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雨的到來
我在瑞士布裏恩茨湖畔的一個小村莊度假,雨打來電話說,他8月9日早晨8點的火車到伯爾尼,問我要不要去接他。滾!我嘻笑著說,壞死了,誰來接你?誰讓你來?我跑到火星上都逃不出你的魔掌。雨學著我的口氣,拖長每一個字的發音,來嘛,我要你來。
真嘔人,你能不能深沉一點呢?我掛斷電話。
他提著類似裝筆記本電腦的黑色公文包,西裝筆挺,皮鞋澄亮。這和我印象中的雨反差太大,我無法迎接他投射過來的灼灼目光,低頭看地板。怎麼啦。他問。我找不到感覺,那個有點粗魯,有點幼稚的大男孩不知跑哪兒去了。
Imagination。
什麼?我斜睨了他一眼,右手胳膊倚靠在觸控電腦的邊沿,搜索下一班路過布裏恩茨的火車。
廣播裏放的歌曲。他頓了頓,關切地說,你肩膀還痛嗎?我幫你揉揉。
他的手法並不嫻熟,好像是在用五個指尖摩擦我的肩胛骨,我微微向前挪移了一下,耳畔傳來他的低聲哼唱:
Therewasagameweusedtoplay
WewouldhitthetownonFridaynight
AndstayinbeduntilSunday
Weusedtobesofree
Wewerelivingforthelovewehadand
Livingnotforreality
Justmyimagination
注:imagination,幻想
02一盞燈火
五年前,我和雨是一對戀人。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她就變成了傻瓜,如果不愛了,她又做回自己。回顧我的傻瓜生涯,青澀貧瘠。大學畢業後,他義無反顧去了非洲,我揣上父親給的銀聯卡,背包裏放了兩件換洗衣服和一本中國人翻譯的聖經,隻身奔赴歐洲。遇到指甲油未幹,或看一部采用回憶方式開始的法國文藝片,反反複複就兩三個場景,喋喋不休的對話,沒有情節發展更沒有高潮,到End都是尾聲。換句話說,隻有百無聊賴的時候才會給他打電話。
做什麼呢?
發呆。這是雨的口頭禪。
睡覺嘛。
喝啤酒。沒有牛叉的事可做。
我和雨的跨國電話每每如是拉開序幕,然後進入厄長的尾聲。
他的座右銘:所有的愛情來自荷爾蒙效應。女人如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他的最新擇友標準:永遠的18歲。
——我對此毫不介懷。
我租住的木屋臨湖而建,室內傢具陳舊笨重,據說是房東爺爺的爺爺留下來的。除卻沒有電視外,倒也無甚不便。臥室開了三扇窗,白天的時候,南望可及阿爾卑斯山上的積雪,俯瞰布裏恩茨湖,黛綠如鏡,輕舟無數。
此時已是晚上十點零五分,兩個少男和一個少女還在碼頭淺水灣裏玩著潑水的遊戲,互相追逐,興味盎然。雨平躺在床上,我一邊吸煙,一邊撫摸他的腹部。
真是奇怪呃,半山腰上那盞燈忽明忽暗。我說。
什麼都沒有。
唉呀,是這座山,不是那座山。看湖對麵——
他伸了伸腰,大搖大擺走到窗前,探出頭四處張望了一下,說,黑黢黢的,什麼都看不見,你怎麼啦?
我收回目光,語無倫次,你,你經常鍛煉吧,身材還是那麼好。
看你喲,臉都紅了。他哈哈大笑。
半山腰那盞燈突然亮起。我急促地說,快看!
你是不是最近神經繃得太緊了,哪裏有什麼燈?!湖邊倒是有三個野鬼。
這幾天,我腦海中老是浮現出一幅驚悚的畫麵:一雙綠色的長手抓住我的腳腕往布裏恩茨湖底拽。雨睡著了,我不想再去驚擾他。
我三年五載就要回的,你怎麼就嫁人了呢?雨在夢中長歎了一聲。
山腰那盞燈一閃一閃,像是人的眼睛。
03蠱惑
碼頭旁邊有棟房子,孤零零的一棟房子,每次經過,都見一個華人老奶奶躺在帆布椅子裏。有一天黃昏,我和雨在淺水灣裏遊泳,發現老奶奶扶著欄杆觀看我們。我大聲給她打過招呼後,問她對麵山腰是不是有人居住。沒人住啊,公路不通。老奶奶肯定地說。我說,可是每到夜裏就有燈火喲。雨嘻嘻笑道,看你,又發神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