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的擂台賽,照舊舉行,太史闌沒有再去,經過開誠布公的長談,“選姐夫”自然不存在,選護衛還是要選的。
第四,邰世濤將包括雷元於定等人在內的隊伍拉到了她麵前,隨即和她告別。
太史闌也在準備行裝,她傷勢還沒好全,但已經可以坐車出行,十期限要到,她也必須去昭陽城。
因為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麼樣的封賞,會不會長留昭陽城,所以她稍微多準備了一點東西。
新選的這批護衛她很滿意,尤其雷元於定算是意外之喜,沒想到這樣的子弟居然願意跟隨她,還是在“姐夫”希望破滅之後。
雷元倒無所謂,笑道:“我就是出來曆練的,反正也沒事,聽你身邊有一批光武營的學生,我也想和他們多親近。”
於定則笑而不語,至於他心裏怎麼想的,沒人知道。
太史闌聽到光武營幾個字,才想起來自從回來,還沒見過二五營那群人。
忽然眼角瞄到門口有人探頭探腦,她一轉頭,嘿,到曹操曹操到。
花尋歡沈梅花蘇亞史翠楊成包括火虎等人一個不少。
幾個人在門口你推我擠,不住推讓。
“你去你去。”沈梅花推史翠。
“還是你去吧。”史翠好客氣。
“該你去。”火虎踹楊成。
“翠陪我去……”楊成苦著臉拉著史翠的手。
“哪來那麼多廢話,都去!”花尋歡在發脾氣。
“要麼你先帶頭去。”眾人異口同聲。
“滾蛋,好事沒我的,壞事推我上……”
“什麼壞事?”太史闌的聲音忽然近在咫尺。
眾人啞口,轉身,看見太史闌立在門口,褐色眼眸平靜自如地看過來。
眾人和她的眼神一觸,忽然勇氣也沒了,想好的一番話也忘記了,都唰一下紅了臉,期期艾艾不知道該什麼。
太史闌看了看史翠,“翠,傷好點了嗎?”
“啊?啊……好了好了,好了!”史翠慌亂地答,“太史,我們……”
“對不起。”
“嗄……”
眾人又全部啞口。
明明她們是來找她道歉的,怎麼反而聽見太史闌先道歉了。
“真的對不起。”太史闌注視著史翠的眼眸,誠懇地道,“那我也是沒辦法,我不能事先告訴你們,那樣不夠真實,不能取信於耶律靖南。我不得不傷了你,又利用了楊成和花教官,望你們原諒我。”
一陣沉默。
沈梅花低下頭,蘇亞唇角微微一勾,火虎開始微笑,史翠有點無措地看了看楊成,楊成漲紅了臉,花尋歡牢牢盯著太史闌。
半晌她忽然一拍手,大聲道:“好了!什麼都不必了!太史闌,咱們沒看錯你!”
“我早知道太史會這樣。”蘇亞道。
史翠眼底浮現淚花,使勁地搡楊成。
“唉,”沈梅花歎氣,“可憐他們幾個,昨半夜就在那嘰嘰咕咕商量,該怎麼取得你原諒,害得我一夜沒睡好,真是白瞎了心思,我早了吧,太史不會介意的!”
“你個屁!”她的八世冤家史翠立即反唇相譏,“是你在那唉聲歎氣太史闌一定生氣了,叫我們卷鋪蓋早點滾回二五營吧?”
“我那不是為你們好麼……”
“太史闌。”楊成忽然大步走了出來,立在太史闌麵前,吸一口氣才道,“不管怎樣,還是要和你致歉的,你一個女人如此坦蕩明朗,我一個男人做不到?你利用我們,也是為了救我們救全城父老,我們傷你,卻是我們不對,楊成今日和你賠罪,另外,再次和你,當日城門之前,我的誓言,永生不變!”
“他的就是我的。”史翠臉蛋紅紅,“史翠也終身供你驅策!”
花尋歡拳頭擊在掌心,“太史闌,我身份不同,沒法帶著家族投奔你,不過我也撂一句話在這裏,隻要你需要,隻要我能,隨時叫我!”
