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唐靖懷幻想的那一個擁抱，平淡的氣氛裏隻有他一人在亢奮。
不過，沒關係啊，可以回家了，終於可以回家了……
他歪斜的身形向前挪了一步，把目光移到了張念山身上，聲音發澀的問道：“這位是……”
“啊，張念山，行動處。”戴笠清清嗓子籠統的回答道。
這個連麵子都不曾賣給過權貴高官的張念山，此刻竟主動向唐靖懷伸出了手。即使是第一次見麵，張念山還是對唐靖懷產生了一種英雄惜英雄的情感。
戴笠臉上的笑意沒有保持多久，轉而就拉開了上下級的距離：“簡單說一下上海的情況吧。”
唐靖懷顯然不想這麼快進入正題，他踟躕了幾秒，竟問了句不相幹的：“老板這幾年，還好嗎？”他這麼直直看著戴笠，嘴角的笑是他抵著喉結彎出來的弧度。
戴笠愣了一秒，淡淡一笑：“我很好。”
是啊，這幾年想必你過得不差，再如何，為國效力，衣食無憂，再是光明正大，來去自由。那我呢？身敗名裂，不人不鬼。至親離世，我連手刃凶手的資格都沒有。我的犧牲夠不夠大，戴老板？
唐靖懷歎了口氣，蹲下身子打開了皮箱：“舊年五月，我和山風失去聯係。六月八****接到您的電報，蘇醒以後一直等候您第二次指令……”
他開箱的舉動引起了張念山的警惕，出於對戴笠的保護，他下意識的跨前一步，手心已經握住了槍柄，隻待拔槍而出。
箱子打開了，最上麵的是他平日常穿的幾件衣服，靠裏的位置露出了四角號碼查字表的邊線，而角落隻擺著一包卷煙，絞盤牌的字樣斑斑駁駁。東西被他一件件拿出來，最後展露在戴笠眼前的是那個款式平平的公文包。
戴笠將張念山的手推進去，走到了唐靖懷跟前，也同樣蹲了下來，拿出那個公文包。皮包的皮質被磨得發亮卻不見磨損，更像是定期打過蠟的樣子，而角落那包煙竟是從未開過封。他臉上不可置信的神色也隻是匆匆而過，這兩件東西，戴笠都記得，但他不曾料到，唐靖懷會保存至今。
隻要現場有第三個人在，唐靖懷就不敢卸下所有負擔。此刻他還是唐靖懷，還是認真演著唐靖懷的商禾。
“一月的時候我被他們找到了，才得知山風死了。現如今這個小組的負責人叫陸夢一，是知安福利院的院長。軍統上海站也有他們的人，叫清北的，不知是什麼職務。除此以外，一個叫馬大良的黃包車夫也是共產黨，負責一些瑣事。”他說得非常淡然，他也不害怕戴笠轉身就將他們幾人逮捕。因為他管不了這麼多，此次赴約的目的就是回家。
“他們並沒有讓我去延安，說是要留在上海繼續地下工作，大概是不信任我。”他邊說邊兀自一笑。
戴笠深吸了口氣，起身倚著窗，才發現外頭又下起雨來了，霧蒙蒙的。
“商禾啊，這些東西都留下吧。”
這是多年以後唐靖懷第一次再聽見自己的真名，他看向戴笠，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不及反應，張念山突然自說自話的將皮箱翻了個底朝天，徒手探摸著尋找暗格。
“你——”
就是如此也不見戴笠製止，是最基本的審查吧，情理之中的。唐靖懷說服了自己，隻能吐舌潤唇，悻悻作罷。
“這些東西，你暫時是用不著了。”戴笠又看了一眼懷表，“十分鍾前，和你一起的共產黨……就是那個黃包車夫，被上海站的人抓了。你好好想想怎麼向他們解釋，怎麼擺脫自己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