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隻隔不到了一天,日軍司令部的渡邊中尉就來到了唐靖懷所住的旅社。唐靖懷穿著睡衣打開門時先看到的是渡邊微禿的頭頂。他一身筆挺的黑西裝,皮鞋擦得鋥亮。

“唐秘書,打擾了!”渡邊的聲音中氣十足。

唐靖懷一看是渡邊,連忙彎腰回禮道:“哪裏哪裏!渡邊先生辛苦,進來坐。”

渡邊留意到唐靖懷瘸拐的右腿,有些可惜的歎了口氣,用生硬的中文說:“唐秘書可是我皇軍的大功臣,少佐怎麼可以不念舊情!”

正在倒茶的唐靖懷聽到這兒臉上的笑意有了微妙的變化。莫非,這馮元當真這麼神通廣大,才一晚上就把事情辦好了?他蓋上暖瓶的木塞,回身把茶杯遞給渡邊,問道:“不念舊情?渡邊先生是什麼意思……”

“長穀川少佐因為工作不便,在特務委員會中挑選了一個通曉日語的人做他的秘書,今天正式接手了你的工作。”渡邊把茶杯放在一邊,話鋒微轉,“但少佐也是為了大東亞和平,為了工作,唐秘書不要介懷。”

渡邊秀一的腦子要比長穀川好用十倍,也要比長穀川危險十倍。他這次來並非隻為“傳旨”,同時也是來探他口風的,這種情況唐靖懷隻有一個選擇。

他抿著嘴沉默了一會兒,眸子低垂,歎道:“唐某不介懷,不能再為皇軍工作是唐某的不幸。”說完故作無意的倒了幾粒藥片在手心,飲水吞下。其實唐靖懷是真的有頭疼病,這幾粒也真的是頭疼藥,隻是在此時此刻服下更有說服力。

渡邊看他這副模樣,關切道:“唐秘書的病,好些了嗎?”

他苦笑道:“要是好轉了,也不會丟失這個光榮的位置啊!”他示意渡邊喝茶,繼續道,“不過這個人是何時加入特務委員會的,是否信得過?別讓別有用心的人乘虛而入。”

渡邊的眼睛一轉,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站起來誇張的向他鞠了一躬:“唐秘書考慮的對!受教了!”

他連忙站起來也鞠了一躬,拉著讀邊坐下:“渡邊先生過謙了!唐某不敢當,不敢當。”

閑話幾句,唐靖懷送走了渡邊,卻盯著渡邊一口沒動的茶杯出神了。能在一天之內完成這件事不是馮元能力範圍以內的,可剛才渡邊說的清清楚楚,的確有一個76號的人接替了他的工作。這人是男是女,到底是不是馮元的人,看來要當麵問馮元才能知道了。

但當唐靖懷去找馮元的時候,馮元卻意外的人間蒸發了,一起消失的還有跟了他十三天的尾巴。

他似乎……自由了?

之後的幾周,除了四馬路這樣的花柳巷他不敢涉足以外,所有馮元有可能進出的場所他都去過了。可結果都是一樣,查無此人。日子一天天過去,原先因為聯係不到山風而充盈在內心的空洞,被馮元的失蹤和變得安逸的生活蒙上了一層霧,又像是一團迷煙,會在不知不覺間蒙蔽他的神經,讓他安靜的死去。

孤軍奮戰的涼意透骨。

如果說從前還有幻想,那麼這段時間就是現實填滿理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孤立無援,卻又貪戀著安穩閑逸的假象。他不知道此時此刻在長穀川武身邊的那個人正悄悄地注視著他,等著他一步一步走進自己替他挑選好的那口棺材裏。

【民國三十四年六月八日。】

芒種剛過,暴雨是常有的事。前一秒還是火辣辣的太陽,下一刻就烏雲蓋頂。他望著急速砸在玻璃窗上的雨水,想起了小時候在紹興鄉下踩著溪石摸魚的舊事。

那是民國八年,也是芒種這幾天的事,當時他七歲,和同村的兩個男孩子約好了到溪邊摸小魚兒,挽起褲腿就不知把布鞋踢到哪兒去了。小腳丫子在溪水裏撒歡,潑的周遭都濕透了才能慢慢靜下心來。這時候三人才算認真起來,能彎著腰一動不動,靜的小溪裏隻有魚兒暴露自己的點點漣漪,此刻下手一摸一個準。

隻是還來不及送回家,一場瓢潑大雨就把他們淋成了三隻小落湯雞,別說是一竹簍的小魚,就是回家的路也變得泥濘不堪,跌個跟頭把小魚們又送回到溪水裏。但那時候開心,無憂無慮的,白忙活一天也能樂開了懷。

他回想著,不自覺的勾起嘴角,門口隨即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適時地打斷了他的思緒。

“五號間,樓下電話找!“是旅社看門的的張老頭。

他開門,張老頭接著問:“姓唐是不?”他點頭,“那就是找你的,趕緊的,急呢。”

現在這個節骨眼上無論是誰聯係他都極有可能改變他所麵臨的困境,所以他不多想三兩步下了樓梯,接起電話:“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