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城怎麼總是這麼讓人不省心呢？你們當家長的也不好好照顧，不上學還逃課去上網？”
“不上網他怎麼會睡眠不足撞到電線杆呢？說到底他這樣，你們當家長的也有責任吧。”
迷糊中就聽到最討厭的王方班主任嘰嘰喳喳扯著她嗓子說話的聲音，聲音尖得嚇人。
要不是靠她那張總喜歡把一件小事說的天花亂墜極為誇張的嘴，葉城在家裏的日子還能好過一點，零用錢多一點。有事沒事都要刁難下葉城，明知道他學習不好還故意挑最難的題讓他回答以至於他要罰站，直到下課她才捧著教案對著葉城冷哼聲後不屑地離開，落得他狼狽地坐下。經常這樣葉城倒也是習慣，就當活動筋骨讓血液更舒暢……但討厭也在心裏紮了根。
現在她又在趁葉城睡著唧唧歪歪什麼，一聽就是講自己的壞話，而且還傳來了爸媽幾句搭話。
“我們的確有責任。可腿在他身上。我們再怎麼說，他不聽，難道要我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嗎？還是裝個追蹤器？”他爸的語氣倒也可怕得嚇人，似乎是實在忍受不了這老師的話語也跟著提高了音量，粗獷得足以蓋過王老師那囂張的聲音。
“那你……你們好歹也要管啊。就這樣他還怎麼及格？！中考要來了還這麼混日子，他能不能畢業還是個問題！”老師被這更彪悍的嗓門嚇得頓時氣場弱了幾分，聲音顫抖卻還試圖強撐。
葉城緩緩睜開眼睛，一聽這老師唧唧歪歪他就覺得頭疼，一股起床氣就要爆發了。他想狠狠地頂撞次老師，反正怎麼樣我都要和你say goodbye了，不如趁現在發作解決算了。他正想要起來被極為冷淡的女聲搶先打斷：“畢不了業那就不讀，打工。我也沒打算再為他花一分錢。”
頓時世界寧靜下來。但的確安靜了。
兩個嘰嘰喳喳的聲音消失無蹤，全都被這清冷的話語堵得啞口無言。
打工……
葉城閉著眼裝睡卻忍不住心裏重複了遍，心好像涼了一截。
明明已經料到會到這一步，可等真的走到這的時候卻還是會覺得突然，無法接受。
沒有像上學這樣有更多的時間讓自己揮霍，等待自己的大概就是疲憊又繁重的工作。
這一天，果真還是來了。
激烈的爭論戛然而止，葉城眯起眼睛偷偷看了看，病房裏空無一人，爸媽和老師不知什麼時候走的，最後也沒有在說什麼。他們的討論就是這麼落入尾聲的。
迷迷糊糊的葉城也不曉得什麼時候睡著的，睡前還忍不住摸了摸頭上那有些嚇人的繃帶，稍動一下還能感覺到疼痛。他望著窗外在枝椏上打轉的綠葉胡思亂想會兒也睡著了。
待再次醒來時，炫目的光暈肆意灑下來，整個人都躺在暖洋洋的陽光裏。愜意得感覺身子骨都酥軟下來。
他想著，真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不要再流逝一分啊。
這份愜意的寧靜的尾巴，他也快抓不住了——
“這個時候懊悔也來不及了呀。”
幾日又渾渾噩噩地耗過去，一眨眼葉城已經恢複得差不多重新回到學校裏，額頭還貼著一個創口貼掩蓋還沒有完全痊愈的傷口。
班級裏沒人問他去哪兒了，對他短時間的失蹤也見怪不怪。
葉城把書包放在椅子上就窩在屬於他的地方，趴在書桌上補覺。他一個人也習慣了，整天睡覺不會有人弄醒你打擾清夢也是美哉。
這幾日出奇地寧靜，就像暴風雨來之前那般安靜得感覺不祥。爸媽沒有說關於他工作的事，像往常一樣給他送點飯後就去上班了，一如既往地冷淡。他們早就放棄了望子成龍的願望，因為葉城已經親手粉碎了那些盼望丟進深不見底的海洋。
如果以前好好學習，他現在的處境一定要比現在幸福無數倍。
他把頭埋進了溫暖的臂彎裏在懊悔中沉沉地睡去，耳邊環繞的是他永遠都搞不懂的英語單詞。班級裏唯一不會被中考氣氛影響的大概就隻有葉城一個人了。
“你有想過以後的打算嗎，葉城？”
“我……沒……”
“嗯，看你這不緊張的態度就知道你肯定沒想過。你這樣的成績，沒有一個學校要你的。”班主任坐在舒適的電腦椅上，對著垂頭耷拉腦袋的黑發男孩蹙著濃眉很嚴肅地說著，喘氣都帶著一份煩躁的意味。
葉城聳著肩，在背後把玩手指，視線從一開始就定在了地上布滿花紋的瓷磚上。
今天是回學校的第二天，第一節語文課下課葉城就被叫去了班主任的辦公室。當時他就想著，啊，這一天果然還是來了，比他想象中晚了一天。
“……嗯。”
“看來你很有自知之明的。那麼接下來我就不會再管你了，我也希望你不要帶壞其他的學生，他們畢竟是要中考的。”
“我知道了，不會影響他們的。”葉城忽然很想笑。他們怎麼樣一直以來都和自己沒有關係啊，因為都不一起玩。可老師的語氣卻說得葉城風騷無比，拚了命把鍋丟給葉城。
老師很滿意葉城的話，點了下頭，示意他可以出去了。於是他又乖乖地轉過身向門的方向走去。他的手剛碰到門把。
“以後，不要說你是我的學生。”寂靜的辦公室隻聽到空調引擎的轟鳴。葉城頓了頓，用很輕的聲音應了下後旋轉門把開門出去了。
葉城關上門，就站在門口吐了一口氣。
麻煩死了。他恨恨地想。
別人咿咿呀呀跟著老師讀英語語句的時候，葉城縮在最後的角落裏把玩那便宜的二手蘋果手機。
別人下課努力訂正數學錯題的，揮動水筆的時候，葉城也在揮動水筆，漫無目的地在數學書上塗鴉，畫著連自己都看不懂的東西。
別人體育課測成績奔跑在操場，滿頭大汗的時候，這一刻葉城才覺得自己比他們幸福，好歹自己不用在這逐漸炎熱起來的日子裏練這該死的一千米跑。他坐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裏喝著可樂，眺望那些勞累了卻還要跑的人，內心毫無波動還有一絲想笑。
他仰頭，嚷嚷著：“這樣的日子還有幾天啊。”
葉城喝完最後一口後捏扁了易拉罐。
“沒幾天，就要去工作了吧。”
微風吹了過來，撩起所有人的發絲。葉城坐在自己的書桌上，兩隻腳晃蕩在空中，身體逐漸彎了下去。所有人無視他的時候他不絕望，可現在要提前踏入社會時，他才覺得絕望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