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
一陣搜腸刮肚的傾吐之後, 陸衡撞開衛生間隔斷的門板, 跌跌撞撞地走到洗手台前。頭頂的水晶大吊燈傾灑下鵝黃色的暖光, 映照著衛生間金碧輝煌的裝修, 牆壁上貼著的鏡子清晰的照出陸衡狼狽的身影。
陸衡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 默不作聲的低下頭, 擰開鍍金雕龍的水龍頭, 溫度適宜的清水嘩嘩的流淌著。陸衡忍耐著嘴裏苦澀的味道，先用洗手液洗了洗手，他細細的搓著每一根手指, 手背，掌心，指縫之間, 然後用雙手捧水一遍一遍的漱口, 最後又洗了把臉。
溫熱的清水濕潤著臉頰，眼眸, 額前的碎發也沾染些水珠兒, 濕噠噠的水跡順著發梢滴滴答答, 劃過額頭劃過眼眸, 給陸衡本就溫潤的眼眸平添了幾分濕意。
一陣清亮的古箏前奏打破衛生間內的寂靜, 陸衡從兜裏掏出電話, 看了眼來電顯示。
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把堵在嗓子眼兒的情緒咽下去的陸衡疑惑的問道：“大哥？”
“你什麼時候回家？”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淡淡的詢問。
“我今天恐怕回不去了。”陸衡吸了吸鼻子，耐心解釋道：“劉導攢了個局, 邀請幾個投資商吃飯, 順便商量一下投資電視劇的事兒。他讓我陪著幾個投資商喝酒……”說是喝酒，其實就是被其他人按著死灌。那幾個投資商都是晉省那邊兒的煤老板。酒量就算沒他好，也都差不離。三四個人按著他一個人猛攻，饒是陸衡酒量好，也實在有點兒撐不住——這都吐兩回了。
電話那頭的陸持大哥皺了皺眉：“那你也得回家……”
陸衡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大哥沉聲說道：“今天可是你十八歲生日！”
陸衡聞言一怔。如果大哥不提，他都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電話那頭繼續說道：“爸媽和小妹都在家裏等著你。我還在事務所加班，估計晚上十一點能完事兒。這樣吧，你現在在哪兒，我下班後過去接你。”
陸衡又吸了吸鼻子，咽下險些洶湧而出的委屈：“……不行，我們等會兒還得去唱歌。我也不知道劉導定哪兒了。大哥你下班就先回家吧。如果太晚了，你就勸爸媽和小妹先睡覺。今天不管多晚，我完事兒了肯定回去。千萬別熬夜等我，大不了咱們明天補過生日……”
如果是以前，陸衡絕對不會掃興的讓家人等他這麼久。可是現在不行，自從華夏帝娛收購了陸衡簽約的星娛樂後，星娛樂旗下有影響力的藝人早就想方設法，能跳槽的跳槽，能討好新老板的討好新老板。唯有陸衡這個“叛將”的身份異常尷尬——
當初華夏帝娛收購星娛樂的時候，陸衡本來是想跟著經紀人孫哥一起跳槽到英頓娛樂。可是華夏帝娛的小衛總捏著陸衡的經紀約不放人。英頓娛樂不想因為陸衡這麼個三線出頭的小藝人得罪如日中天的華夏帝娛，更不想替陸衡支付高達上千萬的違約金。於是陸衡隻好隨大流的跟著公司其他人一起打包到華夏帝娛。
雖然事情過去了幾年，可是陸衡憑借華夏帝娛的真人秀節目走紅最後卻被華夏帝娛的對家星娛樂簽下的這點兒破事兒全世界都知道。麵對這位 “見利忘義”“目光短淺”的新同事，華夏帝娛上上下下的態度非常一致——就當沒有這個人。再加上當初扣下陸衡經紀約不準他跳槽的小衛總也一直沒發聲，於是陸衡轉到華夏帝娛的頭一年，幾乎沒接過什麼好本子好通告，一直都被公司捆綁著其他幾個人氣還不如他的小新人到處走穴站台。半雪藏的同時，勉強也算得上是廢物利用了。
可是華夏帝娛耗得起，陸衡總不能一直這麼耗下去。娛樂圈裏的更新換代實在太快，陸衡已經沉寂了一年，如果再沒有作品出來，那就真的離退圈兒不遠了。
所以這回劉導安排他陪幾個投資商喝酒，陸衡就算咬著牙也得把那幫投資商喝好了。哪怕事成之後，劉導隻能在電視劇裏給他留個戲份並不出彩的男三號，陸衡也心甘情願。
陸持大哥皺了皺眉，沒有再勉強。反倒是話鋒一轉，開口問道：“你要演的那個電視劇叫什麼名兒？”
“大哥？”陸衡有點沒明白大哥的意思。
陸持開口說道：“我們事務所新簽了一個客戶，由我負責這家公司上市前的審計工作。他們為了把財務報表做的漂亮些，正在努力拓展新項目。我跟他們的財務部門打過交道，據說他們老板也有意向到娛樂圈裏試試水。如果你那電視劇靠譜的話，我可以幫你問問。但對方到底願不願意投資，我不能保證。”
