美發店,把這一頭煩惱絲剪掉,就能振奮了。年輕時失戀,她就去剪發,長發一綹一綹被剪掉,好像憂傷也正縷縷飄去,鏡中短發的新我,不再是那個傷感的舊我了。
東尼美發店就在樓下,門半開著,婉兒撩起門簾走進去,一個大男孩從床上一躍而起,姐來了,想怎麼做頭發?
婉兒一屁股坐在靠門的那把椅子上,麵無表情地說,剪短發。
剪短發?你瘋了?男孩瞪著眼睛,張大了嘴巴。
剪短發。
長頭發適合你的臉型,還能經常變化。剪短發,你會後悔的。男孩斜靠在婉兒對麵,一邊摩挲著她的一綹頭發,一邊耐心地勸說。
我就要剪短。婉兒發了脾氣。
男孩歎了口氣,洗頭。
婉兒躺在躺椅上,聽男孩試水溫,把溫和的水淋在她的頭皮上,手指輕柔地在她的頭上抓著,婉兒的心也隨著水流平緩下來,真舒服。她在躺椅上扭了下身子,盡情地享受男孩手指溫柔的撫慰。
重新坐回椅子上,婉兒偷偷在鏡中觀察男孩,他二十來歲,一張有棱有角的臉,裸露的胳膊上滿是肌肉,渾身上下都充滿了陽光和活力。年輕真好,她呼吸著男孩散發出的淡淡香味,有點迷醉,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十八九歲的年紀。看著帥氣的男孩子,她真想再談一場戀愛。
再看鏡子,婉兒發現男孩並沒有拿剪刀,哢嚓哢嚓地剪頭發,而是在一綹頭發上,抹了很多白色的膏,兩隻手交替著飛快地打理。
我要剪短發。頭一次碰到這麼不聽話的美發師,婉兒皺起了眉頭。
男孩嘴角上揚,微笑著說:我不會給你剪的,我給你做個營養,再梳個好看的型,我保管你開心。
你怎麼保管我開心呢?婉兒在心裏壞壞地想。
男孩把婉兒滿頭秀發都塗抹上了營養膏,加熱的功夫,男孩坐在了婉兒旁邊,姐,讓自己變個樣子的辦法有很多種,變個樣兒就快樂了。人生是豐富多彩的,快樂要靠自己去爭取。男孩喋喋不休地說著。
婉兒盯著男孩的眼睛,仿佛他的眼神是一片溫柔的沼澤,婉兒心甘情願地沉墜,沉墜,她想伸手摸一摸男孩胳膊上的刺青,她想摸一摸男孩手臂上的肌肉塊,她想摸一摸男孩細嫩的臉,她想躺在床上……
男孩挪走加熱器,給婉兒按摩頭部,婉兒閉上眼睛,自從丈夫帶著狐狸精跑了之後,她好久沒有這種舒怡的感覺了,她真想時間就此停住,男孩一直按摩下去……
她睜開眼睛,鏡中的男孩仍專心致誌地用手背輕輕敲打著她的頭部,指關節發出“當當”的脆響。
你有女朋友嗎?
她在南京上大學,大三了。說起女朋友,男孩微笑著,一臉的幸福。
這麼遠,不能經常見麵呀。
我們每天都通電話。
男孩剛按摩完,電話鈴就響了,男孩得意地說:她打來的。
婉兒點點頭:去接吧。
看著男孩對電話輕聲軟語,一臉的柔情,婉兒咬了咬嘴唇,她站起身,來到水池邊,把水溫調到冷水閥,毅然把頭伸了過去。
還
我是一個病人,我是一個惡毒的人,我是一個不漂亮的人。
我真是這樣的人嗎?
