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開始相遇時, 男主角和輪椅男的相處模式就是一個坐在陰影裏狂吃, 吃的臉上滿是殘渣, 一個則旁若無人地吹口哨, 興致來了就哐哐衝著空氣揮拳, 直到累得沒有了力氣。而如果他練完拳之後, 男主角依然在悶頭狂吃, 輪椅男就會扯著男主角的衣領罵他一頓,把他嚇得瑟瑟發抖,把他的所有垃圾食品丟掉用輪椅的輪子碾壓, 男主角哭得臉上滿是眼淚和鼻涕,輪椅男一邊繼續罵一邊粗魯地給他擦掉。

在幫男主角打跑幾個欺負他的人渣之後,男主角第一次從他的蝸牛殼中探出了觸角, 他開始不再害怕輪椅男了, 反而隨著時間推移,慢慢多了很多依賴。

“你為什麼不去掉你的刀疤?”

這是男主角第一次向輪椅男開口時問的話。

輪椅男的刀疤實在太可怕了, 從左側太陽穴滑過眼角、鼻子, 最後直到下巴, 就像被一條猙獰的蜈蚣劈成兩半一樣。以現在的醫療水平, 隻需要做個手術就能恢複正常, 可他卻任由那傷疤存在, 毫不在意別人的嘲笑。

“因為我喜歡它,很酷對嗎?”輪椅男哈哈大笑,“我喜歡賤人們被它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這是我的一部分, 如果有天我去除了它, 也是因為我想去除它了,而不是因為一群辣雞逼得我去除它。懂嗎蠢貨!”

“你真厲害,”男主角羨慕地嘟噥著,“他們怕你。”

“你也可以讓他們怕,”輪椅男斜著眼睛,“但你太廢物了,一群隻會欺淩弱小的辣雞就讓你慫了。”

男主角跟輪椅男講述了自己從小到大經曆的東西。

他瑟瑟縮縮,認為自己才是“不好”的那個,總結道:“所以我得吃胖一點,胖了他們就不會來找我了。”

輪椅男沉默片刻,突然變臉,過去按住男主角,在他的尖叫痛哭中,毫不手軟地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男主角在他的強勢鎮壓下一度瀕臨崩潰,痙攣抽搐,蒙著頭篩糠一般的抖。

從頭到尾無動於衷的輪椅男殘酷的看著他,最後直到男主角平靜下來,他開口說道:“手感不錯,所以你要燒掉你這身皮嗎?”

男主角滿身的肥肉,但他肌膚細膩白皙,摸起來的確手感不錯。

“錯的不是你,”輪椅男操縱著輪椅慢慢逼近男主角,“你沒有任何錯,那些傷害你的人才是錯的。你要麼繼續癱在這裏,癱成一坨爛泥,然後在別人的無動於衷甚至興奮快意中死去。要麼……”

“站起來,別他——媽——的再讓我看見你的眼淚!”

男主角死了一樣趴在地上,直到輪椅男失望的準備離去,他突然劇烈地抖了一下。

改變的路是艱難的。

他不再狂吃狂喝,長期的封閉自己讓他口齒很混沌,麵對陌生人時眼神閃躲,距離稍微近一點就滿身起紅疹,幾乎不會反抗任何人,麵對欺淩時隻會尖叫哭泣顫抖……

輪椅男陪著他。

他大多時候是一個殘酷的暴君,就像驅趕著羊羔拚命奔跑的大狗一樣,冷血無情,從不妥協。

明明和男主角站在一起時,他才是身體殘缺的那個。

但男主角有多懦弱,他就有多強悍。

他無堅不摧。

比化蛹成蝶還要艱難地蛻變,男主角在不知不覺中變得開朗、自信,他越來越像一個正常人了。

“你想不想報複?”

有一天,輪椅男突然開口問道。

“……不,”仿佛又一次想到了曾連綿十數年的傷害和無助,男主角的眼睛裏再次盛滿恐懼,“不。寬恕、寬恕才是最好的美德不是嗎?”

“寬恕是最好的美德,”輪椅男點點頭,然後在男主角的如釋重負中,接著說道,“但弱者的寬恕不是。弱者沒有資格談寬恕。”

這是一場由逼迫開始,由酣暢而終的報複。

輪椅男決不允許男主角有任何退卻之心。

但他也從不插手。

無論是男主角報複失敗被人打得頭破血流,還是男主角的報複計劃蹩腳的令人想笑……

他都隻是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他,看他還能不能再爬起來。

男主角會經常回頭找他,仿佛輪椅男就是他的力量之源,他羨慕他崇拜他,不想被他用看辣雞的眼神淩遲,想看他對他豎起大拇指,說一聲:就是這樣,幹得不賴。

曾經加諸於身的恐懼和軟弱,就這樣慢慢消失不見了。

男主角獲得了越來越多的人的喜愛。

他才發現,原來世界還可以是這個樣子。

當男主角越來越好,從曾讓他深陷其中的泥淖中拔身而出,報複了所有該報複的,已經可以對這個世界從容微笑時。

再回首,卻找不到一直陪伴他的輪椅男了。

那個有著大嗓門,鐵石心腸,卻又同時暖的像一束光的輪椅男,就像來時一般突兀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