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眼一開始時寄希望於天災,獨耳喀喀走進草叢時正好踩著一條眼鏡王蛇什麼的,猝不及防被咬了一口,當場斃命;或者老家夥貪嘴去吃箭豬,被箭刺卡住了喉嚨,不能咀嚼吞咽,變成餓殍;或者下雷雨時老家夥躲在樹下避雨,掉下一個球狀閃電,把它炸成焦炭;或者在一個月朗星稀的夜晚,一塊隕石從天而降,砸碎了它的腦殼。但等了好幾個月,這種事也沒能發生。
沒有天災,那就製造“人”禍好了。桃花眼花了好幾天時間,冒著隨時都有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危險,在沼澤腹地勘察出一條複雜而又凶險的道路,四周全是深不可測的泥潭,七八隻可供踩腳的草墩不規則地分布在一條曲線上,其中一隻草墩還隱沒在水麵下,不明底細的獅子,隻要進到這片迷魂陣似的沼澤,肯定會陷進泥潭裏去的。
那天清晨,它支走紅飄帶,悄悄摸到獨耳喀喀獅群棲息的那片山楂樹林。
獨耳喀喀獅群的懶獅還在睡覺,桃花眼叼起它們昨晚吃剩的一隻羊頭,轉身就跑,還故意用身體撞擊低矮的灌木,發出嘩啦啦的聲響。獨耳喀喀被驚醒,它當然不能容忍這種肆意的侵犯,帶著半截尾老雄獅惡狠狠地追趕上來。
為了引誘老不死的窮追不舍,桃花眼舍不得吐掉那隻羊頭,奔逃的速度比平時減慢了許多,還沒逃進沼澤,屁股上就被獨耳喀喀撕了一爪。要不是它疼得幹號一聲,羊頭從嘴裏掉落,滾到後麵,絆了一下獨耳喀喀的腳,它很有可能就被撲倒了。
總算逃進了錫斯查沼澤腹地,桃花眼噗噗兩級跳遠,躥進迷魂陣似的泥潭裏,隻要獨耳喀喀跟著它躥進來,大功就將告成。可後麵沒有任何動靜,回首一看,獨耳喀喀在沼澤邊緣停了下來。
——嘔,嘔,老家夥,我不怕你,有種就過來試試!
桃花眼憤憤地吼叫,想激怒獨耳喀喀,讓其繼續追攆。但獨耳喀喀好像早就識破了它的陰謀詭計,鼻子裏打了個哼哼,叼起那隻羊頭,戰利品似的銜在嘴裏,掉頭回領地去了。
精心設下的圈套,精心布下的陷阱,可悲地流產了。
自己的屁股倒被抓出好幾道長長的血痕,真是羊肉沒吃到反惹了一身腥膻味。
這以後,桃花眼又用類似的方法試探了幾次,每次追到沼澤邊緣,狡猾的獨耳喀喀就裹足不前了。
本來嘛,錫斯查沼澤是在獨耳喀喀獅群的領地邊界線以外,隻要把來犯者趕出了邊界線,獨耳喀喀就算贏得了勝利,何必再冒險闖進迷魂陣似的沼澤腹地去呢?除非有特殊的理由,除非製造無法忍受的羞辱,除非刺激得獨耳喀喀暴跳如雷喪失理智,它才有可能跟著躥進沼澤地來。
必須想一個能激怒獨耳喀喀的高招來。
或許,它可以把糞尿屙到獨耳喀喀獅群的領地裏去。獅子習慣用自己的糞尿劃定疆域,這樣做等於在向老不死的宣戰:我覬覦你的領土,我新發表的版圖已越過你的邊界線,我遲早都會向你發動一場領地爭奪戰的!
雄獅把領地視為自己的生存圈,把邊界線視作自己的生命線,獨耳喀喀也許就會氣得肚子疼,是可忍孰不可忍,發瘋一樣盯著它一追到底的。不不,這種辦法對付年輕氣盛的大雄獅也許還管用,生活中確實有脾氣暴躁如火藥筒的大雄獅,一顆火星就能引爆。但獨耳喀喀不是這樣能輕易上當的,老家夥老奸巨猾,目光陰沉,性格穩狠,怕不會為了區區一泡糞尿大動幹戈,冒著要陷進泥潭去的危險追進沼澤腹地的。
或許,可以趁老不死的熟睡之際,偷偷跑過去咬下一嘴鬣毛來。對統治著一個獅群的大雄獅來說,活拔鬣毛,算得上是一種侮辱,定能把它氣得七竅生煙。但是,這行得通嗎?
獅子雖然愛睡懶覺,但身為獅王的大雄獅時刻提防著野心勃勃的外來雄獅推翻自己的統治,腦子裏那根鬥爭的弦繃得極緊,睡夢中也不會喪失警惕,不可能走到它身邊了它還不驚醒的;更何況還有半截尾老雄獅和六隻母獅,總會有誰及時醒來,聽到異常動靜,發出報警的吼叫。
等不到它咬掉獨耳喀喀的鬣毛,恐怕就會遭到無情的圍攻,自己脖頸和頭部剛長出一半的鬣毛說不定倒會被拔脫咬光,變成一隻瘌痢頭獅子。
唉,蒼天哪,叫獨耳喀喀速朽的辦法究竟在哪裏?
桃花眼一籌莫展,抬起迷惘的眼,望著一叢野仙人掌發呆。突然,它覺得眼睛裏劃過一道明亮的光,扭頭看去,哦,原來是墨菊雌獅,正臥在一叢蕨類植物背後,偷偷地窺望它。四道眼光在空中交彙,不知為什麼,墨菊雌獅垂下頭去,好像光芒太刺眼不得不將視線移開。
墨菊雌獅在獨耳喀喀獅群的領地內,桃花眼在領地外的沼澤邊緣,彼此隔著一條邊界線,相距二十多米,此時正值中午,光線明亮,看得很清楚。
桃花眼弄不清墨菊雌獅為何要垂下頭去,好奇地繼續用眼光打量。幾秒鍾後,墨菊雌獅重新又抬起頭來,眼光再次與桃花眼的眼光對撞,就像不敢凝望太陽一樣,短促的一瞥之後,又急忙將眼簾垂了下來,鼻吻微皺,雙耳耷拉,露出羞澀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