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左側山穀外刮來一股秋風,傳來幾縷幼豺的哀叫聲。騷亂的豺群立刻安靜下來,匹匹豺都豎起耳朵來諦聽。“咿呀——咿呀——”聲音若斷若續,但果真是幼豺在叫。
不等白眉兒發出指令,母豺們便爭先恐後地朝山穀左側躥去。
在骨肉情深麵前,豺王的權威也是有限的。
這是一塊荒草甸子,獵人放火把枯草燒掉了,變成一塊空曠的平地。滿地都是被燒焦的草秸和銀白色的灰燼。月光如晝,把這塊鋪滿白灰的平地照得雪亮。在草甸子中央,豎著一根木樁,木樁上套著一個鐵繩環,連著一圈繩扣,每隻繩扣都拴著一隻幼豺。幼豺的脖頸上都套著麻繩,散在木樁四周。初冬的夜,寒意料峭,幼豺擠成一團,喊爹叫娘。
白眉兒率領豺群趕到離荒草甸子幾百米遠的一片亂石灘裏,停了下來。
豺不是憨頭憨腦的狗熊,也不是魯莽愚鈍的野豬,獵人玩的這套誘捕法休想瞞得過豺的眼睛。雖說開闊的荒草甸子靜悄悄的,連個人影都瞧不見,也聞不到一絲人的氣味,但誰心裏都很明白,在離荒草甸子不遠的某片樹林或某叢灌木裏,肯定埋伏著一杆杆會噴火閃電的獵槍。豺世世代代與人為敵,無數匹豺的生命換得一條血的教訓,在與獵人對壘時,看不見危險就是最大的危險。幼豺們拴在草甸子中央的木樁上,絕不可能是獵人在失物招領,讓母豺們把小寶貝帶回叢林去團圓。世界上還沒有這種菩薩心腸的獵人。很顯然,獵人們是有意把幼豺綁在荒草甸子裏的,就像釣魚用的誘餌,引誘豺群去上鉤。
這一招十分毒辣。是的,豺們看透了獵人的狡詐,曉得在靜悄悄的背後隱藏著殺機,但這一招仍然又毒又辣。
倘若獵人布置的是其他圈套,比如是用豬崽羊羔作誘餌,一旦被豺眼看透,這圈套也就失效作廢了。唯獨眼前這個圈套,就算是被你識破,也不愁你不往裏頭鑽。
幼豺和母豺之間,有一根漚不爛斬不斷的愛的繩索;母豺絕不會因為幼豺身邊有圈套而對幼豺棄之不顧的;在任何危險的境地,母愛也不會減弱半分。
饑餓、寒冷、恐懼和被擒捉時的傷痛,使得幼豺們不斷發出哀囂。幼豺們的哀囂聲像一支支利箭,準確地射中母豺的心。二十餘匹母豺蹲在白眉兒麵前,伸著舌頭,瞳仁綠瑩瑩的,閃爍著懇求的光。尤其是藍尾尖,不停地用爪子搔弄白眉兒的頸窩,催促它快下令衝進荒草甸子,去拯救正處在水深火熱中的幼豺。
白眉兒望著荒草甸子裏的幼豺,不敢輕率下命令。
它曾當過兩年獵犬,耳濡目染,太熟悉獵人玩的這套把戲了。荒草甸子平坦開闊,地上隻有一層薄薄的草灰,既沒有可以隱蔽的樹蔭,也沒有可以藏身的石溝土坎,隻要一走進去,立刻暴露無遺。對獵人來說,這無疑是十分理想的射擊場,視界開闊,月光明亮,能見度極好。雖然為了迷惑豺群,獵人把獵狗通通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豺們不用擔心被獵狗追攆撕咬,但一支支黑森森的獵槍也就更沒了會誤傷獵狗的顧忌,瞄得準打得狠,發揮比白天更大的威力。
白眉兒還在獵戶寨時,曾跟著阿蠻星玩過類似花招。那次阿蠻星帶著它去打獵,在一棵枯樹的空心樹幹裏逮到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靈貓。母靈貓也許是外出覓食了,不見蹤影。阿蠻星把小靈貓抱回家,裝在一隻小鐵籠裏,放在寨子外麵一塊空地上,自己躲在十來米遠的一棵大樹後麵。半夜,小靈貓喵喵叫個不停,果然把母靈貓給招引來了。阿蠻星隻費了一顆子彈,就輕而易舉地獲得了一張昂貴的靈貓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