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鎮短暫的美麗時光
1、美麗的護士
三年後的初夏麥子成熟的季節，當水香重新回到大顧莊的時候，她已不再是上初中時的那個農村小姑娘了，三年的中專生活，除了專業上給了水香吃飯的資本外，更在氣質上涵養了她。當大眼睛長眉毛，穿著一件白色緊身T恤衫和石磨藍件仔褲的水香走進村莊的時候，鄰居們目光陡然一亮，水香似乎已脫掉了農村女孩的土氣，變得洋氣起來，像城裏姑娘一樣時髦，但又比城裏姑娘更多一種天然純淨的美，從某種意義上說，水香已長成了一個地地道道成熟的大姑娘了。
更讓秀英一家高興的是，水香終於分配工作了，就分配在附近的興東鎮衛生院裏。離家不遠，騎自行車半個多小時，所以上班前，秀英狠了狠，給女兒買了輛女式鳳凰牌自行車。水香騎在車上的感覺真是好極了，比富翁開著自己的寶馬車還要高興。八月份正式上班時，水香成了興東醫院的一名護士，她本身學的就是護理專業。一開始沒有宿舍，水香隻能早出晚歸，白天上班，中午在醫院食堂吃飯，晚上回家，把單位的事情說給母親秀英聽聽。早晨在陽光和田野的清香中，水香哼著跟著《跟著感覺走》，騎車向醫院奔去。傍晚，披著一身的晚霞，像歸巢的鳥兒奔回家裏。
到九月份時，要上夜班了，水香找到了院長。院長說醫院宿舍緊張，隻能自己先克服一下。我一個姑娘家，大半夜怎麼克服，難道還要騎車回去嗎？不過，水香隻是在心裏想，沒敢說出來。後來有個女老鄉也在護理組，女老鄉提醒她，要想要宿舍，得給院長意思意思，你才出學校門，心地比較純淨，還不懂這些，醫院也不是一片淨土，社會複雜著呢。在女老鄉的暗示下，水香和媽媽商量了一夜，第二天，母親秀英帶著兩隻雞，十斤雞蛋和一壺菜油，摸到了院長家，院長是一位五十多歲的禿頂的男人，見到水香母親頓時露出了少有的熱情。原來院長是當年“上山下鄉”時由蘇南下放到蘇北的，老婆孩子至今都在蘇南，他孤身一人在蘇北這個小鎮上一呆就是幾十年，但每月的工資都是按時寄到蘇南去的。三十多歲的時候就做了院長，雖然也有幾次機會調到蘇南，但都舍不得院長的位置，更重要的是總收入也不比蘇南少，況且，在這裏，正因為是外地人，當地政府才給了他許多榮譽，什麼“全國衛生係統先進個人”“市人大代表”，甚至有人稱他為“水鄉白求恩”。他被籠罩在神聖的榮譽的光環裏，如果到了蘇南，誰會給他這些呢。所以王院長決心紮根水鄉大地，奉獻最後的光和熱，更為重要的是，在醫院裏，畢竟有他的崇拜者。有時候，會有個把女醫生利用值班時間主動給他送溫暖，所以院長並不寂寞，況且，送溫暖獻愛心的又不止一個年輕女醫生。據說王院長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工作認真踏實，醫術也高明，他的辦公室門口掛的是專家門診的牌子。