十多年來這個問題重重地壓著我,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知道是誰在背地裏這樣說我,張萬娣,這個多年來一直如一粒沙般硌在我心頭的女人。
多少個夜裏我輾轉反側,隻盼著有一天張萬娣突然死掉。我輕輕淺淺地笑,柔情蜜意地說,李慶總是一笑了事,他是張萬迪依附的樹。他們有一個胖嘟嘟的小兒子,孩子很喜歡我,我們更像一家人。
張萬娣沒有死,倒是我,怎麼能得子宮癌呢?我連個孩子還沒有,老天就這樣懲罰我,我躺在床上默默地掉眼淚,我又成了孤家寡人,也好,人總是在落難時才能看出誰是真正關心你愛你的人,一切都不複存在了,等死吧。張萬娣,她再也不會不合時宜地走進我的心裏折磨我讓我痛苦讓我愧疚了。
張萬娣真的不用死了,一個月前,李慶死了,他那麼生龍活虎的一個人,怎麼能說死就死呢?我翻出他的照片,一遍遍地撫摸,淚大顆大顆地滴落在照片上,我把他的照片緊緊地摟在懷裏,是的,我生病後他瘟疫般地躲我,我詛咒過他;可是,我的詛咒真能起作用嗎?我恨我的惡毒。
李慶喝完酒騎摩托車撞樹上了,當場死亡,當時車上還馱著他兒子,孩子腿也摔斷了。
聽到消息我撲倒在床上放聲大哭,肆無忌憚地哭,盡情地嚎啕,嗓子啞得說不出話來了,眼淚還在不停地流……一個星期後,我走出屋子,又見到了太陽。
我照著鏡子打扮自己,我要出屋必須得美麗,我管她張萬娣怎麼說我,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方式。我知道我有錯誤,世界上隻有她張萬娣是值得同情的,我在暗地裏流了多少淚,受了多少委屈,我無數次地掙紮,無數次試圖離開,我在夾縫裏艱難地活著,沒有逼他們非離婚不可,甚至為了他們的家庭和睦,李慶執拗著讓我做掉了兩個孩子。李慶沒有錢的時候,也總是找我周轉,我什麼都不說,我賤,我活該。
我要去見張萬娣,這是李慶留下的念想,李慶死了,我就是一棵樹。如果張萬娣還要罵我,就罵吧,我心裏忐忑著,一步一步朝張萬娣家走去。
我輕輕地推開門,張萬娣正在擦李慶的大照片,見到我,一抬手把毛巾摔在櫃子上,沒好氣地說:李慶都死了,你還來幹什麼?
嫂子,我來看看你和孩子。李慶不在了,能用到我時盡管說。
滾,我不希望看見你。
我歎了口氣,拉開包,拿出一遝錢,張萬迪嘴一撇,輕蔑地說:“誰稀罕你的臭錢,滾。”
我把錢放在櫃子上,盯著張萬娣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嫂子,這些錢都是李慶生前給我的,現在還你家。
我昂首挺胸走出了李慶家,管她張萬娣怎麼想……
又見新華
在好朋友順子女兒的婚禮上,我一眼就看到了她。四十多歲了,還那麼美麗,那麼優雅。人群裏,她也看見了我,四目相對,連忙轉過頭去,還是一臉的嬌羞,我的心突然疼了。
恍惚間,我仿佛回到了那場婚禮,順子的婚禮。順子和我同歲,我卻連女朋友還沒有呢。正胡思亂想著,新娘被簇擁著走來了,我的眼睛當時就看直了,伴娘太漂亮了,身材嬌小勻稱,杏核眼,嘴角上露著笑。一整天,我的心都掛在伴娘的身上。
第二天,順子一見我就說:“昨天你那點心思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我小姨妹新華,你們要是成了,咱倆還是連襟呢。”
一想到能跟順子連襟,我的心裏愜意極了,哼著歌往家走,初春的陽光和煦地擁抱著我,遠處的柳枝仿佛被煙霧籠罩,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此後,我和新華常常去順子家後麵的小樹林裏散步,聊天,在樹墩上小坐。在這片多情的小樹林裏,我認識了蕨菜、貓耳朵;也平生第一次摸了女孩子的手,新華的白皙柔軟、絲般細滑的小手。
半個月後,我跟父母親敞開了心扉,沒想到父親聽了火冒三丈,大罵我不長記性,指著我的鼻子叫我立刻分手。
我走出門,滿心委屈,我隻管女孩是否漂亮溫柔,哪還記得她父親是文革時期的造反派頭子,也忘記了我父親在文革時代突然由大學教授變成了牛鬼蛇神,受盡了新華父親的折磨,導致臥病在床十幾年了,他不止一次咬牙切齒地說要記住這個仇恨。可是,在善解人意的新華麵前,我怎麼可能想起文革?陽光下,我突然沒有了方向。
我垂頭喪氣地走到哥們家裏,支支吾吾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嫂子立刻反駁我說:“不可能,我爸可和氣了,根本不是那種人,一定是重名了。”
新華也哭著說:“文革是曆史性錯誤,即使真是我爸做的,他也不是存心要傷害你父親。上輩子的恩怨,憑什麼要我來承擔。”
順子更是急得直跳腳:“過去這麼多年了,我叔也該釋懷了。”
我說:“我爸爸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他怎麼可能說饒恕就饒恕呢?”