在陸衡簽約星娛樂的第二年，他就把大哥和小妹的學籍轉到了燕京一中。那會兒陸持大哥正上高三，距離高考也隻剩下半年多的時間。因此陸持拚盡全力也隻考上了燕京財經大學。畢業那年陸持直接考進了四大，兩年下來已經做到S3，也就是高級審計師三級。比同期入職的同事們領先至少三年。然並卯，時至今日，陸持大哥仍然是個加班加到絕望，做報表做到崩潰，每個月入手薪資不到兩萬塊的審計汪外加萬年資深單身汪。這份工作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接觸的資本比較多。所以很多人從四大跳槽之後基本上也是轉做資本方。
知道大哥是在心疼自己，陸衡深吸了一口氣，含含糊糊地說了一句。
“什麼？”電話那頭的陸持大哥沒太聽清，忍不住追問。
陸衡抿了抿嘴，特別羞恥的重複道：“霸道總裁愛上我。是部網劇。”
陸持大哥：“……”瞧這名字，他怎麼總有一種這筆投資還沒開始就要黃了的感覺！
陸衡大概也尬到不行，再加上他出來的時間也不短了，生怕飯局上的人被晾久了不高興，陸衡趕緊說道：“大哥，我先不跟你聊了。有什麼事兒回家再說。”
陸持大哥有點無語的點點頭，意識到電話對麵的人根本看不到他的動作，開口說道：“那你自己悠著點。喝酒的時候也多吃幾口菜，別太拚了。”
陸衡胡亂點了點頭，他站在衛生間的洗手台前，看著鏡子前狼狽到眼睛通紅的自己，再次深吸了一口氣，打開水龍頭洗了洗眼睛。
把自己拾掇的差不多了，陸衡這才鎮定的走出衛生間。
“……他媽的，不就是個過氣的小明星嘛，都特麼成了票房□□了還狂的沒邊兒。要不是有人看上他那張臉，你以為就憑他趙淼現在的人氣，我們英頓會拿出九千萬的違約金簽他？”
王大富憤憤不平的往休閑區的沙發上一坐，從兜裏掏出香煙，剛叼到嘴上，就有人把打火機湊了上來。
王大富斜睨了一眼坐在他旁邊笑的十分溫順的嶽森南，直接就著他的動作點著香煙，深吸了一口後，頗為享受的吐了個煙圈。
“我說阿南啊，其實我倒是覺得，相比於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你才是真正的聰明人。隻是可惜了，要不是那個趙淼自視甚高，非得鬧著跟你找別扭，星娛樂也不會為了拉攏他把整個公司都賠進去。他趙淼成事不足死不足惜，隻是可惜了你，背負著罵名從華夏帝娛跳槽到星娛樂，結果還沒混上一哥，星娛樂就倒閉了。這幾天沒少聽什麼閑言碎語吧？”王大富用夾著香煙的手拍了拍嶽森南的肩膀，煙灰順著他的動作落在嶽森南的肩膀上，將上好的風衣點出一個小洞。
嶽森南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堆笑著說道：“王總實在客氣。要不是有趙淼這一番折騰，我也不會跳槽到英頓，也就碰不上王總這樣器重我的領導。我倒是覺得，這是上天注定，我嶽森南就該在英頓娛樂走上頂峰。”
嶽森南毫無底線的奉承聽的王大富一笑，微眯著眼睛打量了嶽森南一回，緩緩說道：“你倒是會說話。”
說著，王大富又看了看嶽森南雖然英俊儒雅但是眼角處已經出現皺紋的臉，遺憾的搖了搖頭：“人聰明，長得也不錯。可惜啊……”就是年齡大了點兒，在他們英頓的客戶群裏不怎麼吃香。
嶽森南溫潤一笑，正要開口說話，就見王大富的眼睛猛地一亮，直勾勾的看著前麵。
嶽森南順著王大富的眼神側頭一看，就見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順著走廊牆壁往前走。那人穿著一件白襯衫，黑色牛仔褲，在略有些暗的燈光下，愈發顯出細腰長腿。大概是胃不太舒服，那人緩緩走了兩步後又停下來，一隻手搭在牆壁上，一隻手捂著腹部，白色的袖子挽到手臂上，露出勻稱纖細的一小截兒手腕，在柔和的燈光下白的發光。
從嶽森南的角度，隻能看到那人的側臉，輪廓柔和眉眼精致，周身的氣息異常平和，似乎所有的棱角都已經被磨平了，唯有緊緊皺著的雙眉間仍舊殘留著幾分屬於少年本性的倔強，而這種混合著少年感的青澀倔強以及經曆了世事後的失意落寞則融合成了一種更加獨特的氣質，讓那人看上去就像是經曆過歲月打磨的珍珠，瑩潤溫和，幹淨澄澈，看上去愈發鮮美可口。
嶽森南心下一動，看了眼身旁的王總——惡狠狠的目光正在那孩子的腰腹間流連忘返，夾著香煙的手也用力的摩擦，仿佛他捏在手上的並不是一根細細的香煙，而是那孩子纖細柔韌的腰肢。
嶽森南了然一笑，不動聲色地說道：“那不是陸衡嘛。沒想到他也在這兒。”
“陸衡？”王大富聞言一愣，旋即說道：“就是那個被華夏帝娛扣下的小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