不知道是水香媽的土特產起了作用，還是水香媽本人起了作用，在國慶節後，水香終於分到了屬於自己的宿舍，雖然很破舊是一間平房，在醫院的西圍牆邊，原來裏麵是堆雜物的，王院長安排食堂的老張整理了一下，有用的東西堆到了別的倉庫，沒用的賣了廢品，落得老張快活，掙了一條香煙錢。水香看著剛騰出來的這間小屋，心裏激動了好一陣子，雖然破舊不堪，外麵的紅磚依稀可見，屋頂牆上到處都是蜘蛛網，但經過母親秀英的一天的打掃，裏麵已基本幹淨。母親又去找王院長，王院長這次竟答應讓平時在醫院裏負責維護建築的瓦工給水香把牆用水泥粉了一下，又整個地用石灰水涮了一遍，屋裏陡然亮堂了好多。水香又從同事處找來幾套舊掛曆，拆開，用繩子拉了個頂棚，放上裁好的條形舊掛曆，母女倆忙了兩天，忙得腰酸背痛，才總算把頂棚拉好。然後母親又給水香買了幾張拆疊的椅子和一張三夾板的拆疊小圓桌。從家裏帶來了鍋碗瓢盆，鋪好了醫院裏提供的高低床，抹幹淨了一個床頭櫃，水香在醫院的宿舍終於像模像樣了。母女倆一人一把鑰匙，這樣母親有時來了也方便。
水香很快進入了角色，成了一名稱職的年輕美麗的小護士。到醫院裏掛水打針的，都喜歡到她這裏來，這姑娘一來長得漂亮，二來手藝好，打針打得很溫柔，讓你不知不覺。特別是掛水，不像其他年輕的護士，有時要戳好幾下才會戳進血管。水香在實習時就練就了一針準，毫不誇張地說，不管多細的血管，哪怕是小孩子，她都能迅速找到位子，準確地一針見血。為此，護士長也特別喜歡她，說水香是護士組的後起之秀。弄得水香既高興，又挺不好意思的。不過半個月後發生的一件事，讓水香明白了宿舍的來之不易。
有一天下午，水香正在上班，收費室的小薑跑來找水香，說：你媽來了，忘帶鑰匙了。水香忙跟值班的護士大姐打了個招呼，急急忙忙向宿舍走去。到宿舍門口一看，因為是暗鎖看不出來，門好象鎖著，門口沒人。水香掏出鑰匙打開門，她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禿頂的王院長正光著身子氣喘籲籲地騎在母親的身上，水香的開門嚇得他一下子僵住停止了動作，然後跳下床快速地抓了自己的衣服，因為天氣還熱衣服不多，很快王院長又穿著象征著身份的白色工作服站在了門口，水香還沒反應過來，他已拉開門奪門而出。水香反應過來時氣得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忍不住哭了起來。她不明白母親為什麼是這種人，丟了她的臉。當初你和徐老師好，現在又和王院長好上了。水香說你對得起爸爸嗎？他在外麵那麼辛苦，你卻這樣……麵對水香的責問，滿臉大汗的秀英卻也忍不住抽泣起來。丫頭，這還不都是為了你嗎？送禮他們看不上，他們男人就喜歡這樣，我不和他睡，他就會為難你。我也有我的苦衷呀，一個家庭沒有男人在家做主，誰不希望有個靠山，可你老子除了在外麵打死工賺幾個辛苦錢，又有什麼用呢？我也不願拋頭露麵啊，可總不能什麼事都叫你去吧，你才剛剛出了學校門，還有許多東西不懂……母親秀英邊哭邊說著。這些話說的確實是事實，母女倆在家相依為命，母親哪一件不是為了她，舍不得吃舍得不穿，還不全是為了她嗎？水香想了想母親的話也是有道理的，便在心裏原諒了母親，用毛巾給母親擦了臉上的淚水。心裏隻痛恨這些男人太壞，貪財又貪色，專門欺侮弱者。水香的心裏對王院長突然湧起了一股深深的怨恨。
2、一家人在蘇南
