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眥欲裂的匈奴人放聲大吼,說不出的悲憤激昂在草原的夜裏傳出好遠。
那南人無動於衷隻再次大喝一聲,拔步卻脫開死命殺來的匈奴人,轉身向策馬奔回的匈奴騎兵衝過去,後背三尺遠處,挾怒而來勢大力沉的匈奴人彎刀劃破空氣發出的吱吱聲傳入了達帖爾的耳朵,沒有傷到那南人分毫。
幾個匈奴人一愣,不明白這南人為什麼要逃走。但他們心情激憤之下也不去思索,大吼一聲便也都跟了上去,卻沒有想為什麼以那南人先前堪比奔馬驚雷的速度,自己等人卻此時能瞬間將兩方的距離拉近到了三四步。
達帖爾身在戰局之外,也有時間去觀察戰局。
黑夜之中,幽暗的篝火火光照耀下,他死命盯著南人的步伐,見他大步跨出三四步時候便慢慢放下了速度,似乎要刻意等待身後幾人趕上來一般。
頓時達帖爾心頭一凜,電光火石一般心中劃過明了——誘敵入套!
他已經知道這南人的意圖了!
張了張嘴,達帖爾卻一個字也沒有叫出來,反而做了一個令自己都覺著匪夷所思的動作——趁著沒人注意,他偷偷潛伏進了山丘腰間的長草叢中,將自己的數十戰友,拋棄了。
待他潛伏下來撥開眼前遮掩的枯草看下去時候,果然那南人是故意等待身後幾人追上來的——隻見昏暗中前邊一人奔跑,那便是那南人;他身後黑影憧憧,粗重的喘氣聲傳來,達帖爾便知道那是自己的同伴兩方的距離越來越近了!
忽然,達帖爾雙瞳猛然睜大,幾個追擊那南人的同伴正要與南人影子合為一處,陡然那南人猛然轉身,一聲震耳欲聾的暴喝破口而出,同時他手臂擺開,長劍化作一團風橫掃而過。
可憐幾個本來為了相互呼應而並作一排追擊的匈奴勇士,給那霹靂一般的暴喝鎮住心神,還沒從耳鼓嗡嗡作響的驚懼中回過神來,匹練似的劍光已經橫掃而過,腰眼一痛,沒有一個人能逃脫被攔腰斬作兩截的結局。
達帖爾看得直緊緊握住了拳頭,指甲切入了手掌而不自知。他很想勇武地出去與那殺神一般的南人格鬥廝殺,但心裏麵究竟已經存了恐懼,勇氣也早已散盡了。在麵臨死亡的時候,尤其現在這樣麵臨被屠殺的時候,生命在這個匈奴人的心中占據了全部。
“長生天在上,你們都是大匈奴的勇士,今日戰死在這個南人的手上,我會報告單於的,請他南下殺光南人給你們報仇!“他心裏這般安慰自己一樣發誓道!
在他心中說完這句話時候,那南人似感覺到一般仰天一聲狼嚎般大吼,無盡的悲傷與憤怒直衝夜空,駭得達帖爾心下直想起與這少年南人漢子很相像的東西————草原狼王!
草原狼王,達帖爾是聽說過的。傳說中那勇猛異常嗜血無比的草原狼王,在失去了愛子或者母狼的時候,便會仰天嚎叫,聲音悲切而淒厲,三百裏之外都會給聽見。這樣的狼王,是正進入了它最悍勇最不能阻擋其瘋狂狀態的時候,便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勇士守護王帳的巴圖魯們,即使付出百人千人的代價,也仍有可能給狼王逃了出去。
達帖爾覺得自己的脊背上有寒氣升起來,從腰間出發,經過自己的脖子,直要將自己天靈蓋掀起一般,有一個聲音直道:“他是來報仇的!他是來報仇的!“
達帖爾幾乎沒有力氣再去撥開眼前阻擋住視線的枯草,呆呆趴在地上隻想道:“難道他是那個村莊的獵戶?難道我們進了那個村莊的時候他正好不在家,回來之後發現死人和大火才追來的?”
他不敢也不可能去問那個殺神一樣的南人,隻好趴在地上等待那人殺光自己同伴後離去而得以脫身,心中紛亂隻是顧著自己的想象去了。
天幸耳邊那同伴慘烈而痛苦的哀嚎聲夾雜著戰馬悲鳴起來的蕭殺氣氛,使得達帖爾沒有陷入自己的想象中太久。
不知過了多久,他第二次撥開眼前的草叢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近處的篝火火光,已經不能照出廝殺的眾人,他隻能憑借著銳利的眼神和不住嗬斥的人聲去分辨戰果。
粗豪嗓子的嗬斥聲越來越少了,他明白那意味著自己的同伴越來越少了,很多熟悉的聲音已經聽不見,那一定是已經死在著南人手上。
黑夜中更加濃黑的幾團影子不住分合,每一次交彙便一聲大吼傳出,一個人影倒地。達帖爾痛苦地伸手抓住了自己的頭發搖動,卻總是能眼睜睜看到自己的同伴死去,他也無可奈何。
就這樣,達帖爾在草叢中一直趴著到了現在,山丘下嗬斥聲停止以後,可能同伴們都已遭不幸,深知不能力敵的他便將整個身子縮起來小心翼翼,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東方亮白的色彩慢慢奪了起來,那顆永遠明亮的星星也升了上來,黑夜,即將過去!
達帖爾心下暗暗叫苦,他知道天亮了以後,自己雖然不虞被凍死,卻絕對要給那眼睛銳利如雄鷹狼王一般的南人殺死!但他不敢動,因為他不知道那南人在哪裏!黑夜中,或許那殺神就在自己身邊,如果自己一個不小心弄出哪怕很輕微的響動,自己便要與同伴們一樣永眠在這無名小山丘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