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1 / 3)

Chapter 4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顧城

也許

我是被媽媽寵壞的孩子

我任性

我希望

每一個時刻

都像彩色蠟筆那樣美麗

我希望

能在心愛的白紙上畫畫

畫出笨拙的自由

畫下一隻永遠不會

流淚的眼睛

一片天空

一片屬於天空的羽毛和樹葉

一個淡綠的夜晚和蘋果

我想畫下早晨

畫下露水

所能看見的微笑

畫下所有最年輕的

沒有痛苦的愛情

……

顧城的詩帶著哲思與浪漫,帶著童話和夢幻,看似純真無瑕、撲朔迷離,卻又充溢著一股淡淡的憂傷。詩人舒婷形容顧城說:“你相信了自己的童話,自己就成了童話中幽藍的花。”顧城就仿佛是自己編織的童話世界裏永遠長不大的孩子,他的一生都在追尋純粹的愛情,追尋單純的生活,追尋夢中的世外桃源。

想必那個童話世界裏,還有顧城美麗的妻子謝燁。顧城說:“謝燁就是我心中的維納斯。”他們相遇、熱戀、結婚、生子,一起住進世外桃源,到哪兒都形影不離。一對才子佳人珠聯璧合,煞是讓人羨慕。然而,童話故事的結局卻是那樣地觸目驚心。如果料到最後的結果是傷痛和死亡,是否還會再期待初次相遇的美好呢?

人生若隻如初見,如果時光定格在他們初次相遇的那個夏天,那麼就不會有背叛和凋零。

那是1979年的夏天,二十三歲的顧城原本跟著父親去上海電影製片廠改劇本,但是在上海住了十幾天,顧城就對上海的商業氣息感到厭煩了。那一天,顧城剛走出房間,一陣風吹來,把門給關上了。顧城沒有帶鑰匙進不去房門,突然就生起氣來,對整個上海都憤怒了,他不管父親生氣,執意買下了回北京的火車票。而正是那張匆匆買下的火車票,讓顧城遇見了他一生都難以承受其重的愛情。

那一天,讓一生改變。

火車上人很多,顧城擠上了火車便匆匆坐了下來。他習慣性地看著窗外,看著樹木在奔馳的列車外,如幻影一樣飛逝而過。看著看著便有些累了,顧城扭了扭脖子。這個時候,他看到對麵坐著一個純淨甜美的女孩,陽光透過玻璃在女孩的臉上灑下斑駁的影子,在她分明的棱角上印上了金色的光圈。那一刻顧城覺得自己被眼前的美景融化了,卻又有點緊張地不敢把目光停留住。

於是顧城開始跟周圍的人說話,為了引起謝燁的注意,他拿出畫筆給周圍的老人、孩子、夫妻畫畫,他畫了謝燁身邊的每一個人,卻一直沒有畫謝燁,也不敢與她搭話。

一直到了晚上,周圍的人都睡了,隻有顧城和謝燁沒有睡意。伴著鼾聲和鐵軌撞擊聲,顧城終於和謝燁說上了話。

那時的顧城已經是中國小有名氣的青年詩人,謝燁也是文藝愛好者,很早就喜歡顧城的詩,她看著眼前戴著像廚師帽一樣的男人,沒想到他就是自己喜歡的詩人。

顧城後來在寫給謝燁的信裏麵描述了他們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我們是怎麼開始談話的,我已經記不得了,隻記得你用清楚的北京話回答,眼睛又大又美,深深的,像是夢幻的魚群,鼻線和嘴角有一種金屬的光輝。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給你念起詩來,又說起電影,又說起遙遠的小時候的事。你看著我,回答我,每走一步都有回聲。我完全忘記了剛剛幾個小時之前我們還很陌生,甚至連一個禮貌的招呼都不能打。現在卻能聽著你的聲音,穿過薄薄的世界走進你的聲音,你的目光,走著卻又不斷回到此刻,我還在看你頸後的最淡的頭發。

飛馳的火車帶著顧城和謝燁穿過了黑夜,奔向日光熹微的清晨,他們到達了目的地北京。顧城聽見列車員報火車到站的聲音,變得急躁起來。

在時間無涯的荒野裏,沒有早一步,也沒有遲一步,就這樣與你相遇,又怎麼能這樣便匆匆地散落在人海之中?顧城著急地從包裏掏出一支筆、一張紙,寫下自己的地址,禮貌又帶著點焦躁地在下車走散之前把紙條塞到謝燁的手裏。

謝燁打開手上的紙條,字跡清秀,因為匆忙,墨漬有點被暈染了。謝燁有些欣喜,又有些不知所措,她猶豫了很久,找了很多理由,終究還是去了顧城家找他。謝燁沿著長長的長著白楊樹的道路走到顧城家門前,輕輕敲了門。

開門的是顧城的母親,她好像已經知道了謝燁似的,熱情地領著她進門,很專注地看著她。這時顧城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看到謝燁,顧城欣喜地笑了,像個單純的孩子看到了等待許久的寶貝。

顧城領著謝燁來到自己的房間,屋子裏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書和紙稿,顧城給謝燁念起了自己寫的詩: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謝燁告訴顧城,自己不久之後就要回上海了,謝燁和母親住在上海,她的父親曾經是個考古學家,但因為那個年代所謂的“政治問題”被下放到了承德,母親也被迫與父親離了婚。謝燁這次從上海來北京是要轉車去承德看望父親。

謝燁走的那天,顧城去送她,一路上他們幾乎沒有說話,像是在靜靜地聽著彼此的心跳,彼此都知道,這是開始而不是告別。臨上火車的時候謝燁問顧城:

“你會給我寫信嗎?”

顧城說:“會的。”

“會寫多少?”謝燁問。

顧城用手比了比,那厚度至少相當於兩部長篇小說。

之後的顧城和謝燁,把愛情和思念寫進了信裏,開始了纏綿不絕的情書來往。一寫竟是好幾萬字,一寫竟是好幾年。

顧城在信裏寫道:

太陽落山的時候,你的眼睛充滿了光明,像你的名字,像輝煌的天空。我將默默注視著你,讓一生都沐浴著光輝。

謝燁回信道:

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短,而命運是漫長的。這會兒,起風了,風吹起我的頭發,好像把我的靈魂也吹得升起來,我閉上眼睛就能看見你,你會飛,眼睛裏映著我和世界……

相隔著一千多公裏的距離,再炙熱的書信、再多的筆墨也道不盡彼此的愛戀與思念。顧城終於忍受不住相思的煎熬,要去上海找謝燁。正巧那時上海電影製片廠又把顧城的父親顧工請去改劇本,雖然顧城之前很不喜歡上海,但是因為那座城市有著自己日夜思念的姑娘,竟變得熠熠發光,那般令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