國慶節放假五天，水香和母親一起去了趟蘇州，看望父親二槐。接到她們的公用電話，狗二立即開著車來接她們娘倆了。狗二帶著他們一家到觀前街吃了一頓特色小吃，晚上又送他們住進了一家賓館，是個套間，裏外各一張床，水香睡在外麵，母親和父親睡在裏麵。水香已是一個大姑娘了，對男女之間那檔子事早已不再陌生，甚至是多了些了解。秀英進了賓館的房間忍不住感歎：乖乖隆的咚，這麼漂亮，得好幾十塊錢一夜吧。好幾十，你便宜，要好幾百呢！二槐睜大了眼說。水香還從未住過麼高級的賓館，有空調、有電視，有衛生間洗澡間，甚至連拖鞋牙刷牙膏什麼都全的。水香洗了個澡，淋浴，水香在學校洗過，用免費的洗發精洗了頭，又用浴液肥皂擦洗了身子，衝幹淨了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看電視去了。二槐叫秀英進去洗澡，秀英說：我不會開，會不會燙了？二槐說：算了，還是我叫你洗吧！倆人一起進了浴室關了門，一同洗了起來。足足有個把小時，水香才聽見了開門聲。水香有意識地把電視的聲音調大了一點，可還是隱隱約約聽到牆壁沉悶的撞擊聲，不一會兒，疲勞的水香竟在電視聲中做起一個奇怪的夢：一個陽光很好的秋天，在一片遼闊的草坪上，水香赤裸著身子接受著陽光手指的撫慰，身上暖洋洋的，不一會兒就感到全身的溫度升高，身體開始躁動不安起來，小草柔柔地摩挲著她的身體的敏感部位，麻麻的，癢癢的，仿佛一股舒暢的電流傳遍了全身，忽然有兩隻蝴蝶飛來，停在她的粉紅色的雙峰上，翩翩起舞，水香整個身子也開始泛輕，在空中飄起來，飄呀飄。水香忽然想起自己會跌下來，嚇得叫了起來，被自己驚醒了的水香睜開眼才發現，電視還開著，連忙用遙控關了電視。仔細聽聽，那邊房間裏似乎也安靜了下來。整個房子裏隻有空調發出的滋滋的聲音，更襯托出這江南夜晚的溫馨、浪漫與寧靜。
第二天，一家人又被狗二帶去了蘇州樂園，有的項目二槐和秀英不太喜歡玩，隻是看看開開心，而水香坐了過山車後雖然覺得過隱，但再也不敢去玩蹦極。聽著人們自上而下的尖叫，看著空中的滑翔車，他們同樣也覺得刺激。狗二因為有事先走了，給他們買了門票後，又丟了兩百元錢給二槐，叫他們中午和晚上自己吃飯，他要陪客戶談一筆廢品生意。秀英對狗二是誇口不絕，到底是同一個莊上出來的，真大方。中午一家人在樂園裏吃了頓盒飯，一盒要十元，嚇得秀英不想吃，還不如省下來回家吃哩。二槐批評她：你這人就是農村人，不見世麵，人在外麵不能省。秀英來氣了：你個家夥才進城打了幾天工，就瞧不起我們農村人了，你是不是準備換個城裏的婆娘呀？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樣，還農村人長農村人短的呢。說句不客氣的話，我們女兒跟這裏的城裏人有什麼區別。你別看我人老珠黃了，你給老娘弄件衣服扮扮，不比那城裏的婆子差。二槐連忙服軟，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叫你別舍不得吃嘛，難得來一趟，也該瀟酒瀟灑，說完，硬是去買了三個盒飯，一人一份。水香說貴是貴了點，在旅遊景點嘛，但還是蠻好吃的，有大排、雞腿、火腿腸，比我以前上中專時學校的盒飯好吃多了。
下午，一家人玩了水上樂園，從一個門洞乘一條木船進去，洞裏的景致在燈光的裝飾下顯現了各種各樣的異國風情、田園風光，讓人如身臨其境。大約過了十多分鍾，眼前陡然一亮，便到了出口。下了船，水香一個人開了碰碰車，坐了旋轉木馬。兩口子坐在花團簇擁的椅子上邊休息，邊談著家常，邊看看女兒快活的勁兒，這一刻，他們才感到一種久圍的親情在彼此間流淌。水香好像又在遊戲中回到了童年，把剛工作帶來的一絲不快很快地拋到了腦後，特別是母親的事，她從未在父親麵前透露一點風聲，她覺得母親是為了她才做出犧牲的，她不想讓家裏有一些不和諧的因素，特別是一家人坐在一條船上劃船的時候，這種溫馨的感覺更明顯地表現出來，母親臉上掛著笑意，父親臉上寫滿驕傲，水香的雙手劃出歡樂的浪花，一個來自蘇北農村的家庭在蘇南的山水中找到了一份和諧的快樂。
