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十一月,劉武周的人馬已經攻陷了黃河以東的大部分地區,隻剩下絳州一座城池孤懸河東,就在突厥大軍準備一舉拿下龍門渡口,揮師長安的時候,突厥的始畢可汗忽然暴病身亡,這打亂了突厥軍的進軍計劃,莫賀咄不得不將軍隊駐紮在夏縣附近,自己趕回去奔喪,我這個苦命的小侍從也隻好跟著他趕往大漠。
風停了,夕陽紅了,我又一次來到了大漠,望著眼前茫茫的戈壁,我有點犯愁,我們需要翻過戈壁才能到達突厥人的王庭,我們在沙漠邊換上了駱駝,備足了用品,因為莫賀咄急於趕回去,所以我們必須在夜間穿越這個一望無際的大沙漠。
冬夜漫漫,寒冷的北風夾雜著雪花在大漠上肆虐,我把身子蜷縮在駝峰上,裹緊皮衣抵禦著這刺骨的嚴寒,其他隨從也都是這樣,四周一片靜寂,隻有駝鈴聲聲與呼嘯的風聲糾纏著,像是大漠中悲愴、淒涼的挽歌。
雪漸漸停了下來,借著蒼白的月光,我瞥了眼莫賀咄,我看見他的背脊挺得直直的,看上去有些孤寂,自從接到始畢可汗過世的消息,他就一直很沉默,我想他應該是跟哥哥的感情很好吧,所以才會這麼難過,風停雪駐後的大漠愈加寒冽,我隻期盼著能早一點趕到王庭,我不敢想這麼冷的天走上一夜,我會不會活活凍死。
天明的時候,天邊現出一片綠洲,突厥可汗的王庭就建造在這裏,有別於我以前在電視中看到的大帳,這個王庭是座城池,整個建築粗獷、恢弘,此時城頭上掛著哀旗,使這個城池愈發肅穆。
“莫賀咄,你回來啦。”站在城門口迎接他的是個清雋的中年人,他與莫賀咄的容貌有幾分相似,隻是長了一雙灰色的眼睛,他的麵色晦暗,身體偏瘦,看上去有點病懨懨的樣子,莫賀咄走過去,默默抱住了對方,“二哥。”
我這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子就是始畢可汗的弟弟,莫賀咄的哥哥阿史那?俟利弗設,俟利弗設挽著莫賀咄的手走進城中,我們牽著駱駝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我不敢東張西望,隻能偷偷的向四處瞟上幾眼,這座城中充滿了異域風情,房子很少,僅有的幾座好像是辦公的地點,大都還都是廬帳,從城中的設施到人們的長相,跟中原真是截然不同,有著天差地別的迥異。
始畢可汗的遺體被安置在一座華麗的廬帳中,所有的皇族和親貴都殺羊宰馬敬獻在帳前,廬帳門前黑壓壓的跪滿了人,大多是來自各部落的酋長和皇族親貴,莫賀咄與俟利弗設一起向帳中走去,這時帳中走出一個冷豔的女子,我見莫賀咄向她施禮,顯然這個女子就是已故可汗的可賀敦義成公主,她可謂是一個極度優雅的女子,雖然隔得很遠,可是她的一舉手、一投足,無不像舞蹈般優美。
這是個很特別的女子,自我來了古代,見過的屈指可數的出色女性中,她是很另類的一種,屬於那種很有味道的女人,我看著他們走進大帳,忙收回我漫天的想象。
看來他們是一直在等著莫賀咄,他們好像在裏麵商量了一會兒,由義成公主出來宣布葬禮開始,所有跪在地上的人們開始站起來,牽著馬繞帳而行,他們邊繞帳邊哭,哭號聲一時間響成一片,他們繞帳繞至帳門時,便用手上的刀割破臉上的皮膚,這叫做“血淚交下”
圍帳繞七圈要割七次,看他們一個個血流滿麵的樣子,我心裏發怵,慢慢退後把身形隱在一處帳子後麵。
這個停靈哭祭的時間延續了很長時間,差不多從早上一直到了黃昏,開始是親貴大臣,後麵慢慢的都是軍卒、百姓,等到這個儀式結束時,我的腳幾乎都站的發麻了,我在地上蹲了一會兒,在抬頭看時,隻見他們把始畢可汗的遺體抬到馬上,讓他像生前一樣坐在馬上,身邊放滿了他生前用過的衣服和器物,然後一個大祭師口中開始念念有詞,念完祭詞後俟利弗設上前親自點火。
我閉上眼睛,不敢看這樣的場麵,無論生前有多麼顯赫和富有,這一刻都會化成一縷青煙,任你如何留戀卻什麼都帶不走,這就是人生的終點。
黑煙散盡,大祭師用一種穹廬似的骨灰翁將始畢可汗的骨灰裝了起來,他們突厥的風俗就是“春夏死者,候草木黃落;秋冬死者,候華葉榮茂。”這始畢可汗死在十一月,看來要等到明年的春天才能安葬。
義成公主宣布由始畢可汗的弟弟阿史那?俟利弗設繼承汗位,為處羅可汗,而始畢可汗留下的一切,當然也包括這個美豔的公主都由新可汗繼承,對於這個風俗我還真有點不適應,不過看義成公主一臉冷靜,既無悅色也無淒容,還是很佩服,能淡定到這個程度可謂是冷靜至極啊。
好不容易隨著莫賀咄回到他的廬帳,可能是因為心情不好,難得的他一晚上沒有奴役我,我安安穩穩的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天明,莫賀咄讓我穿戴整齊帶著我一起去見新可汗,穿上新袍子、新靴子,又合身又合腳,莫賀咄第一次看見我洗幹淨臉的樣子,稍稍愣了一下,我忙低下頭,心裏打鼓,生怕他看出我的身份,好在他心情還沒好起來,眼神中雖然閃過讚賞也是一抹而過,他又凶巴巴的道:“快點走,你都磨嘰一個早上了,一不罵你你就記不住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