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意料之外(1 / 2)

還未等富察氏回應。落秋向長泰和富察氏福了福,替我回道:“多謝二夫人和大公子抬愛,隻是二夫人到底年長,所用簾帳一應都是二夫人喜愛的華貴顏色,與咱們小姐平日裏喜愛用的顏色相比,到底重了些。所以二夫人還是自個兒留著用罷。”

富察氏聽出落秋話裏暗諷她年紀大,立時火冒三丈,站起來指著落秋道:“你算什麼東西!主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憑你的身份也敢和我這樣說話?別以為誇了你家小姐幾句,就真以為自個兒這個做奴才的也如何如何金貴了!不過是個低賤的漢人奴隸!也配……”

“額娘!”長泰打斷富察氏的話,不動聲色地遞了個眼色過去。

若不是富察氏很給這個兒子麵子,不再多言,隻怕我也要壓不住了。這個女人實在是刻薄又毒辣,口氣這樣張狂也不知當初是如何狐媚得住阿瑪的!我朝落秋看過去,她低眉斂目沒什麼表情,隻是低著頭。我的眼神掃過她的背脊,發現她竟有些發抖。

我知道她是氣憤於富察氏口中的“低賤的漢人奴隸”,大清至順治進關改朝稱帝後,朝廷上下、達官顯貴皆是八旗子弟滿人血統。對於整個大清而言,滿人這個種族與漢人相比,人數雖不及漢人萬萬分之一,但隨便一個都比這萬萬漢人來得尊貴太多太多。漢人,從崇禎皇帝上吊自殺的那一刻起,就不得不低下從前昂貴的頭顱,用幾乎低微到塵埃裏的姿勢效忠著從前從未正視過的草原名族。改朝換代不過短短幾十年,絕大部分漢人心中仍然有著強烈的民族歸屬感,雖迫於生存的壓力跪伏在滿人的腳下,但民族的氣節卻從未消散殆盡。落秋此刻,便是在極力壓製心中的屈辱與不忿。

我合上書,揉了揉眉間,這個富察氏將我原本平靜的心情也給攪亂了。兩年前她穿著白色鬥篷在家宴上晃蕩的身影一直在我眼前出現,我心裏暗歎一聲,這兩年額娘雖沒有待富察氏如從前一般縱容,時不時也找些錯處罰她,可也並未傷到她根本上去。不僅未讓她改過自新,反倒使她的脾氣磨得是越來越差。從前自己也知道隱忍兩個字,可方才若不是長泰攔著,她怕是一定要罵透了才痛快。

我如今不能說話,便隻能靜靜地聽著他們自說自話,也不能為落秋做主,心裏抑鬱難舒,索性撇過臉不去理他們。

誰知長泰的臉比富察氏還厚,邊圍著炭爐邊烤著手,便淡淡道:“聽聞昨日二弟來探望了妹妹。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我默了一會,心想照長泰這個架勢,一時半會兒也趕不走了,所幸坐起來,朝落秋喚了一聲。我不能大聲講話,隻好附在落秋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說罷,落秋麵露難色,我扯了扯她的衣角,目光堅定。

良久,落秋躬身向外頭的母子兩福道:“小姐的嗓子壞了,要休養幾日才可見好。二夫人、大公子,不如等過些天小姐嗓子大好了,再與兩位詳談可好?”

長泰蹙眉。富察氏望了一眼長泰又望了我一眼道:“嗓子不好可用紙筆交談,大公子也是百忙之中抽出空來探望你們小姐的,下一次有無空閑便不好說了。”

嗬嗬,百忙之中抽出空來?不如說看護我的人都在百忙之中,隻有他們都不在的這個閑隙,這兩個人才能避開所有人單獨跟我談話吧。他們隻怕再過兩天我有了警覺,求額娘近身相陪,他們便沒了可趁之機。

我所料不差,若他們此行未將來意說出,自然是決計不肯走的。

落秋回道:“那麼請二夫人稍等,容奴婢為小姐更衣。”

富察氏瞥了長泰一眼,長泰繼續附著炭盆,額首示意。落秋見富察氏不再多言,便將裏屋與外間的門合上。

落秋凝眉,一邊扶我起身,一邊小聲感歎道:“從前聽聞二夫人蠻橫無理,奴婢不在她身邊當差便從未放在心上,今日卻真真是見識了!”落秋讓我靠在她身上,將一旁擺好的衣衫一件一件替我穿上:“大公子心思陰詭,喜怒無常,便也是隨了二夫人的性子。除去樣貌,若再有半分與老爺相似便不至如此!”

我能體會落秋心裏的委屈和鬱憤難舒,她跟了我三年,我是極要強的人,絕不會縱容別人侮辱我的人,因此她從未受過這樣的委屈。

我握住她的手,安慰她。

她歎了口氣:“小姐最辛苦,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又要與這些牛鬼蛇神鬥法。”她將最後一個扣子替我扣上,將一件碎花鬥篷替我披上,“隻盼紫杉的腳步快一些,王爺的腳步也快一些罷。”

落秋打開門,扶著我慢慢地挪到書桌前。長泰立在門口,外頭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卻照不出一絲生機勃勃的模樣。

富察氏瞥了我一眼,便將視線移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