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回首往事(1 / 1)

老何這兩天著實有點落氣,本來嗎好好地為地下的祖宗做了一場法事,可是也許是時間拖得太長,有人披著件爛衣,哭著走來,當時他正沉浸在閔想之中,沒想到一個人邊哭邊吼一天到晚裝神弄鬼,把鬼弄出來想鬼附身啊!我的那個孩子本來好好的,好了吧,前個月開始就有點神經兮兮的,說是我不給他錢,就是想把錢放到他看不見的地方,後來又說糖裏麵藏匿了一隻貓,你說那麼大的貓怎麼藏得進那麼小的瓶子裏,可不是精神有問題了吧!後來又說他那個弟是外人不是我們家裏的人,要殺了他弟弟,啊呀!以前村莊裏從沒有這種事體的,還不是你一天到晚招鬼啊,招來的,來害我們一家啊!你害死了我們大家對你有啥好處啊!啊啊!他在哭泣。

他的心情著實不好,他這一輩子心情都不太好,他在山上當了清苦的代課老師,幾次轉正的考試也沒有通過,但山上小學的確也沒有人願意上來,也就將就著教了,他自己開點地,學生的家長們也給點吃的,後來孩子大了,讀書要花錢,幸而他在教書的時候,就在這邊開了一點地,種了點膠,等膠苗大了,可以割膠了,他培養了一個學生,代替他做了代課老師,割膠是一項力氣活,他起早摸黑的,很辛苦,落了一身的病,他一輩子也沒有挺直過他的腰杆,他覺得他活得實在是太窩囊了,他從來也沒有滿意過自己,從來沒有過。

為什麼他不能過上有意義的生活,為什麼?他還是看一點書,他知道外麵世界,那是多美的世界,如人間仙境,可是他那麼清楚地知道他這一輩子也不可能與那個世界發生一點關係了,而他是多麼希望有一點關係啊!哪怕是做了小偷被關進那裏的監獄也行,因為過不了幾天他就會放他回來,小偷會被人打,他想他會做一個清潔工,一般城市裏是需要這種人的,還有撿破爛的也行,城裏麵是把這叫做收廢品的,也有發財的,如果運氣好的話,俗話說行行出狀元嗎,可不能小瞧了一行,可是他能夠拋棄眼前的一切去外麵嗎?老婆與孩子,他壓著自己。想來也可氣,南方的山也是千年不變的山。有一樣東西,好是好,可是如果它對著你是永遠不變一點色彩的,是否是有一天你也會不再喜歡它了呢?他是多麼的仇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與無所事事,他恨這裏,它們象一張大網把他的腳裸緊緊地網住,他沒有掙脫的勇氣,他的仇恨無處發泄,他隻有對著他的學生,孩子們成了可以容納他的怒氣的收納箱。

那是天然的收納箱,象海綿一樣,在這裏永不會有人站出來指出他的錯誤,這裏是他的王國,雖然貧窮而破爛,可還是他的王國,他活得開心而富足。

可是,他知道連這世上僅存的屬於他的王國也是不願意給他的,他的代課老師不能一輩子當下去,他要去當一名割膠工,因為他養了老婆與孩子。

他恨自己為了當這名割膠工做了長達十年的準備,十年裏他細心地培育膠苗,為的是有一天當一名割膠工,為的是讓自己在這個永遠無法走出的山裏呆下去。

他恨在這個世上沒有人理解他的痛苦,他活在他獨個人的世界裏,他恨,他想他至少要讓自己活得更厲害一點。

終於有一天,他盯上了無處不見的滿地裏爬的昆蟲,他想如果有一天他好好地馴練了它們,它們會成為天下之王。

他的終年累月的貧乏的生活終於掀開了光彩照人的一頁,他的日漸暗淡的眼睛重新換發了熠熠光芒,眼睛與眼睛之間那塊與神靈交彙的地方發出紅盈盈的光芒,他不再拖著腿走路,他高抬著腳走路,看到的人都熱情地與他招呼,他看到他們看向他的眼睛裏流露出渴慕的色彩,他想這事可是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