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威嚴固然讓人害怕,笑容卻也能震懾人心。
“成琰所說的那些話是你安排,這我早就已經知曉,”周元澈笑著道,“隻是有句話還尚未來得及和你說。”
現在說這個,無非是奚落他罷了,林正青臉上浮起奇異的笑容,成者王侯敗者賊,既然敗了就要認命,有時候棋差一字不過是運數罷了。
“我要謝謝你,沒有你,我不能讓她打開心結,殺成琰是個不錯的法子。”
林正青睜大了眼睛,原來周元澈早就投靠了二王爺,早就料定會有今日。怒氣、不甘一下子灌進他的腦子,他拿起手中的詔書盒子就像周元澈砸去。
盒子猛然被修長的手指抓住,周元澈淡淡的笑容中恍惚帶了些許諷刺,林正青用盡了力氣要將盒子奪回來,兩隻手都用上那盒子仍舊溫絲未動,再次用力,隻覺得手上一輕,他仰頭摔了出去。
身體落在地麵上,沿著台階滾下去,他親耳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響。前世死在亂軍刀下,他發誓來生定報此仇,卻未想仍舊死在周元澈手中,林正青微微抬起頭,眼看著周元澈邁步進入養心殿中,那背影亦如前世。
林正青向旁邊望去,隻是這一世再沒有人和他一起死在這裏。不知怎麼的林正青反而鬆了口氣,鮮血卻借此從他口鼻子中淌了出來。
……
周十九一夜未歸,宮中沒有半點消息傳出來,這樣靜寂倒是讓人心中踏實,若是三王爺宮變成功定然不會這樣安靜。換做半個月前,她還要以為三王爺坐上皇位才是周十九功成之時。
琳怡起身梳洗完,走到套間裏去看暉哥。
才將暉哥抱起,鞏媽媽進來道:“老夫人來了,說這次一定要見到郡王爺。”
鞏媽媽的話音剛落,外麵就傳來一陣腳步聲。
琳怡不慌不忙地放下暉哥,眼看著周老夫人徑直去了套間。
掀開軟簾,炕上空無一人,周老夫人驚訝地四處尋找,看到琳怡走過來,立即道:“外麵的傳言你可聽到了?元澈重傷是不是真的?”
琳怡將老夫人讓到暖炕上坐下,鬆口氣道:“是真的,多虧了張禦醫才能將郡王爺的傷治好,郡王爺昨晚就進了宮,想必也快回來了。”
琳怡微笑著臉色已經不似前幾日那般晦暗,提起周元澈,眉宇中透著喜氣。
周老夫人的手忍不住一抖,“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琳怡起身親手給老夫人泡了茶,緩緩地道:“因為時機未到,恐怕壞了郡王爺的大事,也是等到郡王爺醒了過來,才將消息放去外麵。”
周老夫人聽出話外弦音,抬起眼睛看向琳怡,琳怡笑著與周老夫人對視,“嬸娘放心,二嫂不是輕浮的人,上次出府之後並沒有亂說,郡王爺受傷的消息,是我們故意放出去的。”
郭氏沒有聽她的話將消息放出去,反而和琳怡串通。周老夫人隻覺得熱血上頭,想要說什麼,卻哆嗦著手不能言語。
琳怡不徐不疾地道:“嬸娘太過關切康郡王府,老宅子那邊的情形嬸娘還不知曉。否則如何能有大哥和大嫂的事,若是有您在家,決計不會如此,您就從沒想過這個?”為了謀算旁人搬來康郡王府,最終卻落得喪子的下場。
周元景夫妻到底是死在誰的手裏,周老夫人該想清楚,她不想替郭氏擔下這筆血債。
周老夫人看著琳怡那雙閃爍的眼睛,想到元景的慘死,郭氏掌家,霎時整個身體如置冰窖。
申媽媽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周老夫人想扶申媽媽起身,卻腳下一軟重新跌回椅子中。
周老夫人本來漲得通紅的臉,一下子又變得蒼白,郭氏膽小唯唯諾諾的樣子仿佛就在她眼前,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郭氏……
申媽媽和身邊的丫鬟一左一右攙扶起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走幾步整個人忽然之間倒了下去。
屋子裏頓時亂起來。
下人慌忙請來郎中,折騰了好一陣,周老夫人才緩過一口氣,下人抬來肩輿將周老夫人搬回第三進院子休息。
“老夫人要回祖宅,”鞏媽媽低聲稟告,“正讓人收拾東西,明日一早就走,還遣人去祖宅讓二老爺和二太太來接呢。”
話已經講清楚,周老夫人是沒臉再住在康郡王府。再說周元景的事還沒弄清楚,周老夫人也是急於要一個結果。
周老夫人也該回去祖宅,是享受天倫之樂還是鬧得家宅不寧,從此之後都和康郡王府無關。
琳怡正想著,外院的管事來傳話,“郡王爺要回來了。”
琳怡站起身,換上湖色荷花褙子穿了件紅狐氅衣去迎周十九,走過抄手走廊,下了台階是一條花牆夾道,一直走到園門口。
周十九也正過了垂花門走過來,看到琳怡,那雙如墨的眼睛便多了幾分光華,嘴角一彎露出優雅的笑容。
天寶三十年“奪儲之亂”所有犯官均被處斬,國姓爺一家未能幸免,三王爺被圈禁後觸柱而亡,此後仍有官員陸續因此入獄,直到年底皇帝駕崩,整個風波才告結束。
二王爺承繼皇位,次年改年號“建興”,新帝登基奉先皇常皇後為太後。
建興元年康郡王晉封為康王,康王次子賜名恒。
當年鬆陽居士寫了本《天寶雜記》中除了記錄天寶年間二王之亂,還提及康王夫妻情篤和好,琴瑟相調,傳為佳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