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皇後死不相認的罪行,在陳年的出現後,終是塵埃落定。
安王被抓關進天牢,而樓皇後也將依法接受都察院與大理寺的懲治。
當寧妃與鈴嵐公主在為樓皇後徹底落敗、從而受到她應有的懲罰而感到欣慰高興時,樓樾卻與蘇流螢不約而同的一臉凝重。
樓樾在離開永坤宮時,突然想到,為何明明已恨他入骨的樓皇後,不當眾揭穿他是胡狄人的身份?
當兩軍相害時,都是瞄準對方最脆弱不堪的地方攻擊。那麼,今晚被他們逼得現出一切原形,馬上就要接受國法嚴治的樓皇後,為何到最後都沒有暴出他不是樓家人,更不是大庸人,卻是胡狄人的事實!?
按著樓樾對樓皇後的了解,遭遇到他這樣的背叛,她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的報複他,不會將他的痛處隱瞞下來的。
那麼,到底是因為什麼,讓樓皇後竟是在兵刃決裂的情況下,也沒有當眾暴出他真正的身世?
越想,樓樾越是狐疑,心裏更是不可抑止的生出一絲涼意。而在回頭看到樓皇後臉上瘮人的冷笑時,他心裏更是湧上不安。
然而下一刻,來不及等他猜度樓皇後神情間的意思,她已是收起了冷笑,仿佛方才那個讓人心裏發毛的冷笑根本沒有存在過……
而另一邊,走在樓樾身邊的蘇流螢也是滿腹心事。
她原本想在樓皇後落網、阿娘身世公開之時,趁機向慧成帝請求還阿爹清名,洗清他通敵叛國的罪名。
眼看苦苦追求四年的願望就要實現,蘇流螢心裏不免激動,恨不得慧成帝當晚就頒發昭令,還阿爹清白。可就在她鼓起勇氣要開口時,慧成帝滿臉的疲色的讓他們退下,她隻好默默咽下喉嚨間的話。
走出大殿時,她安慰自己,阿娘的身份大白於天下,而樓皇後一案也交由都察院與大理寺審查,那麼,阿爹身上背負的冤屈終會洗清的……
心下一鬆,緊繃了一整晚的身子也跟著放鬆下來,蘇流螢瞬間感覺疲意湧上心頭,眼睛馬上就要睜不開了。
眼前一黑,她的身子頓時朝台階下撲去。
走在她身邊的樓樾手疾眼快的拉住她,看著蒼白的小臉擔心道:“你怎麼了,可是那裏不舒服?”
寧妃與鈴嵐公主也圍了上來,關切的問她怎麼了。
蘇流螢輕輕晃了晃昏沉的腦袋,不好意思的訕笑道:“可能是太晚了,有點累了。”
而正在此時,南山過來向樓樾輕聲稟告道:“爺,紅袖姑娘被救下了,隻是人還未醒,太醫說她五髒六腑均有損傷,可能需要靜養很長一段時間才會痊愈。”
聽了南山的話,樓樾心頭微微一鬆,沉聲吩咐讓南山帶她出宮回去,派人時時守著她,以防樓家人對她進行報複。
樓樾知道,樓譽與樓皇後雖然落網,但樓家還有許多旁支和隱藏的勢力,同樣不容小覷和輕視。
南山應下,讓人將紅袖抬到了出宮的馬車上,而蘇流螢與樓樾上了另一台馬車。
樓樾讓南山將紅袖送回去,他自己則送蘇流螢回驛館。
可南山卻為難的問他,如今與王府徹底鬧翻,王府肯定是不能回了,可要將紅袖送回哪裏去?
一整晚樓樾都在應對樓皇後之事,全身精神高度緊張,再加上心裏一直在猜度樓皇後瞞下自己身世之事,所以一時間竟是沒想到要將紅袖安置去哪裏?
而他自己又要去哪裏?
所以,聽到南山的詢問,樓樾一時間竟是怔住了。
看著他怔愣的樣子,蘇流螢一下子想到,從這一刻起,樓府斷然是不能再回去,而胡狄那邊還沒有正式承認他的身份,他卻如她一樣,也成了無家可歸之人了。
看著他眸光的迷茫,蘇流螢心裏不自禁生出了柔情,更是心痛他,不由輕聲道:“紅袖重傷未醒,需要靜養,去一般的客棧是不行,而一時間你隻怕也找不到合適的地方,不如將她送去我的院子裏吧。”
蘇流螢所說的院子,正是她之前租在安仁裏的院子。
聽了她的話,樓樾眉頭幾不可聞的皺起——
那是她的院子,怎麼能讓紅袖住進去?!
她同意,他都不同意。因這那個溫馨的小院,隻是屬於他們倆的。
正要開口拒絕,蘇流螢已搶在他開口前,讓南山將馬車往安仁裏趕了。
看著他皺眉不快的樣子,蘇流螢猜到了他心裏的想法,不由淡淡道:“紅袖不是外人,她今日卻是幫了我們許多,差點連命都送在那戲台上,所以,區區一間屋子算不得什麼。”
雖然心裏很清楚紅袖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幫助樓樾,而並非是幫她,更是知道紅袖對樓樾的癡情,但不可否認,今晚能順利扳倒樓皇後,紅袖卻是功不可沒。
所以,蘇流螢沒辦法對她做到冷漠無情。
樓樾知道她說得有道理,但心裏總是不舒服,不由沉聲道:“那間院子雖然尋常,卻是屬於你我二人的地方,豈能與一般的屋子相比!?”
樓樾將那間院子看得珍貴,那是因為他將那裏當成了蘇流螢的家,那裏放著她出嫁的嫁妝,更有著他們倆人之間珍貴的甜蜜回憶。
蘇流螢知道他心裏所想,不由勸慰道:“你不用太過在意那院子。如今阿娘身份被眾人所知,相信阿爹身上的冤屈也會很快洗清,到時,我自會回蘇家要回屬於我南院的那間院子,重新修整成被燒毀前的樣子——那裏才是我的家!”
聽她這麼一說,樓樾心裏的不適才放下,不再糾結了。
他拉過她的手眸光幽深的看著她,沉聲道:“從今日起,我注定會成了一個身份尷尬的人,不論是那種身份,都會遭人唾棄……”
樓樾說得不錯,從他決定與樓皇後、與整個樓家反目對決後,他的身世與身份注定尷尬難堪至極——
若是胡狄身份不被暴出,那麼他就還是樓家人,但他卻出賣了自己的姑母與父親,就會成為世人口中最可恨的叛徒、忤逆子,甚至是背棄家人求得自身榮華的最無恥的卑鄙小人。
但若是暴光他胡狄人的身份,他就成了最下賤的私生子,會被人罵他不知道好歹,竟是恩將仇報的對養育了自己二十幾年的養父痛下殺手。
不論那一種,他都注定背負各種各樣的罵名。
這些樓樾都不害怕,他最害怕的卻是世人詆毀母親的聲名,罵她不守婦道與人通奸,讓母親在天之靈都不得安息……
樓樾半斂眸光,不讓蘇流螢看到他眼底的傷痛與無奈。
但即便如此,他身上湧現在傷痛她還是能感覺得到。
反手握緊他的手,蘇流螢正在開口勸慰他,樓樾卻無謂的淡淡一笑,道:“所幸,從此以後,橫亙在我們之間的阻礙卻沒有了——隻要有你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他的話讓蘇流螢心裏一暖,心裏徹底一鬆,更濃的倦意湧上心頭,下一瞬,蘇流螢趴在樓樾的懷裏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