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生死相隨(1 / 3)

“我離北嚴有五十裏,今夜一夜驅馳可到。”太史闌落城的那一刻,五十裏外,馬上的邰世濤正在對他的一百手下發話,“諸位兄弟,抱歉將你們騙出來,實在是我需要一個出營的借口,現在,請兄弟們回去吧,你們不知者不罪,總將寬厚,想來不會為難你們。”

人群一陣靜默,隨即笑聲響起。

“佰長的哪裏話?”一個士兵爽朗地道,“咱們一起出來執行任務,怎好丟下你一人?”

“這任務……”邰世濤慚愧地抹抹汗。

“沒有追兵。”他手下什夫長拍拍他的肩,“就明總將已經默許了,沒事,咱們一起去北嚴。”

“就是,北嚴被圍,朝廷卻下令不許立即援救,咱們上府也憋著一口氣呢,咱們一百人,殺他個西番軍對穿,回來也是一場大大的功勞,到時候還得感謝佰長您呢!”

邰世濤望著那一雙雙笑眼,心底微微湧起暖意。

“咱們這裏大多數兄弟的性命,都是你從戰場上救下來,背回來的,客氣話就不必了。”那老成持重的什長誠懇地道,“隻是咱們隻有一百人,要穿過西番大軍去救人,實在很難做到,你有什麼好辦法?”

“我姐姐曾用她的行動告訴我,不要逞莽夫之勇。”邰世濤想起太史闌,便要微笑,輕輕道,“我真的帶你們去送死,她會不高興的,我不要她不高興。”

“可是……”眾人舒一口氣——能不送死總是好的。

“我總覺得西番出現得蹊蹺,定然有內應,還得有一條南齊兩大營都不能發現的密道。我想找出這條密道,有機會的話給他們堵死,好讓北嚴輕鬆一點,如果能因此讓西番大亂,咱們還可以趁機殺進去。”邰世濤從懷裏拿出一卷地圖,“我已經分析過了,要想不驚動紀和上府進入北嚴地域,隻有三個地方有可能……”

士兵們圍攏來,七嘴八舌商討,給著建議,邰世濤不斷用炭條在地圖上做著標記,他手下這批士兵,十分熟悉這一帶的地理環境,這也是邰世濤自己的選擇,當初他升為佰夫長,總將特許他自己選一個百人隊,他選了這個別人不要,十分抱團的“老鄉隊”,別人笑話他一個毛頭子不自量力,他卻在短短半個月裏迅速收服了這批兵油子,兵們對他親昵又尊敬,實打實的戰場兄弟。

邰世濤始終牢記著容楚的話——“付出比別人多三倍的努力,去做同樣的事,老不會虧待你!”

現在,這批兵便用自己熟悉的經驗,使邰世濤畫的範圍越來越,最後竟然集中在這附近二十裏方圓。

隻是二十裏方圓,對這百人隊來,還是大了些,而且時辰也有限。

不過也沒法再分析下去,邰世濤收起地圖,道:“咱們分成三隊,嗯,還是要找個隱秘的集合的地方,今夜搜索不到,我便自己闖進西番軍隊……嗯,葫蘆,你在幹什麼?”

“起來,這裏是我祖母家所在地。”那個叫葫蘆的士兵蹲那看著地圖,喃喃道,“七歲之前我在這裏長大,我祖母家就在附近,她家後麵有座陰山,那山不大,陰森森的,道路特別曲折,據以前就是西番大王的古戰場,曾經丟下好多武器和祭器,還有人有寶藏,很多人進去尋寶,但是很多人回不來,是裏頭有個百裏溝,彎彎繞繞會讓人迷路,但也有人鬧鬼……唉,真想我老外祖母啊,她還活著嗎……”

邰世濤聽得又好氣又好笑,但又有些微微心酸,踢了他一腳道:“起來!這次要是平安無事,我給你告假,你去看老祖母去!”

