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G點(下)(1 / 2)

“是你?”林震南愕然。

跟第一次遇見時一樣,老人仍然坐在背光處,頭上卻多了頂巴拿馬大草帽,隔開很遠,就隻能模糊看見生滿胡子的下半張臉。

“挨打不還手的功夫,也是駱四教你的?”老人啜了口茶,不知道是不滿意茶葉的味道,還是林震南這個人,低低地歎了口氣。

“自創的。”林震南隻能這樣說。

“好功夫。”老人低笑,“不過似乎很難練,而且看上去有點蠢。”

“確實是有點蠢。”林震南承認。的確,之前他還堅信,人是有可估性的。

“那你為什麼不過來喝杯茶?我的茶,專治人頭豬腦。”老人冷冷地說。

日本人並不是傻子,在兩個人開始交談的時候,那個用槍指著林震南後腦的稻川會成員,就已經深吸了一口氣,向著身邊的同伴打了個眼色。

“人頭豬腦”這四個字從老人嘴裏吐出的時候,槍聲已響起。

隻有最爛的警匪片裏,劫持者才會被這樣那樣的情況分心,從而錯失殺戮時刻。那名稻川會成員並不清楚眼前的不速之客是誰,究竟想做什麼,他隻是在憑著自己的直覺做事,把任何可能發生的變數降到最低。

子彈從膛口飛旋射出,帶著肉眼難見的波紋,在空中拉出一條狹長外彈道。

開槍這男子實在是個機警的人,即使在扣動手指的時候,他的視線也一直停留在老人那個方向,隻用餘光顧及被好幾雙手臂按住的林震南。他覺得,無論從哪個方麵來看,那陰陽怪氣的老家夥,都要比死狗一樣的拳賽冠軍更具威脅性。

他的判斷是對的,槍法卻差了一些。

槍聲一響,這男子就立即聽見,自己示意過的那幾個同伴在大叫。他從未聽見過這樣尖銳的聲線,會從同性的喉嚨裏發出來,漫溢其中的驚恐和震怖以直接了當的方式刺進耳孔,讓他不由得跟著打了個寒戰。

下一刻,他平視的視野當中,有條熟悉的手臂飛起。由於肌腱的持續抽搐,那支被握在掌中的手槍仍然處於自動擊發狀態,隨著斷臂翻轉,它不斷向周圍噴吐著子彈,後座力讓整條臂身仿佛活了過來,空中滿是妖異的血花。

這男子低下頭,才發現自己的眼睛沒有出問題——原本完好無損的右臂已經齊肘斷了,斷口處的肌肉收縮,讓皮膚都倒卷了起來,烏黑色的血液正狂湧而出。

他瞠目,張口,同樣想要大叫,嘴裏卻多出了一隻手。一個人在自己的鼻子下麵,突然看到有五根手指伸出,不免會心膽俱裂,但他卻再也沒有了情緒波動的能力,全部的精神和意識都像是陰溝裏淤塞的汙水,隨著那隻手的抽出而流淌得幹幹淨淨。

那些本該向老人同步襲擊的日本槍手卻完全無視同伴的死亡,即使是他們當中的幾人,接連被那隻斷手所握的槍射中,也沒有引來過多的目光。

他們都在瞪視著同一個方向,同一個人,空氣中除了血腥味以外,一股說不清的腐臭正在悄然蔓延。

建築工人打扮的駝子,已經站在人群當中,林震南卻被擲到了街邊。幾個摁著他的日本人早就被駝子反過來摁倒,身上的大半骨頭都成了碎片。

最先反應過來的一些稻川會成員,駭然記得槍響之前,駝子還站在店鋪裏麵,卻半點也沒能看清他怎麼衝上了街麵,像砍甘蔗一樣,揮手斷了開槍者的右臂,再殺人救人。

不知道是誰先發出了一聲嘶吼,亂槍頓時齊掃,漫長的集火時間過後,駝子倒在地上,身體已經被彈雨撕扯得像個千瘡百孔的破皮袋。

“你們聽說過G點沒有?”最後一顆冒著青煙的彈殼落下地麵,老人在短暫的沉寂當中開口。

如果不是處在這樣的場合下,恐怕所有稻川會成員,都會因為他的問話而哄堂大笑。自從1944年,G點被初次發現以來,日本人可以說是世界上對此研究最多的國民了。不要說這個小小的興奮中樞,就算潮吹性虐屎尿並流,在他們的成人話題中也統統是小菜一碟。

“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老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接著補充,“我說的G點,是Great,偉大的點。德國特種部隊流行這樣的說法,他們總認為,無論個人,還是民族,都會有特殊偉大的地方,那就是G點,跟生殖器無關。”

“你還不如關心一下,自己會怎麼死。”有個小頭目一邊換上彈匣,一邊冷酷地說。

“其實我覺得,活人是沒有G點的。他們有太多欲望,太多想法,總是自己困擾著自己,做任何事情都沒法專心致誌。”老人示意林震南靠近自己,麵對近百隻陸續舉起的槍口,他依舊冷靜如岩,“隻有死者,才值得被讚美。”

小頭目露出一個充滿不屑的笑容,但隨即這笑容就消失了,與整個腦袋一起,在兩隻合拍的手掌當中粉碎。

有人開始射擊,但更多的卻在向後退卻。

像條終於抖掉了滿身鹽粒的蛞蝓,駝子竟然又重新站了起來,身上的每個彈孔都在往外滲著漆黑腥臭的稀液。他的帆布工裝已經被扯破,安全帽滾出老遠,一些裸露出來的皮肉表層,結成塊狀的泥沙正在簌簌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