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飄帶當然是在按桃花眼的吩咐行事。桃花眼非但不要墨菊雌獅插手,也不讓紅飄帶幫忙。單獨出擊,雄獅鬥鱷,方顯英雄本色,不這樣不足以讓墨菊雌獅徹底轉變對它的看法。它不要墨菊雌獅插手,還有一個用意,就是要用行動告訴對方,它作為新一代雄獅,本質上和獨耳喀喀是有差別的。它不僅勇敢,還很勤勞,假如有幸能取代獨耳喀喀成為獅群首領,絕不會沿襲舊獅群雄性寄生性社會的陋習,而要實行改革,雄獅擔當起獵食的重任,而不會像現在那些當政的大雄獅那樣,自己一天到晚睡懶覺,把什麼事情都推給雌獅幹。
這好比是提前出籠的政改方案、精心擬就的競選演講稿。
從藤蔓交織的灌木林到小湖邊,直徑約三十多米。桃花眼的捕獵方案是這樣的:趁雄鱷張嘴閉眼讓燕千鳥剔牙的當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撲上去,在雄鱷覺察之前,一巴掌擊在雄鱷腰上,迫使雄鱷負痛往前逃竄,整個身體爬上湖岸。它守在小湖和雄鱷之間,封死雄鱷逃回湖裏的路。
鱷魚雖是兩棲類動物,但在陸地上力量有限,比在水裏容易對付多了。桃花眼已向前躍出七八米,耳畔呼呼生風,速度極快。雄鱷還是一副張嘴閉眼渾然不覺的模樣。再過幾秒鍾,它就可以大功告成了,桃花眼心中一陣竊喜,腳下生風,拚命向前衝刺。
突然,唧——唧——那幾隻燕千鳥炸窩似的尖叫起來,從雄鱷嘴腔裏飛出去。就像警報及時拉響,雄鱷刹那間閉合嘴張開眼,一麵警覺地四下張望,一麵本能地往後退卻,想退回到湖裏去。
原來,燕千鳥不僅為鱷魚清理口腔,還是鱷魚的義務警衛,一有風吹草動,就尖叫報警。
這時,桃花眼已衝到離大雄鱷僅四米左右的地方,雄鱷已瞧見了它,朝它威脅地露出鋸齒似的利牙,加快了後退的步伐。
毫無疑問,偷襲的方案已經告吹,如果就這樣聽任大雄鱷退回湖裏去,這場捕獵就以失敗告終了,桃花眼是不可能跳進小湖去捕殺大雄鱷的。
如果繼續衝過去噬咬,大雄鱷已有準備,獲勝的希望十分渺茫。怎麼辦?墨菊雌獅正看著它,失敗不僅會傷了它的麵子,更重要的是,它的全盤計劃都要落空了。趁大雄鱷大半個身體還擱在湖岸上,像逮羚羊一樣地躥高撲擊,興許能把這家夥撲翻壓傷,在最後一秒鍾取得勝利,桃花眼想。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成敗在此一舉。
桃花眼猛地躥高,身體彈射出去,在空中畫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兩隻前爪準準地踩在雄鱷的背上,張嘴就要咬那條扁平的鱷尾。沒等它咬著,它便感覺到錐子似的鱷嘴頂著了它的下腹部,鋸齒似的利牙已戳疼了它的皮囊。
假如聽任大雄鱷咬下去,絕對是開膛剖腹,腸子漫流出來。它來不及細想,趕緊放棄咬鱷尾的企圖,後腿一蹬,屁股往上抬,做了個類似豎蜻蜓的動作,想躲開大雄鱷的噬咬。豈料大雄鱷也隨之抬高身體,玩了一個海獅頂球的動作,尖尖的嘴吻筆直向上抬舉。桃花眼失去了平衡,撲通一聲翻進湖裏去,背脊著地,幸虧底下是水和稀泥漿,沒傷著骨頭,但泥漿水糊了它一身,它已變成一隻標準泥獅。
墨菊雌獅和紅飄帶見狀大驚,從灌木叢裏躥出來,但已經遲了,大雄鱷躲回湖裏去了。
桃花眼艱難地翻爬起來,想往岸上跑,但四蹄仿佛是踩在雲絮上,怎麼也踩不踏實,身體一個勁往下沉,想泅水,又黏又稠的泥漿根本沒有什麼浮力。
錫斯查沼澤腹地中那些大大小小的湖泊水塘,絕大部分水麵底下都是深不可測的泥潭,所以除了鱷魚很少有其他動物敢在這一帶活動。而在岸上動作笨拙的大雄鱷一進入湖裏,好比虎歸山林,頓時顯得靈活自如,雖然背部被桃花眼抓了一把,但傷得並不重,旋風似的在稀泥漿裏打了個轉,一下就滑到深水區,繞至桃花眼身後,瞪著一雙永遠是淚汪汪的眼睛,甩動著那條可怕的大尾巴,做出伺機攻擊的姿勢。桃花眼愈加慌亂,拚命劃動四肢,想爬上岸來,事與願違,身體不僅未能前進一步,還灌了兩口渾濁的泥漿水。
嘔嗚,嘔嗚,墨菊雌獅在岸上徘徊著,嗚咽著。它想救桃花眼,但不敢往凶險莫測的小湖裏跳,很明顯,跳進小湖,不僅救不了桃花眼,自己的小命也會賠進去的。
紅飄帶也是這樣,站在岸邊,一籌莫展。
大雄鱷扁平的尾巴像槳又像舵,在泥漿裏劃拉,身體靈巧地向前滑行,照準桃花眼的後腿咬來。桃花眼沒法躲閃,那醜陋的鱷嘴貼著水麵伸展,泥浪已衝刷它的腿彎。它被迫無奈,隻好抬高前肢,後肢往下沉,兩條後腿深深地陷進泥漿去。大雄鱷咬了個空,在水裏旋了個圓圈,回到剛才的出擊位置,伺機再咬。
雖然免遭大雄鱷噬咬,但桃花眼大半個身體已陷進泥淖,無力自拔。它心裏很清楚,自己快完了,不被大雄鱷拖進水裏淹死,也會因泥漿滅頂而窒息。唉,怪自己要逞能,要出風頭,要塑造新形象,結果卻把性命都弄丟了,真有點劃不來,現在後悔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