我們四個人說來說去也理不清頭緒,往日歡樂的天空布滿了陰霾。
第二天早晨,母親一推家門,看見新華和父母就站在門口,母親無可奈何地把他們讓進門。
父親卻不接受,指著新華父親叫出去,一點不能通融,還把新華擺在床前的禮品扔向了新華父親。我第一次看到父親如此失態,我大聲阻止他,他卻一巴掌打在我臉上,當時的混亂場麵簡直沒法說。
新華和父母狼狽地離開了我家。
下班後,我急匆匆來到了順子家,想撫慰一下受到了委屈驚嚇的新華,新華卻沒有來,嫂子說:“新華也表態了,你們的事先放一放吧。”
我也累了,沒有再去找新華。
事情過去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裏,我飽受著思念和無奈的折磨,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興致。
一個周末,我不由自主地來到了順子家,碰巧,新華也在,她也瘦了很多,我心疼極了,決定什麼也不管了,我要和新華在一起。
我們又來到了那藏滿故事的小樹林,沉默著,沉默著,相擁而泣。就這麼緊緊地擁抱著,任誰,也不能使我們分開了。
一天,我剛跟新華約會回來,走到家窗前,聽到母親正跟父親談論我跟新華的事情,父親說:“他要實在願意,我也不阻攔了,隻當沒這個兒子吧。”
父親沒我這個兒子!這句話比父親打我一頓還難受。我在門口站了半天,強忍住眼淚,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進門。
我約新華來到小樹林,在我們常坐的那個樹墩上坐了好久,再走出樹林,新華就是我的親妹妹了。
可是,我再沒有見過新華,順子說,新華跟父親大鬧了一場,放棄了國營工作,南下打工去了,加入了早期的打工妹一族。
這麼多年過去了,新華早已被我塵封在心底,不曾想,在順子女兒的婚禮上,她又如此驚豔地出現在我的麵前。
我醉了,踉踉蹌蹌走回家,老婆瞟了我一眼,輕輕地說:“不是叫你少喝酒嘛,自己血壓高不知道?”
對了,我血壓高,我得控製酒量。老婆說了,有我,是一個人家,沒我,她怎麼活?
一個人的七夕
明誠大酒店。
預定的二樓走廊的散台。供一個人坐的小圓桌,一杯“玫瑰紅”。
七夕,不是我的節日。但我偏要過。
沒有一朵紅玫瑰屬於我。
我一低頭,就能看見一樓的大廳。一張桌邊,一個老女人和一個小女孩圍著他。他們又說又笑,不用躲躲藏藏在包廂裏麵。沒人能看出他們沒有愛情,如何水深火熱。如果說兩年前我還相信他們一定會離婚,那麼現在,我笑自己太天真了。
她不是黃臉婆,連半老徐娘還不到,三十剛過的美婦,雍容華貴。小女孩活潑可人,在她們麵前,我的青春太單薄了。
我不再瘋狂地撥打他的電話,他一定又關機了。
我隻要一縱身,就會跌翻他們的桌子,把他們桌上那一大束潔白的百合染成鮮豔的紅色!
我厭倦了。
“玫瑰紅”見了底。杯子剔透晶瑩,握在手裏,我仿佛聽到了它碎裂的脆響。
紛亂中,我的手機響了,是一直追求我的那個男孩。
我沒有接聽。任由手機音樂鈴聲響到最後。
我不想跌下樓了。年輕,難免犯些錯誤。我原諒了自己。
我一步步走下樓,昂首經過大廳,我沒有向四周看,但我相信我的美豔一定會令某些人瞠目。
我沒有那閑工夫。
我的手機再次響起了動聽的音樂……
夏夜,悄悄
剛入夏季,白天就明顯的拉長了,書店打烊了,太陽還悠閑地在天上閑逛。
門開了,小米掛著一張苦瓜臉走進來。別看神情沮喪,穿著打扮還是十分前衛的,齊耳短發,緊身旗袍包裹著她瘦小的身子,透著無限的誘惑力。結婚十來年了,一點看不出歲月的痕跡。
小米一進來就衝文子嚷嚷:“文子,我受傷害了!”
