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幽夢
“額娘的眼睛,大大的,烏黑的眼珠子溜溜的閃著最慈愛的目光。額娘,以前總會這樣忽閃忽閃的眨著眼睛,看著我笑的,包容我的頑皮和孩子氣,擁我入懷,哄我睡覺,好久好久了,這樣的畫麵隻是出現在我的夢中,甜甜的夢境裏,可當我每每一睜開眼額娘她就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我好想額娘,額娘,額娘,別不要我,兒子一定聽話………”的
不穩的呼吸,柔柔的聲音,無意識的小動作,讓我懷裏這個大孩子變得脆弱,聲聲動情地呼喊著額娘,讓我不自覺地淚如雨下,撫mo著他的頭,一次一次的收緊手臂。不想讓他再次的受傷,既然老天給不了他永遠,那就讓我給他這瞬間允他最好的。
“啪噠”,“啪噠”一顆顆淚珠垂落在他密密的發中……..
陣陣習風掠過,分秒的頃刻,沒有任何的記憶,臉上卻徒留淡淡的痕跡。
手臂被慢慢的掙開,下顎被一根細長的手指溫柔的托起。麵前舒爾哈齊的眼睛彎彎如月,不著痕跡將清新的笑容掛在腮邊,雙手扶上腮邊,拇指輕輕的掃去眼下失落的珍珠,眼中霧氣彌漫,一顆一顆的落,一遍一遍的擦……….
我不願在平白的再增加他的傷痛,胡亂的往臉上抹了一把,努力控製住不受掌控的情緒。他不出聲,就是看著我,看我慢慢的平緩呼吸,慢慢的收訖斷了線的珍珠,直到我也能坦然地笑意盎然的與他相對。
我們相互攙扶著站起來,繼續牽著馬朝著我們要去的方向趕路。
“以後不要用剛剛的那雙眼睛,那種眼神看我!”他仰著頭坦然卻不嬌作。
“因為,因為這會讓你想起你的額娘嗎?”我看著他,一瞬間的皺眉,看我的臉有些痛苦,比起剛才更添了一味苦澀,眼神霎那的恍惚,都真真的落在了我的眼中。
“是啊。害我這般狼狽,讓別人曉了去,我可還有威嚴?”他臉上的晴天固然是我的期待,可看著他明明笑意的臉,又充滿玩味的口氣,又讓我懷疑,這溫潤的一直以來不曾帶給我一絲負累的男子,是真實的嗎?
不管怎樣,總之,傾其所能,我不要讓他的世界失去色彩,我堅定的抿著嘴看著藍藍的天。“嗯,你的額娘有你這樣的兒子一直掛著她真的很幸福,我想無論她在哪都會笑著看著你的。”
“額娘是真的很幸福,有疼愛她的阿瑪”他話到一半頓了片刻,低頭又輕搖了下頭,抿了抿嘴。我知道,他在質疑。如果阿瑪真的深愛著他的額娘,又怎麼會在他額娘死去以後,這樣寵愛他的填房,這樣的任由別的女人將他額娘的孩子逐門而出而不聞不問。如果這就是深愛,未免也太過炎涼了。
“還有,一個好兒子!”頓時,舒爾哈齊的眼睛流光溢彩。他看著我,一字一字的告訴我“不是我,也不是雅爾哈齊,是哥!”那種驕傲的神情,不紮眼,但卻很堅定的留在他的臉上,讓所有看到的人都記得住它,它就像他的神祉一般,無限的崇敬。
我看著他,說實話,我竟有種和他一樣的驕傲。“是哥,讓我們充滿著對額娘的記憶長大,是哥一直在守護著額娘的。額娘在生雅爾哈齊之後沒過多久就離開了,我和雅爾哈齊都很小。我隻記得當時的床榻邊,額娘蒼白無力的臉,垂在臉瑕邊的一縷發,微微的手,伸向我們的一刻。我們都害怕的一直後退,一直在哭,不敢靠近。是三歲的哥,上前牽住了我們又一把握住了額娘的手,趴在額娘耳邊,一定會好好的照顧我和雅爾哈齊。之後,痛苦的額娘才一點一點的鬆開了哥的手,一點一點的微笑,一點一點的香消玉損。”的
舒爾哈齊看著遠方,深深的吸了口氣,回頭看了看我,放慢了腳步等著我。
“之後,阿瑪娶了現在的額娘,也有了更多的弟弟妹妹,家裏的情況也越來越差,也很複雜,哥被迫離開了家,把整日受虐的我們帶了出來,靠著對額娘的守護,一直用一種堅強的力量帶我向前走,小的時候,不管多少艱辛,哥也總會告訴我們額娘曾經怎樣的抱著我們,怎樣的微笑,怎樣的好,總是把額娘的記憶植入給我們,同時也植入給我們希望。”我想這種感情是不是普通的兄弟存在的那種親情,這對於舒爾哈齊而言,恐怕這樣的感情才是當他跪在他額娘墳前支撐他走下去的力量吧。
我終於明白了,曆史的長河為何融入了鮮血不夠還要加上撕心裂肺的心痛,因為,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這般至情至信的感情。而這樣的感情就像利劍,一旦動輒,傷及心肺。
“那日,我們得到消息去城中尋找祖父和父親的屍體,我們踏著滿城的屍體,一個一個的找,哥是咬著牙的,他沒有一滴眼淚,最後,哥把所有百姓的屍體都埋了,立了一塊碑什麼也沒寫,哥說,女真人的墳墓裏從此再不會有冤魂,隻有戰魂。從那時我就知道我要跟著哥,永遠的”他有些靦腆的笑了笑。
“所以你們隻用了,十三副盔甲就敢起兵了?”他沒有猶豫的告訴我說,“哥的雄韜為略是我所信仰的。”
“你們現在到底是何勢力,怎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和李成梁這般對著幹,這不是明擺著逼著朝廷發兵,難道你們不怕?”我低著頭,手持韁繩,關節泛白,氣息已有些起伏波動。
他不似剛才的誌氣,歎了口氣的說“說實話,當時的情形,哥估計也是沒有料到的做的這麼出格,其實不隻是哥,連我也沒能做到平時的冷靜的處事風格。不過,想來也是情在理中的,那天衝進屋裏看見閉著眼睛的你,哥就再也做不到冷漠無情的狼了,我從沒有見到過殺氣那樣中的哥”少刻,舒爾哈齊一派輕鬆自得的神情,不顧我的蹙眉,偶爾還抱一無奈輕笑,那身深藍色的袍子似乎也樂得配合,不斷的在我的眼前,蕩來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