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慕水一愣。
下一瞬,她也伸出了蔥白的手,跟他相握,說的卻是冷淡的內容,“……我後天就走了,好像你也不必知道什麼……我是來,謝謝學長。”
明朗眼神一個黯淡,抽回了手,看向窗外。
“大學這個地方我一直都很喜歡,跟在西楊身邊,我總是能感受到那種早在我身上消失的活力。我還記得我們畢業的時候,那個晚上,就在學校附近的餐廳裏,喝的爛醉。醉的倒在一起背經濟法律條,背考點,背案例……就像個傻子。”
明朗身子往前探了探,盯住江慕水,說:“如今我帶的好多學弟學妹都長大了,翅膀硬了不需要我管了,但棱角也都磨沒了……連我一直以來覺得不會變的,都變成了這幅鬼樣子,以前怎麼就不見你這麼尖銳,江慕水?”
一聲“江慕水”,好像把人的關係瞬間拉近了。
江慕水小臉蒼白,以前她不敢懟明朗的,現在居然敢跟他一直對視著,剛剛他分明是想打問她的生活的,她卻無情拒絕了。
“人總是會變的,怎麼樣能適應人生就這麼變,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學長,我是來感謝你,也是來跟你辭行,這一次離開銘城我就不會來了,下一次聯係也不知道是何年月日。”
明朗挑眉,往後靠去,慵懶冷漠道:“嗯……也說不定到時候我死了,你來參加葬禮……到時候我兒子問,這位小姐哪位?我身邊沒人認識你,你來都沒有必要。既然都決定走了,你還來這一趟,也不覺得矯情?”
明朗是辯論高手,幾下就擊潰了她的心房。
江慕水眼眶泛起一抹酸脹,覺得他說的也對,如果她真絕情,今天來都不該來。
明朗看了一眼菜單,扔給她,說,“看,喝什麼。”
江慕水怔了一下,反應過來。
“白開水。”
“這麼年輕養生麼?還是你老公連咖啡都不讓你碰一滴?”
他隨便點了一個,遞給了服務生,道,“當初你請求我給你一個身份,我找了個接近要求的失蹤人員,叫你拿去改名,後來如果不是再查,還以為你真的頂替那個人在那裏繼續生活了,卻不曾想我連個影子都沒找著,你躲得夠遠的。”
“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呢你突然那樣,我隻聽說你跟殷千城分手,但不至於是訣別吧。”
當初她離開,很多人有很多種猜測。
岑啟凡覺得肯定跟殷千城和陸霖晟這兩個人有關,畢竟,這兩個人全程都在瘋狂地找她,但是,沒有理由,她江慕水不是那種遇到問題解決不掉就走的人。
她都跟殷千城分手了,分手了她也不至於在銘城活不下去,失戀失婚都沒什麼大不了,打不倒她的。
銘城是她家。
誰會輕易離開自己家?
明朗猜測是不是因為那件事,但並不說話。
江慕水喝了一小口白開水,潤了潤嗓子,她不想揭開當年的傷疤,但是必要。
一雙清澈的水眸看著他,“當年的強奸案是殷千城做的,他們綁陸霖晟,因為跟陸家有仇,我是順帶,而我父母出事,是因為我媽媽選擇要陸遠擎,所以死了,可不可笑?”
明朗一震。
他冷眸落在江慕水身上,反應了一會兒,然後艱難開口:“殷千城那事我知道。”
江慕水神色平淡:“嗯。”
“但我總覺得,不至於那樣,那個人……”明朗蹙眉,提醒江慕水,“不是那種人。”
江慕水並不說話,繼續喝水。
至於她父母的事……
明朗想那個案子,想到頭痛,蹙眉問:“叔叔阿姨的案子確定嗎?”
江慕水問:“一個女兒會用殺人罪來冤枉自己的父親嗎?殷莫霞告訴我的,不管是不是殷楮墨,跟殷家脫得了關係?”
她父母,何其無辜啊。
就因為幫了不該幫的人,就如此嗎?
想起爆炸現場那可怖的景象,警察攔著她死都不讓她看屍體的情景,空氣裏全部彌漫著燒焦的味道,血肉模糊,分不清哪裏是哪一塊組織……
血肉至親,分崩離析。
江慕水手指有些發抖,把杯子放下了。
所以,這才是她走了的理由。
明朗冷冷抬眸,恍悟,“但殷莫霞告訴你這些,卻不是讓你走的。”
對。
江慕水像是被人施了定形的法術一樣,僵在那兒,片刻抬起頭,眸光清澈見底,蒼涼且堅硬,“是啊。”
她櫻唇吐字,“我走因為我犯賤,沒下得了手。”
明朗腦中突然有血液湧上來,嘩啦的一聲,仿佛那聲音自己都能聽見,好像有一道洪流衝開了他心裏的那扇疑惑的大門,然後,突然間就難受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