“我一直在這裏。”蘇亞。
“反正我也沒地方去,跟太史姑娘混日子咯。”火虎道,“國公這次會為我們請功,去掉我的案底,給我一個清白身份,我以後也是官家人了。”
“唉,你們都在拍馬屁。”沈梅花憂傷地道,“看來我想不跟著你都不成了……”
“你大可以滾——”一群人齊齊將她踢了出去。
太史闌微微揚起臉,看著每個人的微笑,看著抱著大腿大罵的沈梅花,看著這藍雲白,晴空萬丈,也禁不住,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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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轆轆啟程,奔赴昭陽城。
北嚴城萬人相送,送行的人群從城內擠出城外十裏,很多居民,在太史闌馬車經過的道路,灑水墊道,設案備酒。
一路鮮花,一路歡喜,劫後重生的北嚴,用最大的熱情相送他們的功臣,一心祈禱著太史闌此去平安,飛黃騰達。
百姓的呼聲遠遠傳入車簾,太史闌沒有掀開車簾頻頻揮手,她不愛虛榮和熱鬧,也不打算在離開的日子,給北嚴留下一個輕狂的背影。
她一直認為,隻是盡力去做了她該做的事情,她要活,並要心情坦蕩地活,所以她做了。
生存是基本權利,在這裏變得艱難,她自覺做得微,世人卻予她飽滿愛戴。
景泰藍坐在她腿上,若有所思傾聽百姓的呼聲。
“人民是很良善的族群,他們生向往安定,不喜事端。”太史闌對他,“隻要稍稍給予,他們就會萬分滿足,向來官逼民反,都是到了完全顛倒世理,賤民如草的時候。隻要適度整頓吏治,安撫民生,管理一個國家,並不難。”
“嗯……麻麻。”景泰藍抱住她的脖子,悄悄往她耳朵吹氣,“我會像你一樣,愛他們。”
馬車載著萬千相送的目光遠去。
於太史闌,是去迎接未來命運。
於其餘跟隨者,是開始一段新的旅程。
於邰世濤,則是從頭開始,再一次的戮力掙紮。
太史闌馬車駛出北嚴之時,容楚和邰世濤,立於高樓,目送她遠去。
兩人都默默無語,高樓長風拂起他們長發,遮住各自思索的眼神。
良久邰世濤長籲一口氣。
“以後便拜托您了,國公。”他道,“我短期內再幫不了她什麼。如今臨別在即,隻有一個請求。”
“你要拜托我,如果愛她,務必保護好她,如果做不到,盡早放手。”容楚淡淡道。
邰世濤苦笑一下。
“國公玲瓏心肝,你越是這樣,我越是不放心……”
“你太憂心了,”容楚回頭看他,“她哪裏是那麼容易被欺騙或打倒的人。”
“再強的女人,一旦動了情……”邰世濤搖搖頭,沒有下去。長吸一口氣,振作了下精神,道,“你的也是,我信她!”
“你將來還是會幫到她,或者會比我想象得做得更好。”容楚眼眸深如大海不可測,“再苦再難,想想她。”
“我會。”邰世濤沉默一下,“那麼,我們開始吧?”
“開始吧。”
邰世濤一點頭,忽然一伸手,將容楚推下高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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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樓是北嚴城內最高樓,樓高三丈,觀景之用。
最上層因為窄,向來隻容兩三人,所以容楚的護衛都在樓下。
邰世濤出手時,所有人都聽見樓頂他一聲大喝:“國公,你為何奪我功勞,毀我前途!”
隨即便聽啪一聲大響,隱約容楚一聲驚呼,再一抬頭,一條人影已經墜了下來,錦袍飛揚,赫然是容楚。
護衛們驚得“呼”地一聲竄上去,手接肩扶要接住容楚,眼看容楚身子在二樓被突出的樓簷掛了一掛,嗤啦一聲衣袖撕裂,又落了下來。
眾人正要拚死去接,驀然一聲大喝“讓開”!周七猛衝而至,翻身以背向容楚,砰一聲容楚落在他背上,兩背相觸那一刻周七大喝一聲,右腿一蹬飛快繞樓狂奔一圈,將那股衝力生生卸去。饒是如此,周七停下來的時候,也“哇”地噴了一口鮮血。
容楚從他背上翻身落下,臉色微白,一隻衣袖被撕裂,肘間隱約血跡殷然。
他一旦脫險再不停留,霍然一揮手,“來人!把這膽大妄為,謀刺國公的狂徒給我拿下!”
不用他吩咐,護衛們早已衝上樓去,片刻押了邰世濤下來,邰世濤神情狂暴,不住掙紮大罵,“容楚!你混賬!你無恥,你奪人功勞,必有惡報!”
“我何等身份地位,何必覬覦你的功勞?”容楚冷然道,“但上府大營有人密報於我,你出營,根本不是邊帥派出來偵查敵情,你是擅自偷取調令,殺傷同僚,闖營而出——這是死罪!軍紀如鐵,軍令如山,豈能容你這等違法亂紀之人?如果今日容你升職得賞,一路騰達,那該如何向那些守法遵紀的兵士交代,又如何能令兄弟們服氣?以後如果人人都學你,這兵還要怎麼帶?”
“呸!”邰世濤掙紮著跳起來,一口唾沫對著容楚就噴過去,“放屁!放屁!你明明是和我們邊總帥不對付,不願這發現密道、斷西番後路的大功落在他名下,才暗中指使上府營中人告密,捏造事實,毀我功勞!”
“我無需和你辯駁。”容楚神情不屑,“你傷同僚,奪調令,引得上府營大軍追殺一事,人證事實俱在,當時在場數萬人,眾目睽睽,你便抵賴也是無用。雖你發現密道有大功,但你違反軍紀在前,此風不可漲,你憑什麼不接受懲罰?”
“我是上府的人,你無權剝奪我的功勞,你無權處置我!”
“你是地方光武營的習練學生,而我,是地方光武營名譽總帥。”容楚冷然道,“我對你的處置權,還在邊樂成之上。”
“老子瞎了眼,才進了光武營!”邰世濤恨恨扭頭。
“不過,現在對你的處置又不同了。”容楚淡淡道,“你違反軍紀在前,本國公和你商談此事時,本來還有憐才之心,想看看你的態度,是否願意戴罪立功,不想你性情桀驁,凶暴殘忍,竟然一言不合,便欲出手殺我——刺殺朝廷重臣,也是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