文子早已司空見慣,調侃道:“天氣傷害了你吧!今天才23°,穿旗袍了!”
小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從包裏掏出一支煙,點燃,吐著繚繞的煙霧。眼淚不爭氣地在眼圈裏打轉轉。
?文子關心地問:“又吵架了?”
?小米閉上眼睛,好半天,才說:“文子,你猜我今天發現了什麼?”
?文子預感到事情很嚴重,連忙問:“發現什麼了?”
?小米吐出一縷煙霧,幽幽地說:“你知道跟我最好的同事吧?”
文子知道,那個女人叫杜淑媛,長得漂亮,很乖巧很會說話。
??“明知道辛飛在我心裏的位置比天都重要,卻偏偏要跟我搶,這不是擺明了整我嘛!”
文子驚訝得嘴都合不上了,半晌,又釋然:“你呀,疑神疑鬼。”
小米搖搖頭說:“我確定。”
文子望著飽受感情折磨的小米,不無心疼地說:“小米,你還是去看心理醫生吧。”
小米忽地從椅子上坐起來,大聲地嚷道:“我沒病!”嚇了文子一大跳。
夜色漸漸浸染了書店,兩個好朋友在黑暗裏默默地坐著。
? 好一會兒,小米打破了沉默:“今天上午我去局裏開會,順便給他打了個電話,說想跟他一起吃飯。可他說下午還有會,拒絕了。我就回家了。路過他家,看見他的車停在樓下呢,我就一直躲在窗戶那兒看。後來,我就看見他倆一起從他家出來了。氣得我腿都哆嗦了。要不是怕在小區影響不好,讓我老公知道後又鬧,我都想下樓去把他們堵住了。我氣瘋了,沒管他那些,當時就向杜淑媛的老公發消息彙報了。”
文子仿佛不認識小米一樣,瞪大眼睛看著她:“你給杜淑媛的老公發短信?她家一定出事了。”
小米幸災樂禍地說:“我就是讓他們出事,辛飛他老婆根本不管,她都知道我跟辛飛有來往,見到我還嘻嘻哈哈的。杜淑媛她老公是環保局副局長,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就不信他能容忍後院起火?!”
文子詫異地問:“環保局副局長?姓什麼呀?”
姓嚴。你認識啊?
不認識。
停了停,文子又說:“善良點吧。搞出人命,會後悔一輩子的。”
小米仰起頭,喃喃地說:“我已經瘋了。”
?是啊,不是瘋子能幹這麼離譜的事嘛。出了事,人家隻會懷疑你。她跟辛飛在一起,誰在乎啊,隻有你啊!人家以為你會是個聰明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家都為了討辛飛個歡心,工作順利點,沒想到你還真用感情啊,局長能是你一個人的啊?真不知你怎麼想的。
你知道的。這麼多年,我的心都在他身上。可結果怎麼樣呢?我老公對我冷嘲熱諷,我們去離過無數次婚,我兒子對我也冷淡。我總尋思,有辛飛跟我在一起,我知足了。我知道他不可能離婚娶我,做他一輩子的地下情人我也認了。沒想到,他竟這樣對我。唉,女人可千萬不能出軌啊!,早晚被發現,家庭決裂,社會不容,最終,拖你下水的男人還會像丟破抹布一樣丟掉你。有什麼意義?我現在想明白了,可太晚太晚了。
別再想著辛飛了。別人的老公永遠都不可能是自己的。
我現在隻想回家好好過日子了。不管家庭怎麼沒有溫暖,孩子聽話也好,不聽話也好,怎麼說那也是我自己的家,我決定好好經營了。辛飛那個衣冠禽獸,我以後就把他當空氣了。”
這樣就對了,再快樂起來,就更好了。
不光是像我這樣家庭條件不好的女人禁不起誘惑容易出軌,像杜淑媛那樣的貴太太,耐不住寂寞也紅杏出牆啊!我都有些同情她了。
文子的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勸慰小米說:“怎麼樣?你後悔了吧。以後可不能再幹這損人不利己的事了。”
他們倆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次日,文子打電話給小米,說書店已經兌出去了,她要到南方去考察一項新的創業項目。文子早就該做點正事了,小米當即表示強烈支持。
掛了電話,文子又去了趟快遞公司。
環保局的嚴副局長打開快遞公司送來的信封,裏麵是自己剛買了一年多的樓房鑰匙。
年輕也是錯
十二歲那年,我開始希望自己快點長大。希望自己一夜間就長到二十歲。我每天早上爬起來跑步,好讓自己長高,我努力學習,想考上師範院校。我所有的空閑時間都用來讀書,希望自己博學廣才。我知道我是一隻醜小鴨,但我一直努力要變成白天鵝。
現在,我終於長大了。長成了足以讓我驕傲的模樣。你說我哪裏不夠好?我一米六八的個兒,亭亭玉立,貌美如花。我有學問,在師範讀書時我還是文學社的社長呢。上學時就經常有文章見諸報端。在同齡人中,我算是優秀的了。在現在就職的小學校裏,我也是佼佼者啊!
