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昏迷
我獨自一個人布衣素麵向一條黑暗的甬道的盡頭摸索前行,行人怎會不知夜的黑,漸漸的一步步我熟悉了大地蒼穹的顏色。走著走著便來到了一座天橋上,下麵的河水卻有了月光的折射,晃動的水流麵將破碎的畫麵一點一點的拚湊成行,映在我的瞳孔中,是一張晃動的臉,依稀可以看到棱角分明的輪廓,剛毅的嘴角,還有融入了這河的深,夜的深的眸子。我壓低了身子向下探,想要看清臉孔上的五官,想要伸手觸摸到這幻化的夢魘。
“手給我,我帶你走!”話從堅忍的嘴角滑出,泛起了嘴角邊的弧度,彎彎的。
“努爾哈赤?”這聲音可是傳給我的?我有些疑惑的喚著一個名字,要得到求證。
他唇邊的弧度扯開了,河水也跟著蕩漾了,陰鷙鬼魅的眼窩也凹陷了。
是他!
“努爾哈赤”我受蠱一樣的又叫喊。
“努爾哈赤”大聲一點,在大聲一點,我怕他聽不到,這樣才行,你聽到了嗎?聽得見嗎?……………..
慢慢的,耳朵開了一扇窗,可以聽到一些聲響了。瑣碎而小心的腳步聲、來來回回的踱步聲、挪動聲音的嘩嘩聲。再慢慢的,耳朵多狎了一條門縫。可以聽到細微的音量了,衣料之間摩擦的聲音、鼻子一翕一合扇動的呼吸聲、微妙穩健的打鼾聲和夢囈聲。再慢慢、慢慢的耳朵拉開了一麵門,能夠聽到更加奇妙的聲音了。風的呼嘯聲、樹葉在風中搖曳聲、心髒在人的身體中怦怦的跳動聲。
這樣慢慢,慢慢,再慢慢的,耳朵是經曆多久才“可以、能夠”我不知道,隻知道它現在是如此的敏感。我幾乎認為,可以拿耳朵來當眼睛用了,或是幹脆直接把眼睛攆回家下崗算了!因為無論怎樣,我始終處在黑暗中,似乎眼睛習慣了夜的黑,緊閉不開,即便是我的所有感覺神經都已經啟動運行。同樣的,眼睛還帶壞了身子,它也一樣想念頹廢,貪圖黑夜的安逸。
我可以蠕動嘴唇“宣稱”渴了,心安理得的等待一雙手將水送進我的口裏;可以抽動著手指“說明”我的不適,心安理得的等待一雙手將我扶起,攬我進入溫暖的懷調整我的不適。卻在眼睛和身體的罷工下,教唆記憶離我遠去,思考避我不見,留給安靜,陷我於不管不顧。
“她如何?”一個比零度還要低的冰冷男音,這我是聽得見的。
“郎中開了藥了,說她已無大礙,高燒不退昏迷之久,一切皆於她自個的心境使然。”另一個焦急的卻仍然溫暖的聲音,我也聽得到,隻是不能思考。
我還能聽到接下來的細細的磨牙聲,清清楚楚。
“舒爾哈齊,你出去!”然後就是猶豫著,遠去的腳步聲,逼近的腳步聲,木椅受重的吱呀聲。
“你聽好,黑與白,陰與陽,你都躲不開我,一定抓你回來”啞啞得嗓音和在我臉上不斷的摩挲得滿是結了繭子的大手一樣的疲憊不堪。我也知道,一字一字聽進了心,肝,脾,肺,重重的,柔柔的,疼得是魂。隻是有些陌生,手,在臉上的手。
一個腳步走,一個腳步來。
“你教會了我牽掛一個人的心,可否再教會我忘記牽掛的法子!”不一樣的溫柔,呢喃盡是無助的呻吟,同一個地方,一隻手摩挲滑過,將我一字一字吐進我的耳洞,吐進了心,肝,脾,肺,洗了腦。疼得是心。托著我的背,攬我入懷,一雙手送藥喂我,盡顯老練。隻是有些熟悉,手,在臉上的手,送藥的手。
一個腳步去,再無腳步回。
夜夜耳邊都會響起那日一般的溫柔細語。
終於………………
睜開眼的霎那煞白的太陽暈了眼,眼前的一切都讓夏日的太陽搶了白,白刷刷的一片暈了眼也晃了腦袋,人間的草木建築皆失去了原有的骨骼,起碼在人的眼裏看來,最起碼在我的眼裏。受不住閉眼睜開兩種迥然的世界和色彩,瞥了頭再次閉眼躲開,可越是試著睜眼去適應越是刺痛得厲害,痛到眼淚泛濫,動彈不得。
“快,快去叫爺和二爺來,姑娘哭了!”怎會是哭了呢,聽到身邊的小丫頭慌了手腳,於心不忍。
“別”多日不曾開口說話,喉頭緊的厲害,暗啞的聲音似有似無,攔不住紮著頭向前衝的小丫頭。
淩亂的腳步密密的朝這邊趕來了。我眯著眼睛去適應周圍的環境,想要找到些記憶,可卻是模模糊糊。旨在我淚眼婆娑的眯眼看到門前一前一後的黑色薄底大靴,沿著一路看上去瞧見了兩張有些相似的俊臉時,過往就再也毫不留情的衝刷著我的記憶。
眼角眉梢動輒一幕幕的觸目驚心。其實隻需一眼,零碎片片自由組合,大片記憶也就完整的在我腦中放映了,速度之快,就在門口的身形怔頓之後,來到我的床前之時,一切也就將我生生的拖到了這日頭地兒裏讓煞白的光灑下天羅地網,躲也怕是嫌晚了。
對著窗口打進來的陽光,讓我更加難看清他們臉上的表情了。而我,非看不可。我要看清是否記憶也衝刷著他們的大腦,隻需一個抬手,遮在眼前,光就擋在了五指隙縫外。
“怎麼哭了?”舒爾哈齊邁了一步,恰好擋住了我的所有視線,隔開了另一道光的射入。我聆聽他的聲音,滿是驚厥還有,醉人的疼惜。
“光!”本就是美好而溫良的男子,時刻傳遞著他的溫暖,溫度慰人絕不會讓人灼傷。青色整齊的長衫,幹淨無須的麵孔,卻不小心流露出的眼神和語氣中徹底顛覆,擺在我麵前的是他的疲憊和煎熬,我看進他的眼睛,那裏有著刷新記憶的痕跡,沒有放過我,同樣也沒有放過他。
“你剛醒來,定是對著六月的日頭不適。”他望了一眼窗戶,就轉身去關,還吩咐人張羅著要用深色布簾遮住窗戶,我的眼光一直追隨著他的背影,很細心,突地心會疼,像是以前疼過一樣,像舊疾發作一樣的複痛。著實讓我咯噔的怔了一下。眼光在流轉中無意碰觸到靜靜地站在屋子一角的努爾哈赤的眼睛就再也遊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