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我家娘子好漂漂(1 / 3)

當晚便下了山,在山下一個叫安溪的鎮住宿,此時太史闌才知道,他們竟然已經被水卷到了沂河下遊,出了西淩行省,到了安西行省,現在位置離北嚴有三百多裏路程,需要趕上六七路才能回去。

這一群人加起來約有百人,鬧哄哄包了一座客棧,鎮上別的客棧也已經注滿了,來來去去不少攜刀配劍的江湖人,看樣子那個武林檄的號召力當真了得,太史闌無意中聽王猛和聞敬嘀咕,是這次盟主拿出了一個生死人肉白骨的寶藥做獎賞,所以才讓人更加趨之若鶩。

這百來人多半是獨行或門派的江湖人,王猛的門派七環刀稍有名氣,便被推舉為首領,而那個白麵人聞敬,據是北地大盜,獨行俠。看那眼皮下垂精神不振模樣,倒更像個采花盜。

太史闌每次看見那個聞敬,總覺得渾身不對勁,下意識地常常避著他,有次無意中看見容楚看聞敬的眼神,似乎也有些奇怪——他發現了什麼?

住宿時因為太史闌是“一家三口”,所以分了一個套間,相隔一間房子是聞敬的住處,再過去是王猛,王猛和聞敬似乎很投機,吃過晚飯後,兩人便約了進房清談了。

太史闌容楚三人的飯是送到屋子裏吃的,吃的時候還不安生,二不停敲門,“安公子讓的給史娘子送剛買的胭脂。”“王公子讓的給史娘子送一碗火腿燉白菜,補養身子。”“李公子讓的給史娘子送參湯……”

“史娘子”直挺挺躺在床上,什麼都不吃——氣飽了。

景泰藍扒著桌子大吃火腿燉白菜,用參湯漱口。太史闌坐在一邊,唇角微勾,心情甚好。

隨即又嫌棄地看看那些胭脂水粉——人家“老公”就在麵前,這麼明目張膽地獻殷勤,把人當成什麼了?這些人人品著實不怎樣。

容楚瞟瞟燈光下她難得的笑意,覺得偶爾“彩衣娛親”一下,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

太史闌忽然起身向外走。

“去哪。”

“噓噓。”

“屋裏可以。”

“你聽過男人在屋裏撒尿?”

……

容楚默默托腮——這女人是不是真以為自己是男人了?

等景泰藍爬上床,容楚捧住他的臉,情真意切地道:“你可千萬記住了,咱們男人在女人麵前的一切暫居下風和讓步,都隻是在寵愛她而已。”

“包括做她老婆?”景泰藍真可愛地問。

“今日你做她假老婆,明日她做你真老婆,有舍,才有得。”

“嗬嗬。”景泰藍笑。

“您是在讚成嗎?”容楚微笑。

“麻麻告訴我。”景泰藍咬著指頭,“嗬嗬在她們那裏,就是滾你媽蛋。”

“……”

太史闌出門當然不是撒尿,她心中一直隱隱有警兆,眼前總晃動著聞敬的黑胡子,出門隨便繞了一圈後,便繞到了王猛的房後。

窗紙上映著兩人身影,比較壯實的那個是王猛,好像聽見了什麼可樂的事兒,正笑得前仰後合。

聞敬稍稍瘦長的影子映在窗紙上,微微傾身,腰恰到好處地彎著,他的姿態讓太史闌總覺得熟悉,她悄悄向前挪了一步,移到窗下。

裏頭王猛的大嗓門正傳來,“……和聞兄弟一見如故,若見到盟主,定然要為聞兄好好引薦……”

聞敬的附和感謝聲傳來,卻似有些心不在焉,嗬嗬笑了兩聲,壓低嗓子,道:“王兄,我知你敬仰那位盟主,不過外有,人外有人,區區一個北地綠林的盟主,其實值不得王兄這樣的英雄如此看重,弟倒有條更好的路子,願為王兄引薦……”

“啥?”王猛的聲氣聽來有些不高興,“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來我聽聽?”

聞敬似乎猶豫了一下,卻又轉了話題,道:“此事不急,倒是弟今晚找王兄,另有要事,王兄可注意到今日加入的那夫妻,有點不對?”

“哦?”王猛聲調一高,太史闌眼神一冷。

“在下看著,這兩人倒像是北嚴府私下通緝的一對大盜。我在北嚴府有交好的朋友,他曾拜托我們北地的同道,注意尋找這對男女。這兩個人殺人劫貨,打家劫舍,奸淫男女,無惡不作,據這次北嚴大水,和這兩人作祟也有關係,因為這兩人曾經偷了貴人的一些重要物件,官府不欲聲張,意欲秘密捉拿,為此私下懸賞黃金千兩,無需活捉,就地正法便可,事後以頭顱驗看,不僅黃金當場交付,還另有賞賜,要美女有美女,要金屋有金屋,便是要一官半職,做個軍尉或者典史都可以,財富美女,正統出身,唾手可得,可不比這江湖刀頭舐血的日子要好?”

最後一句話聲調微高。似是得激動,王猛也似被最後一句話驚著,一直一動不動傾聽的姿態,忽然往上躥了躥。

隨即他壓低聲音,沉沉道:“聽聞兄口氣,似是官府中人?”

聞敬似乎有些為難,道:“是……也不算是。”

“聞兄。”王猛語氣不快,“大家雖然萍水相逢,但一見如故,王某著實是將你當兄弟看待,兄弟相交,貴在坦蕩,你這話吞吞吐吐,叫王某如何想你,如何幫你?”

