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尋人啟事(1 / 2)

晚上六點多,天色已經黑透了,鍾銘開著一台七成新的越野吉普車,匆匆駛上了回家的路。如果父親跑了出來,最可能去的地方,還是家裏。

在通往建築設計院的十字路口,一個交警正在道路中央指揮交通,麵對突然打出的禁行手語,鍾銘措不及防,來個了急刹車。眼前的交警動作遲緩,背有些彎,借著路燈的照耀,他發現父親站在那裏。

鍾銘輕踩油門,把車停在了路邊,父親肯定又犯病了。老牆像淘氣的孩子見到了大人:“你看那條街兒,就像安了拉鎖,年年都得扒開,烏煙瘴氣的,我要是不在這裏指揮,這條街非堵死不可。”

鍾銘拉起父親的胳膊,老牆撕扯著,見實在拗不過,就一撇嘴哭了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鍾銘把父親扶到車上,叫來公司的小李子,護送老牆去精神病院。老牆有一年多沒發病了,鍾銘新注冊了一家汽車貿易公司,老牆住進療養院的這段時間,是他最忙的時候,去看他的時間也少了。老人坐在車裏,立刻安靜了許多,左顧右盼地數著路邊的大樹,根本就不理會別人的存在。

汽車離開鬧市,駛上了狹窄的瀝青路,前麵有人揮手截車,小李子隻好停下車來。攔路者滿臉堆笑,向叉路口指了指,原來是他的車打不著火了。一會兒,小李子就折了回來,那人仍然跟在他的後麵,不停地央求著。小李子關上車門,搖開車窗說:“你這車我可發動不起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鍾銘讓小李子照看車上的父親,下了車,走向那個黑乎乎的東西。他彎腰瞧了一會兒,突然前仰後合地爆笑起來,這台汽車沒有車燈,沒有後坐,沒有前車蓋,四個破軲轆支個架子,破得簡直沒法形容。鍾銘收斂了笑:“你這車,是老爺車的祖宗,地球上恐怕也找不到幾輛了。”

攔路人在回收站開出這輛淘汰車,本想趁著天黑,弄回去拆了,卸點配件賣,還沒有開到家裏,就扔到路上了。

鍾銘說:“這台破車,賣給我吧,我出五百塊。”

“你要是能把這車開起來,我就三百塊錢賣給你了。”那人半真半假地說。

鍾銘鼓搗了片刻,真的發動起來:“這台破車,不可救藥了,不出一百米,還得出事。”鍾銘說。

那人露出異樣的目光:“我今天真是遇上高人了。”

鍾銘遞給那人一張名片,“你現在就把車送到我公司去吧,隻要你能送到那裏,我就讓手下給你五百塊,要是我派人來取,隻給你三百塊。”

那人收了明片,啟動了破車,樂癲癲地走了。

晚上九點鍾,鍾銘在精神病院裏安頓好老牆,回到建築小區老牆住的那間小屋。鍾銘曾一再讓老牆搬到樓上去住,不知勸了多少次,他就是不肯。想到他年紀大了,上樓腿腳不方便,鍾銘隻好做罷。

鍾銘已經好久沒有進這間屋子了,摸著黑,打開壁燈,屋裏還是老樣子。他摘下牆上的那支簫看了看,又重新掛在牆上,又從櫃裏取了幾件衣服,放進塑料袋裏,準備明天給父親送去。他打開老式大衣櫃,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羊毛衫和毛褲。那有一件大毛衣,是前些年孫婧給父親買的,也不見了。

鍾銘的目光,停留在那個棕色木箱子上。從他記事時起,這個箱子就上著鎖,如同被一段被封塵的曆史。小時候,他曾經偷來老牆身上的鑰匙,開過這個箱子,隱約記得,裏麵裝了一些衣服,還有一對嬰兒戴的金鐲子。他知道裏麵沒有什麼稀奇東西,就再沒開過這箱子。鍾銘當年第一次領工資時,為老牆買來新床,在拆土炕的時候,挪過這個箱子。後來,拆了土暖氣,接上供熱管線時,也搬過這個箱子。鍾銘曾經從商店買回一個皮箱,想把木箱子換掉,老牆大為不滿,對他嘮叨了一個晚上,直到他把木箱子從地上放回舊桌子上,才算做罷。

鍾銘好容易才從抽屜裏找到鑰匙,打開了那個木箱子,很快找到了羊毛衫和毛褲,那件大毛衣卻還是沒看到。他一直翻到箱子底,才見一張舊報紙裹著的那件毛衣,袖子裏還塞了兩個臭球。箱底的一角,有兩打過了期的布票和糧票,還有幾張用白紙包好的黑白照片,都是父親年輕時照的,他看過之後,又照原樣放了回去。

鍾銘又看到那個紅色的首飾袋,從裏麵掏出那對金手鐲,放在手裏掂了掂,笑了笑,又裝進袋裏。他正要把紅布袋放回去,卻覺得裏麵有什麼東西,他摸出一張疊得四角齊的稿紙,上麵還寫著密密麻麻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