上學時有好幾所中學招聘我,我都拒絕了。我一心回到母校,這是為了實現我多少年來的理想。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麼嗎?我小的時候,跟著姐姐去看演出,你在台上唱歌,唱的是什麼歌我不知道,隻記得你跳上舞台,在台上又唱又跳,歌聲有如天籟,全場都灑滿了陽光。從那一刻起, 我愛上了音樂。
你和姐姐相處得好好的,怎麼說分手就分手了呢?你們談戀愛的時候,你天天下班到我家去,有時姐姐還沒下班,你就在我家等她,還記得和我一起看書嗎?那天我坐在小凳上讀《文學少年》裏的故事,你叫住我說:“這句不該那麼讀。”你拿過我的書,範讀給我聽,又讓我讀了一遍。真是個教學嚴謹的好老師啊,誨人不倦。我要是看見你在操場上打籃球,也會喊你,跟你打聲招呼。你在我的心裏,可以說是要多好有多好。
我始終不知道你們為什麼分手。姐姐整天凶巴巴的,我也不敢問她呀!但是我真的跟她生氣了,當時我就在心裏默默地想。你不跟明哥好拉倒,等我長大了,我跟明哥好,明哥還整天上咱家來,跟我一起玩兒,一起看書。到時候,讓你後悔去!
也就是從那時起,我就希望自己快點長大了。我多麼希望我快點長到二十歲啊!我長得比姐姐還漂亮,比姐姐還優秀,我多少次在夢裏挽著你的手,走啊走……
我知道你一定會嚇一跳,你根本不知道我這麼多年來的想法,可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愛情沒有對錯,我就這樣愛了,這份感情苦苦折磨了我近八年,當然也是這份感情在支撐著我不斷的進步。我沒有錯。
你雖然比我大十歲,可那有什麼呢?如果說當年你是個陽光男孩,現在卻有著成熟男人擋不住的魅力,我就喜歡有滄桑感的男人,像李幼斌、高倉健,我就喜歡這類影星。我喜歡影星你有什麼可笑的呢?我對你的愛是認真的,否則我不可能堅持這麼多年。上學的時候有很多男生追我,但我對他們理都不理,因為我的心早已被你占據著,不可能容下任何一個男人。
你不能知道我有多麼痛苦,我每天都被痛苦煎熬著……
說著說著,我不禁啜泣了。
你坐在我辦公桌的對麵看著我,驚訝的神情漸漸恢複平靜,你又沉靜得如一潭止水。你的眸子那麼深邃,深不可測,將我淹沒。
良久,你緩緩地說:“文子,你喝醉了。”
下班了,你走了好久,我才走。
第二天,我想請假不上班了,我不知道你會怎麼看我,我不知道如何麵對你,可是,我還是想看見你,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哪怕就是偶爾交談兩句工作也好。
我還是來了。
路上碰到你的老婆,我裝做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親切地打招呼:“嫂子。”
走進辦公室,我低著頭,躲避你的眼神。
工作。
你安靜地坐在你的辦公桌後麵,工作。不說一句話。
下班了,我就要走出門了,但總覺得應該有個結尾,於是我又回來說:“昨天我喝多了,胡說八道什麼了我都不知道,你不要在意。”
走出門,淚水不爭氣地湧出了眼眶。
好朋友
周末,我在站台上等車,突然看見聶清和嚴明手拉著手走來,我連忙躲在人群裏,不讓他們發現我。
我默默地注視著他們,腦筋轉的比高速列車還快。他們談戀愛了,看著聶清滿臉笑容的樣兒,我的心裏一陣陣發冷,有一種說不清的情愫在糾結。
聶清是我最好的朋友嗎?在學校裏,我們形影不離;假期,我們通信排解寂寞。我心情不好時,我們就沿著學校側麵的街道走出很遠很遠。我們一起唱歌,一起滑旱冰,我生病了,她給我寄很長很長的信。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必須承認。
嚴明呢?他很少來上課,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自以為是,大男子主義。當然他也有優點,他邊彈吉他邊唱歌的樣子很帥,有主見,花錢的時候很慷慨。這些都能讓女孩子心裏甜蜜蜜的。
火車開動了,站台上的風景開始後移,我的思緒還是一路向前。
聶清可能被我很多精彩的故事吸引,她在看嚴明的時候一定給他加了很多耀眼的光環。其實,嚴明本來就高富帥。可是,嚴明在那些逃課的日子裏,究竟去幹什麼了聶清知道嗎?嚴明的大男子主義究竟達到什麼程度聶清知道嗎?聶清啊,你這個傻瓜,怎麼會跑去攻擊嚴明呢?