聞敬默然半晌,下了決心般道:“王兄雖出身武林,但弟查探過,王兄祖上也曾為官,被前朝奸人擠兌才落草江湖,起來也是官家出身,弟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弟確實算是官府中人,不過可不是普通官府可比。”

“哦?”

“弟出身西局。不知道王兄聽過沒有。原先我們比較隱秘,不過近年來,上任了新的指揮使,改變了對外策略,現在想必大家多半知道了咱們。”聞敬嘎嘎笑起來,此刻才露出了一點公鴨嗓子,“隸屬於皇宮大內,屬於當今陛下直轄,康王親管的西局!”

“西局!”王猛語氣震驚,似乎已經不會反應。

“王兄,”聞敬得意地道,“你家族落草江湖,想必還眷念當初官身榮耀,如今好運重回,重振家聲指日可待,隻要你今日幫我將這夫妻二人擄獲,為西局立下大功,日後再做上幾件事,飛黃騰達,青雲直上,隻怕將來成就還在兄弟之上呢哈哈哈哈……”

“啪。”

碎裂聲驚得聞敬笑聲戛然而止,窗下嘴唇緊抿的太史闌緊緊靠著牆壁,摸住了懷裏的人間刺。

人間刺她從來都用三層皮條緊緊綁在手臂上,自從知道要發大水,更是加重防護,所以哪怕衣裳都被衝得差不多了,人間刺也安然無恙。

屋內捏碎酒杯的王猛,咆哮聲已經響起。

“原來是西局的狗!”他驀然一拳砸在桌上,“滾!滾出去!”

“王兄你——”聞敬似乎也沒想到王猛忽然變臉,驚得滾下了炕,“你這是……你這是……”

“閹人!”王猛低罵,窗紙上的身影渾身顫抖,似乎壓抑不住憤怒,“竟然要我為你們西局做事!你們西局是什麼玩意?權奸!閹人!無恥之尤!手下死無數冤魂的肮髒地兒,還敢叫我們去踩!”

“王猛,你休要不知好歹!”聞敬大怒,“西局何等身份,豈容你如此辱罵!”

“我就這麼罵了,怎樣?”王猛冷笑,“西局不是號稱第一黑暗機構嗎?不是號稱最擅長打探消息嗎?怎麼沒查過,當初我家先祖,就是被類似於西局的地下偵緝機構給陷害,重刑拷打險些丟命,好容易罷官去職回到老家,臨終遺言,不許子弟們再入仕途,也不許子弟們為任何逼迫良民,構陷忠臣,殺人奪財,鏟除異己的朝廷鷹犬賣命!聞兄,看在你我相識一場,你也無甚過錯,我今日留你一命,你不要再了,走吧!”

聞敬似乎怔了一會,冷笑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既如此,就此別過!”

王猛冷笑,端起酒壺,對嘴就喝。

聞敬轉身就走,太史闌慢慢直起身子。

聞敬的影子,剛剛離開窗下,忽然一陣袖風響起,伴隨“唰”地一聲疾響,隨即啪啪連聲,一蓬鮮血射在窗紙上。

紅豔豔的鮮血凝珠,先掛在窗紙上,如一簇梅花瓣,隨即經受不住那重量,慢慢垂掛,在潔白的窗紙上,塗抹出血色山河一般的羧皺。

血滴離太史闌的鼻尖,隻有一根頭發絲的距離,濃鬱的血腥氣衝入鼻端,太史闌沒動。

王猛的慘呼聲,像被聞敬扼在了咽喉裏,斷斷續續傳來,“你……你……”

“你留我一命,我卻不想留你一命。”聞敬冷笑,“你既然知道西局,怎麼不知道咱們西局的作風?招攬不成,怎麼能不殺人滅口?”

他手一甩,王猛的身子麻袋般被甩落床下,太史闌從窗縫裏看見,聞敬將王猛的屍體塞進床下,然後跳上炕,一拳打破了窗戶。

太史闌一驚,以為他發現了她,聞敬卻沒什麼異常,打破窗戶後,又跳了下去,似乎還要做什麼偽裝,太史闌趁他處理屍體一刻,快速離開。

她匆匆奔回,打算叫上容楚景泰藍立即走,一邊奔一邊思考,此時應該怎麼走,容楚的腰傷最起碼要三才能勉強恢複,明才能勉強走路,此刻便是走,也走不遠。

還沒走到自己房間,忽然看見幾個人擁向自己的屋子,她又一怔——難道聞敬現在就開始下手了?這麼快?

但仔細一看又不像,那幾個人並不是一起的,而是各自從自己房間裏溜出來,時間似乎也有先後,不過湊巧都在回廊上碰見,相互嗬嗬一笑,都有點尷尬。

太史闌閃身躲到廊柱後,聽得其中一人道:“嗬嗬孫兄,你也出來散步啊?”

“嗬嗬,散步,散步。”

那幾人擠著走了幾步,又停下,互相望望。

半晌,還是先前招呼的少年道:“那個……孫兄,你不是也往史娘子那裏去的吧?”

那個孫姓少年冷笑道:“怎麼?難道你不是。”

“孫兄。”先話的那個掏出一張紙條,“這個……單相思怕是不好吧?我這有史娘子的邀約紙條,我可是應約而去的呢。”

“我也有。”那個姓孫的少年立即也掏出一模一樣一張紙條。

其餘幾人紛紛道:“啊,我也有。”

一堆紙條掏出來,眾人麵麵相覷,過了好一陣,那個孫姓少年才道:“或許史娘子見我等殷勤,有心從我等中挑選未來良人,所以約了我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