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場生活
名人在港口
1984年元宵節,我任港口鎮黨委書記期間,南京和上海的文化名人戴為然(原江蘇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石林(原江蘇省音樂家協會主席)、趙堅(著名畫家、原上海人民出版社副總編輯、上海書畫出版社副社長)以及泰州畫家潘覲繢相約聯袂前往港口鎮采風。
港口鎮曆史悠久,在挑龍溪港千畝魚塘時,發現了古糜鹿角,在明朝時是泰縣的五個鎮之一,民國初年曾設港口市。文化名人們熟知港口鎮的曆史,這一帶曾經是他們戰鬥和生活過的地方。1939年2月,中共泰縣工委在泰州城中荻柴巷成立,時任縣委宣傳部長的戴為然應工作需要,偕同父母一道從泰州城裏遷居到港口西邊的罡門(今海陵區罡楊鎮),以“私塾先生”的公開身份開辦“農民政治夜校”,宣傳我黨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主張,發展地下黨員,播撒革命火種。
同年,趙堅在地下黨的領導下參加了著名的港口暴動,加入了新四軍的隊伍,那年,他才16歲。1940年10月,黃橋決戰勝利後,趙堅來到黃橋,被分配在新四軍二隊,還和陳毅下過棋呢。
省音樂家協會主席石林,1920年出生於泰州南門蓬萊巷一書香世家,祖父做過晚清儒學,父親是書法名家。石林幼年隨父研磨習字,12歲時書法已小有名氣,常被富室請至府中書寫對聯。青少年時代的石林癡迷音律,在揚州讀高中時,就開始研究南宋薑夔的詞譜。1937年,“七七事變”驟然爆發,泰州古城卷入抗日救亡的潮流。石林參加了泰州青年人自發組織的抗戰團體,進行各種救亡活動。
潘覲繢是港口東北俞垛鎮房莊村人。
文化名人們的到來,自然是港口鎮的一件盛事。
文化名人們(戴為然因事未能成行)從泰州下壩輪船碼頭沿鹵汀河乘興化班客輪8點多鍾就到了港口鎮。鎮政府是一座清代老宅,古老的八字大門後麵是前後三排七架梁的四合院,之間有走廊相通。我在前排一棟古色古香的黨委會議室向他們介紹了港口鎮經濟發展的狀況和悠久的曆史文化,特別提到創作了《港口鄉歌》和編寫的《港口民間故事》,文化名人對水鄉的日新月異的發展和深厚的文化底蘊稱讚不已。剛介紹完,他們也顧不得旅途的疲勞,就要到龍溪港一帶觀光體驗生活。我因為要開鎮村(廠)幹部大會未能陪同,安排小輪船送他們。
一個上午,文化名人們遊遍了港口鎮的龍溪港、伍子河、蝦兒灣……滿載而歸神情興奮地回到了鎮裏。中飯照例是在鎮食堂吃的,酒菜一共花去40元左右。菜是港口特色的紅燒小公雞、紅燒魚、煮花生米、港口大韭菜、大芋頭豆腐豬油渣丁燒湯,文化名人們吃得很滿意。飯後,他們也顧不上休息,就滿懷激情地鋪紙潑墨或寫詩,或揮毫作畫。石林老人吟詩一首《港口遊》揮筆讚道:
“水港河汊野趣多,
新風新物更堪歌,
光輝前景精籌劃,
大泊龍騰波逐波。”
石林老人要贈一幅對聯“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與我,當時我兒子正讀初二,為了鼓勵他努力學習,我就請石老將題字寫上了兒子的名字。石老寫好後,夫人為他蓋了章。上海畫家趙堅畫的是一幅冬天山石上的竹子,山崖高聳,石縫中的翠竹迎風而立,幾株寒梅綻放其間。觀其畫似乎感到朔風凜冽,竹葉沙沙,紅梅陣陣幽香,這無疑是這一群革命家和藝術家內心的向往和自身的寫照。現代著名畫家“江淮畫漁人”潘覲繢畢生致力於中國畫的傳統繼承和創新,擅長於山水畫鳥,尤愛畫魚,以“江淮畫漁人”馳名海內外。這次他畫的是拿手好戲《鴻運大展》魚嬉圖,碧波上青荷亭亭,水草搖曳多姿,活潑可愛的幾尾鯉魚往來其間,妙趣橫生。這一年,潘老正好70歲。也許,老朋友們選擇元宵節在港口相聚,正是為了慶祝潘老生日吧?