五天假很快過去了，母女倆回家時，拎著大包小包讓大顧莊人著實饞了一回。吃的不說，光母女倆手裏拎的服裝袋就讓鄰居們在水香家坐了半天，大人和小孩邊分享著水香帶回來的零食，有觀前街的各種糕點，還有板粟、核桃，邊一件一件看著那袋裏的衣服。有兩套是秀英的，水香一下子買了四套。大家都說二槐在外麵混得不錯，舍得買這麼多衣服給母女倆，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以前在家從未舍得給秀英買過一雙襪子一根紗。這人變化還真大，蘇南好啊，蘇南收入高啊，大家又由誇衣服誇二槐轉到對蘇南的感慨上了，好像蘇南遍地都能撿到金子一樣。這個說，我那死鬼呀，光好吃懶做，不去打工。那個說，孩子大了，一定叫他上蘇南闖闖，要不在家還不窮死，怕連老婆都娶不上。大家在羨慕感歎中紛紛散去。秀英叫水香把東西收拾一下，自己去門口找點青菜，這幾天，天天吃好的，嘴都吃得沒皮了，準備煮點菜粥吃吃。水香也有同感，她小時候就喜歡吃菜粥，大米中放入切碎的青菜葉子，放點鹽、倒點香噴噴的菜油一起煮，燒到粘稠的時候，不需筷子，端著碗不要鹹菜，幾口氣就能把一碗粥喝掉，而不是吃掉。水香去了趟蘇州，回家後感覺就是外麵的世界太精彩了，而感到自己的生活卻平淡無味極了。
3、雨後桃花
在醫院工作的水香，很快吸引了本鎮的許多追求者，嚴格來講，水香的三年中專生活，身邊有不少追求者，可是水香卻不願意和他們談，主要是因為自己一個農村女孩好不容易考了個衛校，轉了戶口，畢業後有工作安排，她不想因為過早戀愛而影響了自己。盡管學校不反對談戀愛，但戀愛的悲劇故事，水香多多少少還是聽說過的，水香不傻，她記住了母親的教導：女孩子要守住自己的貞操，女人沒有了貞操會影響自己將來的家庭甚至自己的一生。雖然水香有時也和一些男生接觸，但從不談戀愛，男生一提出那個話題，水香就會故意支開，或假裝不懂，以後就會敬而遠之。總之，三年的中專生活，水香是完完整整地保護了自己，而不像班上的好幾個女生，三年裏竟做了幾次人工流產，有一個甚至為情割腕自殺。水香的三年是平淡的樸實的卻又充實的，她的專業護理水平之所以比別的同學高，就是她把別人用來談戀愛的時間用來學習訓練了。但十九歲的水香自從蘇州回來以後，內心和外在都有了一些改變。首先是她發現來醫院找她的男孩漸漸多起來，有本鎮的教師，有政府機關的，有工商所、稅務所的，有軋花廠的和藥廠的（這兩家雖是企業，但都是紅極一時的兩家國家中型企業）。有的是熱心人介紹的，有的是通過看病偶然相遇，閑聊拉扯起來的。水香也看了幾個，雖然工作和長相還可以，可還是沒有那種一見鍾情的感覺。不談要求多高，至少自己看了要有一點點小小的衝動和欲望，水香自己心裏想。見了麵，連一點觸電的感覺都沒有，是絕對不行的。在這一點上，水香雖然沒有經驗，但卻保持著自己心中的一種敏感，有了感覺才能深入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