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燕知道,卓嫿不知道,與女生對陣中,我一直有一個未能彌補的致命罩門,就是針對生物淚水攻擊,我的防禦能力為零。
此刻,麵對卓嫿磅礴而出的淚水,我束手無措,坐立不安,所有策劃謀略套路招式和埋伏統統一掃而光,心裏隻是在乞求這位大小姐,不要再哭,不要再哭了。這一仗算我輸,這一餐我買單,那些星星我不要了,行不行?隻求你不要再哭了!象抗洪救災的新兵小戰士,我默默不停地遞上一張又一張紙巾。
卓嫿一張張接過,卻哭得更加投入,涕泗交流,驚天動地。
我懺悔祈禱,腸子悔青,徹底認栽。很難想象,一個被寵壞的芭比娃娃,一下能哭出這麼多眼淚。足足用去了半筒印花紙巾,卓嫿才漸漸關上了水籠頭。
她揉著紅紅的眼睛,哽咽著說:“從來、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細心耐心地關心問過我……”
我暴汗!
我隻是一個出租情人,與您交流是我的業務。誰讓你以前那麼彪悍,連續幹掉“家家”三員猛將,逼我一開始便痛下殺手,我是先下手為強正當防衛!誰知道小女孩外強中幹,窮凶極惡與柔心脆骨之間隻隔一張白白的薄紙,唉,捅簍子了。
“卓嫿,咳,別哭了麼。”我絞盡腦汁,搜腸刮肚地想詞安慰她:“做人不能太貪心。喏,父母送你出國,供你讀書,你能跑那麼遠的地方,大英帝國的首都哎,有這麼多的寵愛,長得還這樣漂亮,你還要哭,那別的女孩還要不要活了。”我象自己曾經鄙視的師長一樣,老生常談嘮嘮叨叨。
“誰願出國呀,跑那麼遠,一個朋友都沒有!那破地方一年到頭雲霧慘淡,吃個蟹粉獅子頭都沒有!上什麼學校,讀什麼專業,征求過我的意見嗎?除了給錢給東西,又哪裏寵我了?他們從來沒有時間陪我,根本不知道我想什麼!他們不是養女兒,他們是按照自己的意誌打造一件產品,我就是他們能拿得出手、能掙回麵子的漂亮擺設!”卓嫿憤憤不已,猶如苦大仇深的白毛女控訴萬惡的地主黃世仁。
“該遣責,太過份了他們!”我拍一下桌子,迅速有力地站到卓嫿這一邊兒,大聲幫著說:“他們啊,就應該象絕大多數父母那樣,老老實實把你留在身邊,讓你從初一開始就頭懸梁錐刺骨為高考做準備,或者任讓你交一堆狐朋狗友,抽煙喝酒蹦迪搖頭丸,什麼都玩個痛快,成績不好沒關係,大不了讀個職高,更方便玩早戀。如果意外未婚先孕,那就早早奉子成婚,跟一個心智四分熟的同齡人玩玩吵嘴打架的遊戲。當然了,明天充滿希望,一切總會好的,你的下崗待業每日酗酒的老公,會租一間沒有陽台的農民房做為你們溫馨的小窩;你也閑不著,生活豐富著呢,為了給嗷嗷待哺的孩子買包三鹿奶粉,你要白天要上班晚上要擺攤兒,時不時還能跟城管哥哥練一練躲貓貓的長跑遊戲,保你20歲之前就變得老成持重,滿臉滄桑,絕沒有一丁點兒時間抱怨生活,周末過節回到父母家蹭頓飯吃都感恩戴德。”
卓嫿開始聽得頻頻點頭,漸漸覺出味道不對,最後急急伸手打斷我大叫:“你到底站哪一邊兒,幫誰說話呀?”
“我站老天爺這一邊兒。卓嫿,這個世界上不止你一個人,跳出自己的圈子,換個角度再看看這個世界,嘩……我不說了,你自己慢慢體會吧。”
卓嫿低頭不作聲了,把“毀滅地球”拉到自己麵前,用小勺一下一下地攪。
“卓嫿,我問你,”見她平靜下來,我換了個滿足自己好奇心的話題,“你幹麼要租男朋友啊,花這麼多錢,我都心疼。”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卓嫿擺手叫侍者把剩下的食物收走,麵前隻留下奶茶和甜點,抿抿嘴道:“要怪都怪那個印度阿三,我這也是為國爭光。”
這關印度人什麼事,還為國爭光?
在她一勺勺吃完“毀滅地球”的時間敘述裏,我大致了解了事情原委。
上個學期,與卓嫿合租的瑞士室友休學離去,搬進一個印度女孩夏拉。夏拉來自印度矽穀班加羅爾,但她身上的民族咖喱味卓嫿一直無法習慣,兩人齷齪漸生,最終卓嫿搬走,就此二人結下梁子。一日天光甚好,卓嫿挾著書步行上課,印度女孩夏拉腳踩滑輪呼啦從旁邊超過,回頭衝卓嫿燦然一笑,露出白白兩個兔牙道一聲:Indianspeed!(印度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