那士兵跳起來,喜滋滋道:“佰長,不如現在就去吧?”

“放屁——”

“不是的,我忽然想起來那陰山,”那士兵正色道,“那裏我其實去過,沒那麼可怕,都是人家誤傳的,倒是山裏頭道路四通八達,可以通到很多地方,幾乎將這周圍的山脈市鎮都能連接起來,我的意思是,我們從那裏散開,再定在我祖母家外麵集合,一方麵可以避免和西番散兵遇上交戰,也免得不太熟悉道路的兄弟走散,畢竟我們不能用煙花聯絡。”

“這主意不錯。”邰世濤想想,立即首肯。

做就做,一百人快馬奔向那陰山,沿路也不忘搜索,當然一無所得,好在那陰山的位置,也是往北嚴方向去的。

沒多久到了那陰山腳下,山不算高,荒煙蔓草,久無人跡,看起來確實陰森森的。有很多條道可以進山,據葫蘆山勢進去後很平緩,道路四通八達,但隻要順著西南方向走,最終都能在山外他祖母家彙聚,而且離北嚴也很近。

邰世濤將人分成五組,各自二十人,從不同的路進山。他自己選擇了看起來最陰森的一條路。

這條路看起來雜草叢生,路口十分隱蔽,不是葫蘆指引,邰世濤覺得自己一定走十次都發現不了,葫蘆這條路就是傳中最詭異的路,少有人去,路口還堆著大量的荊棘和亂石。

邰世濤心急如焚,本來並不想在這裏浪費太多時辰,他恨不得插翅飛到北嚴,和西番殺個痛快,好救出太史闌,然而心裏又知道這樣絕不可能,隻得咬牙耐著性子,先清理那些荊棘。

這一清理,他便發現了不對。

“這好像……是被砍下來的。”邰世濤手指輕輕一拉,便拉動了一大堆荊條,荊條在掌心顯得幹枯,刺都已經軟化。

這是……偽裝?

邰世濤眼神一亮,帶領屬下飛快搬開那些看似亂七八糟的石頭,一路走了進去。

一開始路很窄,漸漸便寬了起來,進入一個山穀,最近沒有下雨,地麵幹燥,但那些零碎的積年落葉,還是能看出大批人走過的痕跡,不僅如此,還有車輪的痕跡,武器落地拖曳的痕跡,長而尖的是槍,圓的是棍,邰世濤忽然嗅見一股奇異而熟悉的氣味,他蹲下身,手指在一片樹葉上擦過,指尖上沾了些淡黃的粉末——硫磺火藥氣味。

邰世濤立即轉身,對身邊的一個士兵道:“快去!把散開的人都找到這裏來!”

士兵接令而去,其餘人都緊張興奮起來,都知道,誤打誤撞,真的找到西番渡南齊的密道了!

“佰長,咱們是不是先退出去!”一個士兵低聲問。

“不。”邰世濤語氣堅定,眼底火光閃爍,是憤怒,也是興奮,“他們在運武器,還有火藥!西番窮苦,炸藥來得不容易,肯定數量不多,我也不能讓他們運炸藥去炸北嚴城牆,我要攔住他們!”

“可是……”士兵還要什麼,邰世濤忽然手掌一豎,“噤聲!”隨即帶著自己二十個人,退入旁邊隱蔽的山縫中。

四麵忽然變得靜悄悄,連呼吸也不聞,對麵,密林之中,隱約有獨輪車的吱嘎聲,以及人群的腳步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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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倚靠的城牆忽然塌陷。

太史闌身不由己一個後仰,掉落!

城上城下一片驚呼,城下西番軍激動地縱馬而來,想要趁機將落城的她踩成肉泥。

城上的人愣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動作,忽然人影一閃,李扶舟已經搶了出去。

他一腳蹬在城牆上,彎腰伸手抄住太史闌的腰,正要往上縱起回到城頭,太史闌忽然做了兩個動作。

她一腳狠狠踢在李扶舟膝骨上!

