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山羊對白虎嶴野犬群意義不同凡響,族群已連續餓了兩天,每一條母野狗都饑腸轆轆,急需補充脂肪和蛋白質,這好比雪中送炭,來的正是時候。尤其對綠祖母膝下的八隻幼犬來說,這頭山羊更顯得無比重要,八隻幼犬已餓得氣息奄奄,有肉則生,無肉則亡,生命正處在陰陽十字路口。殺死這頭山羊,及時將羊血和羊肉喂進八張嗷嗷待哺的狗嘴,就可能將小家夥們從死亡線上奪回來;放走這頭短角山羊,繼續讓八隻餓得快虛脫的幼犬忍饑挨餓,就可能將小家夥們推向陰曹地府。綠祖母的眼睛一會兒瞟向拴在小樹上的短角山羊,一會兒瞟向有氣無力蜷縮在溶洞裏的八隻幼犬,目光來回跳躍,緊張地思索著,遲遲下不了決心。
過了一會兒,牧羊少年第二次舉起彈弓射擊,又瞄偏了,那隻野雞“咯咯咯”驚叫著飛向遠方。牧羊少年怏怏不樂地回轉來,牽起短角山羊,繼續往山下去。直到牧羊少年走出白虎嶴野犬群的視野和地界,綠祖母仍沒有發出獵殺的指令。當天晚上,在呼嘯肆虐的暴風雪中,綠祖母這一茬所生的八隻幼犬,變成了八具冰冷僵硬的餓殍。
不與人類為敵,不向人類施暴,不跟人類衝突,是白虎嶴野犬群必須恪守的生活原則,也是一種必須掌握的生存技巧。
但動物對人類的好心,很多時候都得不到好報。白虎嶴野犬群曆史上曾有十多條母野狗先後死在人類的弩箭、獵槍、捕獸鐵夾和捕獸天網中。可以這麼說,兩足行走的人類對白虎嶴野犬群欠下了一筆筆血債,罪惡滔天,罄竹難書。
此時此刻,白桃花想要采取隱匿的辦法逃脫不期而遇的獵人和獵狗,顯然是不可能了。獵人和獵狗行進路線肯定會經過蚯蚓狀岩縫,岩縫很淺,不可能不透出幼犬的氣味,獵犬的鼻子不亞於野狗,一聞就能聞出蹊蹺來。白桃花想要逃跑,也是行不通的。成年母野狗或許還能逃過獵狗的追逐,那窩瘦弱饑餓的幼犬肯定會被獵狗一隻隻捉拿歸案的。再說,還有舉著獵槍瞄準的獵人呢,世界上沒有一種動物能跑得比子彈還快。要想渡過眼前的危機,隻有一種辦法,那就是自己做誘餌,引誘獵人和獵狗改變行進路線,把災難引到別處去。
這樣做極其危險。眼前這條獵狗屬於良種犬,健壯威猛,個頭不亞於狼,足足比野狗大一圈,奔跑速度絕對超過野狗,身大力不虧,撲咬力量也絕對勝過野狗;再說,獵狗有獵人撐腰,獵人有獵槍壯膽,很難說眼前這位滿臉絡腮胡子的獵人就不是神槍手,假如是的話,任你白桃花逃得再快躲得再妙,必然落得個玩火者自焚的悲慘結局。
但紅桃心相信,白桃花肯定會鋌而走險去引開獵人和獵狗的。
白桃花是母親,為了自己產下的寶貝幼犬,什麼苦都能吃,什麼罪都能受,舍得一身剮,要把危險引開去。
果然不出它的所料,白桃花看看獵人和獵狗,又扭頭用眷戀的目光朝蚯蚓狀岩縫凝視了一會兒,果斷地甩了一下尾巴,溜下山穀,沿著彎彎曲曲的羊腸小徑,疾奔而去。
這一去,很可能就是生離死別,自然會對還在熟睡中的幼犬投注眷戀的目光。
按道理說,在這危機逼近的時刻,紅桃心理應站出來,幫助白桃花渡過難關。它是白虎嶴野犬群的首領,它有責任也有義務保衛族群的安全。正在向這邊走來的獵人和獵狗,不僅危及白桃花和六隻幼犬的安全,也可能會產生連鎖反應,殃及其他母野狗和它紅桃心所生的那窩幼犬,從這一點上說,它也不應該袖手旁觀。
但紅桃心靜靜蹲伏在雪坑裏,不想有所作為。
獵人和獵狗突然出現,提供了這樣一個契機:不用它親自動手,即可自然而然地解決一直困擾著它的幼犬生存問題。
要是白桃花在引誘過程中,不幸被獵狗追上,或者被獵槍擊中,那麼,白桃花所生的那窩幼犬,失去了母親的庇護和照顧,肯定也是活不長了,少則一兩天,多則三四天,就會追隨白桃花到另一個世界去。
要是獵人和獵狗識破白桃花的計謀,不去追蹤白桃花,而是堅持按原來的行進路線走過來,必定會發現躲藏在蚯蚓狀岩縫中的六隻幼犬,很可能會像采蘑菇那樣將它們捉將起來裝進一隻大布袋子裏,然後拖去餐館宮爆、黃燜或清燉。
不管發生哪種情況,它都能漁翁得利,既不用背殘害同類的罪名,也不用擔心會遭到良心的譴責,卻又為它所生的六隻幼犬掃清了生存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