我當然知道是她追求的嚴明,因為嚴明上周剛失戀,他還沉浸在痛苦的折磨裏不能自拔,怎麼可能有心情涉獵下一個目標呢?再說了,嚴明喜歡的類型是漂亮,聶清基本跟漂亮這兩個字不貼邊,所以,我的心很沉重。
最要命的是,嚴明以前的女朋友老是來糾纏,半月前的那次,嚴明為了在女朋友的麵前表示自己的衷心吧,要不就是為了讓前女友死心,誰知道他怎麼想的,竟給了前女友一巴掌,惡狠狠地告訴她再不許來找他。我被他的粗暴嚇壞了,真替那女孩子感到疼痛,感到不值。也對嚴明有了新的認識。如果不是這一巴掌,嚴明上周也不會失戀了。
我不知道如果是聶清親眼看到嚴明打那女孩,她會做何想。是追求還是遠離?聶清真是瘋了,想起來就讓我生氣。
在家反反複複想了兩天,周日晚上回到學校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想跟聶清談談,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不管她是否考慮我,我是要為她的幸福著想的。可是,聶清不在,說是跟嚴明看電影去了。
我一邊看書一邊等她。不知什麼時候我睡了,她卻一直沒有回來。
她夜不歸宿,我感到後果很嚴重。我太了解嚴明了,去年他摟著我的肩膀,一定要我去他家的時候,我就預感到了什麼。如果不是正趕上我有情況,我可能也不會如此清白地來想這些問題。嚴明的甜言蜜語令人眩暈,難以抗拒。
我還是不要和聶清談了吧。
第二天中午,聶清回來了,穿著一件黑色連衣裙,滿臉的油彩,還拎著一袋各種顏色的指甲油。一進宿舍的門就興高采烈地說:“我回來了。”大家見她這副打扮都驚叫起來,我沒有任何反應,我喜歡她原來假小子的樣子,她突然的轉變讓我一時難以接受。
她跟大家說完,轉向我說:“文子,咱倆出去吃飯吧。”
哦。
走出門,她說:“走,咱倆喝酒去。我跟你說件事。”
是啊,可以出去喝酒了,她現在手頭闊綽了,一定的。
她準備向我坦白了,我該怎麼辦?看她一臉幸福的樣子,我也隻能祝福了。我打定了主意。
我喝多了,我說了很多很多,我不記得都說了什麼。
隻記得聶清哭了,哭得一塌糊塗。
第二天酒醒,我的枕邊有一封信,大意是,我分手之後她才跟嚴明來往,這有什麼過錯?她一直拿我當最好的朋友,可我對她的初戀一句祝福的話都沒有,全是指責,使她受到了極大的傷害。以致不要再和我來往了。
不好就不好。
她跟嚴明在一起,我真覺得別扭。
畢業後,她給我寄來一封信,說全是因為我那天的那些話,在她心裏產生了陰影,使她不能好好愛嚴明。他們已經分手了。她說,你終於可以把嚴明奪回去了。
拿到這封信之後我心裏酸酸的,和嚴明分手後,我就一直被現在的愛人圍繞著,我早已把他們的事情壓在心底了。
我去看聶清,她盡管有些憔悴,可長發飄飄,有點女人味了。
別提初戀
四十歲應該是不惑的年齡了,我也以為我在任何場合都遊刃有餘了。那天在酒吧,昏黃的燭光纏纏繞繞著動情的細節,你深情地望著我:你年輕的時候感情世界一定很精彩,能給我講講你的初戀嗎?
