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一別,便是一生(1 / 3)

Chapter 1 一別,便是一生

張愛玲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她的心裏是喜歡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這是張愛玲送給胡蘭成的照片背麵的題詞。

那時的張愛玲是上海炙手可熱的文壇女作家,這位民國時代的驚世才女,在那個風起雲湧的上海灘,二十出頭就已鋒芒畢露,她像是臨水照花人,孤傲地揮舞著自己手中如劍一般的文字。然而就是這麼高傲的靈魂,邂逅了愛情,便甘願做一個世俗女子,寫出這樣卑微的話送給胡蘭成。聰明如她,明知是飛蛾撲火,卻也不管不顧了。

很多人說,胡蘭成就是張愛玲的孽緣,張愛玲把自己全部的愛給了他,最後卻被洗劫一空,暗自萎謝。當年邁的張愛玲死在自己美國的公寓裏時,身邊竟無一人。

如果1944年初春的那一天,胡蘭成沒有養病在家,沒有看到雜誌上刊登的一篇名叫《封鎖》的小說並被它深深吸引,也許就不會有她這樣淒涼的人生結局,然而這樣的開始偏偏發生了。胡蘭成看完整篇文章不由得拍案叫絕,他深深記住了這篇小說作者的名字——張愛玲。

從此這個名字在他心裏就再也抹不去了,他收集了張愛玲的很多文章來拜讀,更加對這個女子欽佩不已。是什麼樣的絕世女子可以寫出如此驚世的文字,這讓他難以自拔,他覺得自己一定要認識她,並且不僅僅是個過客。

於是,幾天後正在家中專心寫作的張愛玲收到一張便條,便條上寫著“愛玲先生賜鑒,貿然拜訪,未蒙允見,亦有傻氣的高興,留滬數日,盼能一敘”。張愛玲收到過很多讀者來信,但是送到家裏的這還是第一次。她看了一眼落款——胡蘭成。

對於胡蘭成的名字,張愛玲並不陌生,他當時也是小有名氣的才子,寫得一手漂亮的文章,自負雄才,常在報上發表對時局的評論,後來得到汪精衛的賞識,當上了汪精衛的機要秘書,在汪精衛的《中華日報》社論委員會裏任總主筆,報上很多文章都出自他之手。

張愛玲竟就這樣答應了胡蘭成的請求,說願意第二天去胡蘭成府上拜訪。

得到張愛玲的應允,胡蘭成有些緊張,他想著這位能寫出如此通曉世事文字的女人會不會是個情場高手。但其實當時的張愛玲隻有二十三歲,愛情於她,隻是從別人那裏聽的,從書裏看的,還從來沒有真正觸碰過。

在大西路美麗園的胡氏家中,他們相見了。那天張愛玲特意找出了許久沒有穿過的貂皮大衣,想顯得成熟穩重一些,但都被這個情場老手胡蘭成洞覺出來。在他看來,張愛玲的言談舉止就像個涉世未深的女學生,有點突兀的穿著藏著一個女子與眾不同的倔強和不羈。胡蘭成一生閱過多少女子,可是張愛玲從骨子裏透出的攝人心魄的靈性與氣質,讓胡蘭成驚歎不已,這個女子,把他之前對於美的定義都打翻了。

胡蘭成在《今生今世》裏麵寫到與張愛玲的第一次見麵:“我常以為很懂得什麼叫作驚豔,遇到真事,卻豔亦不是那豔法,驚亦不是那驚法。”“張愛玲的頂天立地,世界都要起六種震動,是我的客廳今天變得不適應了……”

一開始聊天還有些拘謹,胡蘭成便問了張愛玲的收入多少,這個一般人看來第一次見麵顯得有些突兀的問題,可在張愛玲看來卻是對她生活的關心,當時的張愛玲真的太缺少關心和愛了。長期以來,她孤獨地躲進自己的寫作世界裏,縱使多麼聰明靈性的女子,內心深處都有著對愛的渴望。這樣的問話讓張愛玲的心溫暖了起來,張愛玲坦誠地告訴胡蘭成自己的稿費收入,兩個人的距離也近了。胡蘭成口若懸河地談起當下潮流的作品,又談起對張愛玲作品的喜愛,這一坐便是五個小時,還覺得意猶未盡。

天晚了,胡蘭成送她到弄堂,兩人肩並肩走著,胡蘭成向有一米七二的張愛玲看了一眼,說:“你身材這樣高,這怎麼可以。”張愛玲有些詫異,臉上似乎有點惱怒,這一切都被胡蘭成看在眼裏,他看到一顆心正在慢慢向自己開出溫暖的花來。

胡蘭成之後便向張愛玲發起了猛烈的攻勢,隔天便去張愛玲的家中拜訪。雖然他已經結過兩次婚,並且還有著妻室,但是張愛玲這樣的女子,深刻起來會讓山河失色,歲月成塵。這樣的女子,是任你窮盡人海也不得相遇的絕代佳人,既然遇見,是怎麼也不願意錯過的。

胡蘭成去了三四次之後,張愛玲突然顯得很煩惱、很委屈的樣子給胡蘭成送去一張字條,叫胡蘭成不要再去看她。但胡蘭成知道,張愛玲已經愛上了他。

是的,張愛玲心裏的那朵花已經開放了。這個從小缺愛的女子,雖然出身名門世家,是李鴻章的曾外孫女,卻有著悲慘的童年,她的父親隻會抽鴉片、逛妓院,母親受不了這樁被包辦的沒有愛情的婚姻,與父親離婚,隻身去了法國,父親對張愛玲一直是不管不問。本來就疏離的父女關係,在父親娶了繼母後變得更加冷漠。狠毒的繼母常常虐待張愛玲和她的弟弟,雖然家裏不缺錢,但張愛玲小時候一直隻能穿繼母剩的粗衣爛布,從來不敢奢求家裏的錢。

她永遠都記得那次她去見回國的母親忘了跟繼母說,繼母“啪”地一個巴掌打過來,把她打了個踉蹌,她本能地想還手,父親知道了,二話不說,揪住她一邊拳打腳踢,一邊吼道:“你還打人,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張愛玲被打得滿身是傷還被父親鎖在屋子裏關禁閉,生病到奄奄一息父親也不管不問。這一切在張愛玲稚嫩的心靈裏劃下一道又一道無法治愈的傷口,她的性格變得更加孤僻寡言。她用寫作把自己封進文字的世界裏,很久很久不敢向外探望,但是殘破家庭生長的她內心又渴望有個溫暖的家,渴望被人嗬護、被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