趙堅作畫期間,他的女兒在我的房間內如獲至寶地認真描摹一張古床和衣櫥上所有的木刻。這古床和衣櫥是清代精美家具。港口鎮政府原來是國民黨的區公所,區長王新江後來任台灣海軍副司令。據傳,我睡的這房間原來是王新江的辦公室,細細考究下去,這兒的物件頗有一些傳奇故事。
文化名人們臨走的時候,鎮裏饋贈每人兩瓶麻油(2.5元一瓶)。石老書寫的那首詩一直懸掛在黨委會議室,使這一漆著荸薺漆站板的古老的堂屋,更增加了典雅厚重的文化氛圍。
後來我專程到泰州看望過潘覲繢老人。那時,他住在東城河東(東草場)一個低矮的五架梁的房子裏,那間畫室3平方米左右。老人後來的居住條件改善了,住在東城河西一幢樓房的3樓上,朝北的牆上寫有“潘覲繢畫室”。現在四個老人中隻有趙堅老健在。
現在我的書房的西麵牆上,還懸掛著三位文化名人們的作品。東麵牆上掛的是泰州詩詞名家王慶農為我的小說《苦遊》寫的十四首詩,書法家楊光宇用正楷抄錄裱畫成的四個掛軸。我的陋室裏有了名人字畫似乎也不尋常。我一坐在電腦前,瞬間就進入創作狀態,輕快地敲打著鍵盤,猶如在彈鋼琴,蹦出一個個悅耳的音符,那跳動的十指好似唐宮裏仕女們的《霓裳羽衣舞》。
當書記的日子裏
現在,從薑堰乘車去華港鎮,經過上溪村看到的是別墅排排,千畝精養魚塘連成一片。可是20世紀80年代,坐在鹵汀河客輪上來去經過港口時,向東望去龍溪港一片汪洋,上溪莊就像一隻翠綠的葫蘆,飄在汪洋之上。
這龍溪港方圓十幾裏大,水天茫茫一片,港北邊的上溪莊是個近萬人的大莊子,大部分垛田都在龍溪港南。平時,老百姓下田勞作因沒有橋,要撐船過港,遇到風大浪急,常有葬身魚腹的危險。老人們傳說龍溪港有條孽龍作怪,於是千百年來人們總是求菩薩保佑。龍溪港流進上溪莊中心處有一條南北河,河上唐.開元年間,有一座用白礬石砌成的滿月形的東西石拱橋。橋上建有觀音閣,閣頂嵌有3尺餘高的錫鑄葫蘆,聳入雲天,四邊簷牙高啄,四方八角飛翹,氣勢逼人,每角掛一銅鈴,聲傳數裏。閣南簷額立一匾“觀音閣”,三個正楷粉金大字,清秀有力耀眼奪目。樓閣四壁塑有許多尊神像,仁慈、善良的南海觀音菩薩居中朝南坐落在蓮台之上,一條張著血盆大口的孽龍蜷縮在座盤之上。頂棚上泥塑著色的天穹祥雲繚繞,金、木、水、火、土、日、月、星、辰分外分明,香爐中終年煙霧騰騰芬芳四溢。這是人們求觀音菩薩保佑龍溪港不鬧水災,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1983年9月,我任港口鎮黨委書記。當時的港口鎮工業正處於低穀。一年後,縣長王忠裕在港口檢查工作時,問我屁股揩得怎麼樣?我說,揩是揩了,還有黃斑。在我任職之前,蔬菜脫水廠買回的蒜頭由於遭長江洪水爛掉了160多萬斤,填了溝塘。蔬菜脫水廠因交不起電費,被供電部門經常拉閘,隻要一拉閘,烘道裏蒜頭的顏色就由白變黃,價格從兩萬多元一噸陡降到幾千元一噸。每當停電時,我的心像被人猛地向下揪了一下。群眾說:“港口西邊一條邊,四個工廠不冒煙。群眾天天來要錢,幹部心裏如油煎。”
工業如此,副業生產也是個老大難。港口地處裏下河水鄉,有10000多畝水麵荒蕪著。群眾承包魚塘怕偷怕溜,怕政策變。我到任後將全鎮所有的莊河全部承包到人。為了壯承包人的膽子,我還和幾個縣長聯係,讓他們投資入股,將他們的名字、我的名字和承包人一起寫在上溪莊西邊渡船口的牆上,這對壯大承包人的膽子,保護他們的利益起了很好的作用。
我的前任書記王義寶在龍溪港南北兩邊,已經造圍堤圈了400畝水麵,準備改造成精養魚塘,但未能如願一直荒著。我到任時,正是中共中央發展農業的第三個一號文件下發不久,鼓勵群眾發展多種經營生產。當時那400畝圈起來的魚塘沒有改造成功,群眾怨聲載道。
我上任後麵臨的第一個難題,就是完成原任黨委挑魚塘的計劃。這件事要做成功很難。當時,剛剛實行生產責任製,田承包到戶,一段時間人心渙散。群眾對挑集體魚塘牢騷滿腹:“挑剩下褲頭兒,吃不到鰱頭兒!”雖然工作難開展,但是這件事非做不可。我在縣級機關待了14年,一介書生,剛剛上任對港口的情況還不熟悉。鄉鎮體製改革以後,從村裏提拔上來的兩個年輕幹部陳步華和房根居,時任鎮經委會副主任。他們對我這個新來乍到的書記直截了當耳提麵命,分別對我說:“挑龍溪港魚塘是個擂台,不管你願不願意打,你都得打。打勝了,你就在港口待得下去;打不勝,你就待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