我不由得怔住了。
我的初戀?
他?
他?
還是他?
誰算是我的初戀呢?我有所謂的初戀嗎?往事不堪回首。
我是個早熟的人。從十五歲,心裏有了第一個男孩到現在,身邊的男人走馬燈似的換了不知道有多少個。我愛過誰?誰是真心愛我?我可珍視他的真心?我不知道。多少年來,我渴望真愛,我又害怕愛,我不去想那些令人頭疼的問題。
我的頭又開始疼了。
我又回到了十五歲,那個星期天的下午,我去鄰居露露家玩,我倆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也是最好的朋友,從在母親懷裏抱著開始,就形影不離。我幾乎天天都去她家玩。那天她臉色陰鬱,神情黯淡。
露露,你病了嗎?
沒有。我要去省城。
怎麼了?民子去年考到省城去讀高中了,我知道露露去省城就是去找他。她和民子已經好了一年多了。從驚訝地拒絕到試探著接受到現在滿心都是民子,露露從不對我隱瞞。我們無話不談嘛,我快樂著她的快樂,憂心著她的憂愁。
開學一個月,露露就收到了民子的來信,沒有甜言蜜語,民子以不耽誤她學習為名,提出分手。
露露不甘心:怕耽誤我學習,當初別追我啊。
她要去省城,要去質問民子。這是她第一次去省城。我很擔心她,不想讓她去。她主意已定,況且這麼多年都是我對她言聽計從,她怎麼可能聽我的呢?
露露的懷疑得到了證實,民子果然又有了新的女朋友。
她大發雷霆,勒令民子立刻和那女生分手。
民子答應著,把她哄了回來。
如今,露露又要去省城。
她說,我整天想著民子,不放心。
我說:“別去了,你看起來狀態不好呢。”
露露苦笑了一下:“我這幾天茶飯不思,媽媽還以為我病了呢。沒事。我去看看,要是民子跟那女生不來往了,我就原諒他。明年我上高中了,我們就在一起了。”她說到這,頓了頓,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
我阻攔著不讓她去,我沒去過省城,我覺得省城很遠很大。
她衝我笑了笑,摸摸我的頭發說:“舒兒,我不在家的時候,你要來看看我媽。”
我隻好送她去車站。
晚上,我就聽見外麵傳來露露媽媽淒慘的哭聲,我心裏一驚,鞋都沒來得及穿,連忙跑出去,從人群裏鑽進露露家,露露的媽媽躺在床上哭得死去活來。
露露死了。死在省城的高中裏,死在了民子和那女生的麵前。
露露臨走的時候帶去了一瓶農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露露爸爸沒把屍體帶回來,在省城火化了。我沒能親眼看見。
可是,我一連一個多月睡不好覺,隻要一閉眼,就仿佛看見露露鐵青著臉,向我走來,對我笑,好像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還夢見民子沒和那女生相處,露露說她後悔了。
種種。
每天晚上,我都睡在媽媽的懷裏,我也就是在那時輟學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才漸漸平靜下來。
別問我初戀,別問我愛過誰,我什麼都不要想。
我按著隱隱作痛的頭,不回答你的問題,衝你微微一笑。在搖曳的燭光裏,很迷人,很優雅的笑。
花燈下的夜晚
阿夏一步一步地走下樓梯,猶猶豫豫的,她做不到華麗的轉身,隻好向前,她不由自主,這是命,是緣,是上帝讓她柔腸一寸愁千縷,因此,她出來了,去政府路。
政府路是擺放花燈最多的地方,各種各樣的花燈、彩燈、冰燈早在初三就陸續登場,紅通通的一片,阿夏每天都從政府路經過,每次都一一欣賞花燈,念叨著元宵節這天的到來,她本是期盼著的。隻是這些天,大勇一個電話也沒有,她又萬念俱灰,感覺不到希望了。
縣城裏的人們,一般正月十三四就看完了燈,元宵節就不出來湊熱鬧了。可是,人還是那麼多,阿夏靠著道邊,慢慢地跟著前麵的人挪動,頭扭向黑壓壓的人群,不看燈,專門看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