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希望的毀滅(1)(1 / 3)

天上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漆黑的夜,淒涼而又漫長。

年青的雄獅紅飄帶膽戰心驚地從錫斯查沼澤深處的灌木叢中鑽出來,一腳高一腳低,冒著雨摸著黑,向巴逖亞沙漠走去。

它已無法再在錫斯查沼澤邊緣待下去了。獨耳喀喀把它視為不共戴天的仇敵,隻要一發現它的蹤影,一聞到它的氣味,不管離得多遠,都會立即率眾追咬。

有一次,它蜷縮在一片蕨類植物下,剛剛睡著,突然被獨耳喀喀獅群的幾隻母獅團團圍住,被咬掉好幾綹鬣毛,屁股也被咬破了,好不容易才逃出重圍。

還有一次,它在追一隻野兔時,不慎被獨耳喀喀和半截尾老雄獅發現,走投無路,隻好跳到一棵低矮的大青樹上。半截尾老雄獅守候在大青樹下,獨耳喀喀追上樹來,它逃到樹梢,細嫩的樹枝啪的一聲折斷了,它從兩丈高的樹梢摔到地上,幸好是摔在厚厚的草窩裏,驚飛了一對正在草窩裏孵卵的火烈鳥。暈頭轉向的火烈鳥衝著守候在樹下的半截尾老雄獅飛去,把半截尾老雄獅嚇了一跳,它才得以趁機逃脫。

好幾次,它實在無法忍受流寇似的生活,想離開錫斯查沼澤邊緣,惹不起躲得起,逃到遠遠的地方去,但獨耳喀喀把住各個路口,不讓它走,好像非要斬草除根方解心頭之恨。它整天心驚膽戰,吃不飽,睡不著,才短短幾天,就瘦得皮包骨頭。它明白,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它就會步兄長桃花眼的後塵,掉進無底的泥潭,消失得無影無蹤。

感謝老天爺,就在它差不多喪失了求生意誌時,天上下起雨來。雨雖然不大,但雨絲會淋濕獅子身上的體毛,獅子是不喜歡水的,所以在雨天獅子一般都待在大樹下或樹洞裏,不會到處走動;烏雲遮住了星星和月亮,天空像糊了一層黑泥巴,扭頭看不見自己的尾巴,走在路上不易被發現;風聲雨聲會掩蓋它行走時的響動。這真是一個逃跑的好機會。

從錫斯查沼澤深處走出去,要穿過一大片泥潭沼澤,道路泥濘,稍有不慎,就會滑進深不見底的水塘去。尤其危險的是,有一段幾十米寬的地方,隻有幾隻草墩可以踩腳,四周全是泥潭。白天因為看得見,能從這個草墩躥跳到另一個草墩,幾級跳遠便可穿過那片危險地帶。天這麼黑,路這麼滑,那幾十米寬的危險地段可真成了名副其實的死亡地帶。

很快,紅飄帶來到危險地段。它熟悉這一帶的地形,摸索著走到一塊草墩的邊緣。記憶告訴它,前方四米左右有一塊可以踩腳的草墩。天太黑,它瞪大了眼睛,還是什麼也望不見。完全憑一種感覺,它選定了躥跳的方向,沉住氣,用力彈跳,噗的一聲,老天爺保佑,不偏不倚,剛好落在結實的草墩上。它又數次摸黑躥跳,都成功地飛越泥潭,安全著陸了。

水腥味越來越濃了,泥潭還散發出一股動物的屍臭。紅飄帶知道,前麵就是幾天前兄長桃花眼殉難的地方。那是一塊大草墩,長著齊腰高的蒿草。不知是想到兄長桃花眼,心裏犯了忌諱,還是連續幾次躥跳消耗了體力,紅飄帶這一躥跳,前爪踩到了結實的草墩,後爪卻踩空了,插進冰涼的泥漿。它心一沉,完了,它沒撲夠距離,隻落到了草墩邊緣。鬼使神差,這姿勢和兄長桃花眼被害時的姿勢一模一樣,也是下半身陷進泥潭,上半身露出水麵,靠兩隻前爪摳住草根土層,才勉強使自己的身體懸吊在草墩邊緣。

紅飄帶掙紮了幾次,都沒法攀爬到草墩上來。它把臉枕在草葉上,大口喘息。突然,透過泥土腐爛的氣息,它依稀嗅到一股熟悉的氣味,哦,是兄長桃花眼殘留的氣味。它的心一陣悸動,這兒就是桃花眼沉沒的地方啊。也不知是偶然的巧合,還是桃花眼陰魂不散,要拉它到另一個世界去做伴?

它不能叫喚,事實上它即使叫破嗓子也沒有誰會來救它的。它的情況比桃花眼更糟糕,它的身體豎直懸吊在草墩邊緣,臉朝著天,滴滴答答的雨珠打得它睜不開眼。土層被雨水泡得稀鬆,草根沾著雨水滑得像塗了一層油,使得它的爪子再怎麼用力也抓不穩當,再加上饑餓寒冷,四肢虛軟乏力,沒過多長時間,它的身體便一點一點往下沉,很快,泥漿便淹沒了它的脖子,隻露出一隻腦袋。

完了,徹底完了,紅飄帶絕望地想,頂多再苟延殘喘幾秒鍾,它就會被無情的沼澤吞噬掉,無聲無息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三年前,它們五隻年輕的雄獅一起被逐出家園,一隻隻都死於非命,最後隻剩下它了,很快它也會被活埋掉的。都說雄獅厲害,都把雄獅當做力量的象征,視為威武和勇猛的代名詞,可事實上,雄獅的存活率低得可憐,隨時都有被淘汰的危險。生活太冷酷了,生命太脆弱了。它一隻無依無靠的年輕雄獅,是無力與命運抗爭的。

稀裏嘩啦,被雨水泡鬆的土層和草根無法承受一隻雄獅的重量,潰散了,土坷垃紛紛往下掉。紅飄帶的身體又往下沉落了幾寸,泥漿已湧進它的嘴。就在這時,突然,它覺得自己後肢的爪掌踩著了堅實的東西,就像在大海裏遊泳快溺死的人突然間觸摸到了陸地,它的身體停止往下縮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