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金桂這段時間,隔一天就被她叔關懷一次:“大侄女,中秋前搬家,你兄弟幾個都會來幫你的。你啥也不用幹,看著娃就成。”
潛台詞就是你不自己主動搬走,我會安排人把東西給你扔出去的,你要是敢鬧,我就抓你倆孩子。
娘家真賴不下去了!
齊金桂萬般無奈之下,準備去下巴肉窯裏問問賒磚的事,這房子還是得起的,不然就得流落街頭了。
回來路上不想得了這紙片子,上頭的花紋她是隻覺得漂亮,從沒有見過的漂亮。到家就和劉家生說起了這事兒,一百兩銀子,她可以給倆兒子都起上五間大瓦房帶個大院子,白的一樣的銀子。
可惜老劉家是太窮,值點錢的東西都在她齊金桂手裏拽著,不免又奚落起劉家生:“這麼好的物件,你們老劉家別說有,就是瞧,你也瞧不見一回。”
這話把劉家生給壓抑的,嘴都不想張開,這東西,劉家生不但見過,還上過他的手哩。
想當初,拋開鄭容是身份不明逃難人這一層,他劉家生是深深被鄭容吸引的。
鄭容明顯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出身,知書達理,溫柔小意。與他成親時也是黃花大閨女,全不是她自己故意給外人引導的寡婦身份。
新婚燕爾,也曾蜜裏調油,描眉插鬢,這紙片上的花紋,就是鄭容黑木匣子裏整套首飾的花樣,都是這個花樣,小到丁香,大到發釵,一色的花樣。
他不會記錯了,絕對不會。鄭容說過這是她對娘家人的念想,這是她嫂嫂送給她的。
後來鄭容懷孕,胎相不好,吃了好幾個月安胎藥。家裏本就窮,哪裏耗得起,是鄭容拿了其中一個鐲子,叫他去當鋪,得了二十兩銀子,才順利生了蘭子。
至此,劉家生也知道了鄭容那一匣子東西值錢,更加證實鄭容出身不凡,麵對結發妻子,自己的自卑感越來越重。
鄭容死後他續娶,默許老娘把匣子留給蘭子,畢竟是蘭子親娘的東西,看見這東西,他渾身不自在。
齊金桂這老婆是比不上鄭容一根手指頭的,嫁給他雖是頭婚,早就是人婦了。但是齊金桂給他生了倆個兒子,娘家人是在衙門當差,走出去腰杆子硬。還有齊金桂就是他劉家生的先鋒大將替罪羊,他用著順手。
不像鄭容,連個戶籍都沒有,生的蘭子還是花了好大勁才上的戶籍。成親前兩年,跟地下那老鼠似的,都不能出門趕集,後來雖然好點,劉家生還是不能舒坦和鄭容一起出門,鄭容就像是故意躲著什麼,不愛出門。任憑他怎麼哄騙,鄭容就是不吭不卑,不出門,搞得他喘口氣都累。
劉家生越想越覺得鄭容是逃犯,他怕自己被連坐,待鄭容一日冷是一日,後來鄭容難產去了,他傷心是有的,更多的是解脫。
待蘭子也不似從前,心裏想著:“畢竟你娘是逃犯,我娶她已是犯罪,你的存在就是汙點鐵證。”
有這種想法的劉家生,根本無視齊金桂咒罵虐打蘭子,恨不得蘭子早早夭了,他就能脫罪了。
對自己老娘說過心裏的想法,不想老娘不但不理解支持他,從此以後對他失望越來越重。老母親對女兒的維護,他不能明麵製止,就暗地裏放任齊金桂做大。
不想劉大娘還是把蘭子護到了十一歲了,會繡花賣帕子賺錢,眼瞅著就能說親出門子,他劉家生也無計可施。
老天爺給了他機會。
滿大水的那夜,船轉彎的時機他抓住了,順勢故意推了蘭子掉下船,淹死她一了百了。
可惜水不夠深,不能成事,正想著要不要把蘭子拉回來,再找機會下手,齊金桂已經幫他鋪好了路:“劉瞎子說了,她就是個命硬的,不克死全家不罷休。你要是敢去拉她,老娘帶著兩兒子就跳下去。”
劉家生真的感謝齊金桂,這一次次地罩著他不用當出頭鳥。
“蘭子這命硬的禍害,還真要把全家克死才罷休,這才幾天啊,就把老娘給克死了。”劉家生狠狠抽著水煙,心裏無處排解的恐懼。
好不容易縣城黃老爺要娶二房,聘金給五十兩,生了兒子就能分一半家產呢。蘭子,十一歲,剛剛好是黃老爺要的年紀。他既能把這禍害甩掉,還能得五十兩銀子,老娘跟前也能交代了。
“嫁進富貴家,享福了。可恨老娘不識抬舉,還罵我是賣女兒,堅決不給蘭子庚帖。我也不是有意推娘的,人在怒頭上,手上用力也沒有個準頭,一下子後腦勺就砸在青石台上了。真不怨我!”劉家生在呼嚕嚕呼嚕嚕的水煙罐子中,回想著。
要說齊金桂是他劉家生的賢內助呢,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跑,這一拉,劉家生成了是被老婆指使的蔫貨,罪責脫了大半。
果然劉奶奶死都不能原諒齊金桂,不許她戴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