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明星漸漸隱沒在金黃色的曙光帶中,天很快就要亮了。
紅桃心動作輕柔地推開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幼犬,站了起來,悄悄溜出棲居的葫蘆形溶洞,踏著清晨的寒霜,來到對麵山腰蚯蚓狀岩縫前,躲在側麵一個雪坑裏,靜靜地等待。
經過好幾天的思考和盤算,紅桃心下了最後的決心,動用首領的權威與族群的法律,咬殺白桃花非法所生的六隻幼犬,恢複白虎嶴野犬群正常的生活秩序。
漫長的冬天才過去一半,肆虐的暴風雪仍席卷日曲卡山麓。嚴寒趕走了許多草食動物,食物嚴重匱乏,白虎嶴野犬群日子過得越來越窘迫,吃了上頓愁下頓,生活舉步維艱。
又連續兩天斷炊了,白虎嶴野犬群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中。
紅桃心所生的六隻幼犬,前段時間已跟隨族群外出狩獵了,可因為連續兩天吃不到東西,生命衰微,無力在雪山跋涉,隻好待在溶洞裏,以減少體力與熱量的支出。
苟延殘喘,如是也。
望著餓得有氣無力的幼犬,紅桃心心如刀絞。它曉得,幼犬長到這個歲數,對野犬來說,進入生命的花季,是學習狩獵的黃金年齡段。要是這個時候不讓它們在狩獵場上多觀摩多實踐多鍛煉,錯過了最佳學習時機,覓食能力就會大打折扣,不說變成弱智,起碼也是低能兒。即使僥幸能長大,也絕無可能飛黃騰達,隻能一輩子窮困潦倒,也不可能活得長久,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嚴酷的大自然淘汰掉。
必須想出切實可行的辦法來,讓它膝下的六隻幼犬重新煥發生命的活力,跟隨族群馳騁狩獵場,完成因饑餓而被迫中斷的學業。
從根本上說,是因為白桃花非法生養了一窩計劃外幼犬,擠占了有限的食物資源,也分散了族群裏母野狗的關懷和愛護,所以才使得它紅桃心所生的幼犬陷入饑寒交迫的困境。從邏輯上說,隻要白桃花所生的非法幼犬不存在了,不利因素消除了,它紅桃心所生的合法幼犬就自然而然會從水深火熱的困境中解脫出來。
紅桃心心裏湧起一股殺戮的衝動。它覺得,它與白桃花之間的姐妹親情早已蕩然無存,彼此都把對方看做是妨礙自己生存的死敵。既然如此,它還有必要顧念姐妹之情而手下留情嗎?姐妹倆貌合神離,各懷鬼胎。生存競爭,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沒必要講客氣。它相信,假如它與白桃花角色互換,白桃花恐怕早就采取斷然措施了。明擺著的,同時撫養兩窩幼犬,超出了白虎嶴野犬群的承受能力。要麼二減一等於一,淘汰一窩幼犬,保全一窩幼犬,使幼犬數量與族群撫養能力達到平衡;要麼二減二等於零,想要保全兩窩幼犬的結果,是兩窩幼犬全部死掉。它當然願意二減一等於一,而不願意二減二等於零。為兒女掃清生存障礙,是做母親義不容辭的職責。它是白虎嶴野犬群的當家犬,它有這個責任也有這個權力將非法幼犬處死。從道義上講,在喜馬拉雅野犬社會,凡非法偷生的幼犬,無一例外都要被處死,這是不可更改的規矩;從情理上講,是白桃花先要下毒手殘害它所生的幼犬,它無非是以其狗之道還治其狗之身而已。它要處死白桃花非法所生的那窩幼犬,可說是合法合情合理,既不存在道德上的障礙,也不存在情感上的羈絆,何樂而不為?
喜馬拉雅野犬的起居習慣,帶崽的母野狗,早晨一般起得很早,天蒙蒙亮就醒來了,醒來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必定是跨出居所,先跑到山背後去排泄,將肚子裏的穢物排幹淨,然後在四周巡視一圈,看看在夜裏是否有凶禽猛獸在附近出沒。做母親的,心中警鍾長鳴,盡量將子女遭遇不測的可能性降到最低點。
紅桃心的行動計劃是這樣的:等白桃花跨出蚯蚓狀岩縫去排泄去巡視之際,乘虛而入,衝進不設防的巢穴,以閃電般的速度咬斷六隻幼犬的喉管。
這不叫咬殺,更不是謀害,而是正法。
白桃花所生六隻幼犬年齡尚小,還不具備反抗能力,再說已有兩天沒吃到東西了,早餓得體虛力弱,咬殺它們如同咬殺一窩雞。它們也許會嗥叫,會大呼救命,但它雷厲風行,一口一隻排好隊咬過去,定能搶在白桃花或獨眼姨媽來救援前解決問題。
白桃花當然會悲痛欲絕暴跳如雷,說不定還會與它拚命。它不怕,打架鬥毆它不會輸給白桃花的。再說,它師出有名,是按照祖宗留傳的規矩清理門戶而已,並非濫殺無辜,它有什麼可害怕的?它相信,族群內大多數母野狗都會默認它行為的合理性。白桃花也許會悲憤出走,走就走吧,少了白桃花,白虎嶴野犬群照樣可捕捉獵物。也有這種可能,白桃花在經曆了一場失子的悲痛後,仍留在白虎嶴野犬群裏。這種可能性還是相當大的。木已成舟,死掉的不可能複生,悲憤出走又有何用呢?隆冬季節,單身一條母野狗,是很難生存的,要不了幾天就會變成高山雪域一具餓殍。它相信,白桃花用不了多久就會從極度悲痛中解脫出來,接受幼犬殞歿這一嚴酷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