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拾零
蔣鹿潭與溱潼古山茶
為了寫《走近全球茶花王》一書,除了按節氣定時觀察外,我還搞了一些社會調查。溱潼古山茶舊主傳人之一的王慕農先生(國際茶花協會和中華詩詞學會會員)告訴我,他搜集到蔣春霖(字鹿潭)吟詠溱潼古山茶的詩二首。
蔣鹿潭(1818—1868),晚清鹹豐、同治年間江陰人,與納蘭容若、項蓮生為清代三大詞人。他的作品真實反映了太平天國時期的戰亂和人民的災難,藝術性強,令人耳目一新,為當時似乎已走入絕路的詞壇開拓了一條新的道路。他曾為兩淮鹽官富安場大使,去官後羈泊溱潼壽聖寺水雲樓十餘年,遂以樓名作其詞集,曰:《水雲樓詞》。其詩作甚少,幾不留稿,二首詩見後人所搜輯之《水雲樓詞剩稿》。
其一《詠山茶》:
霰雪零已久,山茶紅至今。
破寒驚眾眼,與世抱冬心。
柯葉不改色,歲華如許深。
朱顏良可惜,短發不勝簪。
其二《七絕》:
雪消有客過湖來,笑擘新詩飲舊醅。
我與胎禽正無賴,山茶開後放君回。
因為兩首詩從題目到內容均無“溱潼”兩字,怎能知道即是寫的溱潼古山茶呢?於是,我作了一點考證和推斷。
通盤考慮作者經曆和兩首詩留下的信息,有如下幾點。第一,作者享年50歲,晚年羈泊於溱潼十餘年(距現在約150年),約占成年後三分之一時間,他的詞和詩好多是寫溱潼的風物、風景、風情;第二,山茶雪後開花,該是冬末春初季節;第三,山茶開的是紅花;第四,山茶經曆了歲月的滄桑,當是高大樹木了;第五,作者住在湖的一邊或湖畔;第六,其時的當地人已用山茶開花的物候粗略計日了。
以上六點與溱潼風情,特別是古山茶特征吻合。由此可以初步認定,王慕農先生的判斷基本無誤。
走進溱潼山茶院,可見古山茶樹下立著一石碑,上麵鐫刻著題為《花影清皋》的詩:
滿庭花卉一靈泉,碧水清澄鏡麵圓。
月下階前僧去後,閑聽窗外水涓涓。
這是清代孫喬年的溱潼八景詩之一。孫喬年(1729—1784)字幼彭,溱潼鎮北邊孫莊(現薑堰市興泰鎮孫樓村)人。乾隆四十六年(1781)進士,官至蘇州學政。
“皋”:水邊的高地。這首詩給後人的主要信息:花卉、水井、寺院、臨水。顯然,《花影清皋》隻是寫了溱潼一景,不像是專門寫茶花的。但因確是寫了溱潼的花,如今鐫刻於山茶院也未嚐不可,隻是若用蔣鹿潭的兩首詩,當更為貼切。
2010年3月18日
“柳敬亭”拾遺
幾年前,讀周誌陶老的《評話宗師柳敬亭》(文見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泰州市委員會編《泰州曆代名人》,江蘇人民出版社出版),對這位明末清初的家鄉人的生世、為人、高超的評話藝術有了較為全麵的了解。稍感不足的是,文中對柳敬亭評話藝術的評價雖不少,如,吳偉業讚美他的說書藝術“晚年尤進”;黃宗羲聽了他的評話,覺得“亡國之恨頓生,檀板之聲無色”等等,但無具體描述的引文。
今讀《明清名家小品精華》(歐明俊主編,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過半,發現張岱(1597—1679)的一篇《柳敬亭說書》,讀後喜出望外。原因是,張岱與柳敬亭(1587—約1670)是同時代人,曾現場“聽其說”,而且文中有對柳敬亭評話藝術的具體描述。特引文如下,供讀者體會,以加深對這位藝術大師的了解。
文章的第二節寫道:餘聽其說“景陽岡武鬆打虎”白文,與本傳大異。其描寫刻畫微入毫發,然又找截幹淨,並不嘮叨。哱夬(bo guai) 聲如巨鍾,說到筋骨處,叱吒叫喊,洶洶崩屋;武鬆到店沽酒,店內無人,驀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皆甕甕有聲,閑中著色,細微至此。
白文即隻有說白,沒有彈唱;哱夬,雜亂無章。該節以巨鍾形容其聲,以崩屋形容其勢,特別是武鬆沽酒的一吼,似乎至今猶在讀者耳邊回響。
文章的第三節後半節寫道:每至丙夜,拭桌剪燈,素瓷靜遞,款款言之,其疾徐輕重,吞吐抑揚,入情入理,入筋入骨;摘世上說書之耳而使之諦聽,不怕其齰(ze)舌死也。
丙夜,指夜半三更時分;素瓷,即青花瓷杯;齰,即咬。作者描寫丙夜說書的情景:拭、剪、遞的動作,款款言之的神態,令人神往,似入其境。
此外,周誌陶文中寫“與柳敬亭同時期的評話藝人有張樵、陳思、吳逸、孔雲霄、韓修齡等人,以柳敬亭為最著。”而張岱文中寫“南京一時有兩行情人,王月生、柳麻子是也”,“柳麻子貌奇醜,然其口角波俏,眼目流利,衣服恬靜,直與王月生同其婉孌,故其行情正等”。可見,同時期的評話藝人中,與柳敬亭不分高下的有王月生(根據行文,似王月生稍高一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