然後飛快塞了一樣東西到他手裏!

最後了一句話,“射耶律靖南背後金劍!”

三個動作一氣嗬成,顯見得她心中之前不知道已經演練了多少遍。

李扶舟先是給那一踢,踢得身子一歪,本該蹬到牆上的腳便錯過城牆,抱著她身子下落,隨即覺得掌心一涼,眼角一掃是一枚攀牆抓鉤,不知何時太史闌竟然一直帶在身上!最後聽見那句話,他一抬頭,正看見因為太史闌掉落,西番主帥耶律靖南,當先策馬,狂馳而來,手中長槍銳利,一直沒有拔出過的螭龍首金劍,在他肩頭跳躍著淡金的光。

李扶舟眼神一縮。

刹那間他明白了太史闌要做什麼。

為求真實,事先太史闌沒有和任何人通氣,全靠默契和悟性來反應。

所幸,他懂。

李扶舟不再試圖上城,手腕一振,抓鉤飛出,嵌在城牆中段,但此時他們身形已經下落,抓鉤還連著鐵索,兩人身體蕩了一蕩,正好跌落城下。

城下早已有大批西番士兵等候,此時他們也不攻城了,也不炸牆了,四麵八方,圍擁而來。

李扶舟在將要落地還沒落地,高出眾人一個半頭的時候,霍然抬頭,目光盯住了耶律靖南!

耶律靖南是身經百戰的大將,隔得還遠,已經感覺到危險,下意識持盾護胸,又舉起長槍。

然而他錯了。

李扶舟的目標,並不是他本人。

李扶舟目光一落,便已經抬起手,掌心裏一枚短刀飛射而出!

刀光薄亮,是仇人飛射的厲眼,千萬裏瞬間可及,在刀風軌跡下的西番士兵們隻覺得頭頂一道厲風掠過,銳痛森涼,頭發唰唰地掠開,他們惶然回望,而目標物耶律靖南厲喝舉起長矛——

“鏗”一聲回響清脆,短刀從長矛頂端飛過,撞上耶律靖南肩頭金劍。

劍碎!

耶律靖南怔了一怔,回首看見自己碎裂的劍,臉色大變。

“砰。”李扶舟抱著太史闌落地,立即落入西番兵重重疊疊的包圍圈。

李扶舟不急不忙,四顧微笑,抱著太史闌,低頭問她,“可好?”

太史闌微微抬手,隔開彼此過近的距離,“很好,讓我下來。”

李扶舟放開手臂,忽然覺得懷抱很空。

太史闌腳一落地,先前的冷靜又不見了,眼底火焰灼灼燃燒,一低頭撿起地上兩截斷刀,揮舞著就對重重疊疊的西番敵兵衝了過去,“殺啊——”

“殺了他們!”與此同時,耶律靖南憤怒的咆哮聲也遠遠傳來。

遠處,還有孩子的尖叫——景泰藍看見太史闌掉城那一幕,就再也不肯走,蹬趙十三肚子,抓城牆,抓他頭發,死命賴著不肯走,趙十三怕他掙紮受傷,隻得暫時停下,景泰藍眼睛瞪得滾圓,嘴唇翕動,一副想哭又堅忍著不肯哭的模樣,看得趙十三鼻子也酸酸的。

太史闌下城被李扶舟所救,景泰藍身子立即一鬆,舒了一口氣,可隨即又緊張起來——他看見麻麻被包圍了。

“麻麻——麻麻——”景泰藍在城頭上掙紮,“回去,回去——麻麻——”趙十三咬牙,按下他的腦袋,轉身就走——此時攻城最薄弱時機,敵人注意力全在太史闌那裏,這是太史闌拚命換來的時機,不走更待何時!

景泰藍被按住動彈不得,忽然一低頭一口咬住他的胳膊,新長出來的尖尖乳牙,狠狠地戳著趙十三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