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懸崖邊緣一座雪堆背後,閃出個人影來,擋住了紅桃心的去路。身穿羊皮襖頭戴狐皮帽肩挎雙筒獵槍,不就是大黃狗的主人嗎?紅桃心腦袋“嗡”的一聲,差點就暈倒了。冤家路窄,這世界也太小了。對紅桃心來說,見到這個討厭的獵人,真比見到鬼還倒黴。它寧願見到十個鬼,也不願見到這個持槍獵人。它搞不清那位獵人怎麼會出現在這座半圓形山頂上的,也許是聽到大黃狗吠叫趕來增援的,也許是胡走亂闖碰巧摸到這兒來了。不管怎麼說,那位高高大大的獵人像堵結實的牆擋在了它的麵前。
雙筒獵槍在陽光下泛動幽藍的光澤,黑森森的槍口直指紅桃心的腦門。獵人的手指扣在獵槍扳機上,隨時都能從槍管裏射出攝魂奪命的子彈。
紅桃心本能地收斂四肢,“刷”地緊急停了下來,立刻旋轉狗腰想往後逃,但大黃狗就在它身後約十餘米處,已齜牙咧嘴做好廝殺的準備。
前有雙筒獵槍阻攔,後有凶猛的獵狗追擊,紅桃心進進不得退退不得,走投無路,陷入了絕境。
紅桃心徹底絕望了,腦子一片麻木,像木樁一樣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竟忘了要逃跑。其實,它就是想起要逃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又能往哪兒逃呢?這麼近的距離,除非它有隱身術,否則是不可能躲得開獵槍與獵狗的前後夾擊的。此時此刻,即使借給它一對翅膀,讓它變成童話中的天狗,它也飛不出獵人的魔爪,雙筒獵槍射出的子彈,比世界上任何一種鳥都飛得快,可以在刹那間在它身上鑽出致命的彈洞。
紅桃心突然想到白桃花,不曉得這家夥現在在哪兒,也許已逃回到白虎嶴大本營去了,鑽進蚯蚓狀岩縫正摟著那窩非法出生的幼犬睡個甜甜的回籠覺呢。把本來應該落到競爭對手頭上的災難引到自己身上來了,紅桃心覺得自己確實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它不僅害了它自己,更讓它痛徹心肺的是,它同時也害了它的寶貝幼犬。它親生的六隻幼犬還無法獨立生活,它死了,它們很快會因為饑饉、寒冷和缺乏照料而追隨它去往黃泉路的。它與它們隻能在奈何橋上再相會了。它並不害怕死,野狗是肉食猛獸,以殺戮為職業,剝奪其他獸類的生命以維持自己的生命,天天過的都是血腥味很濃的日子,早已習慣了流血與死亡。老實說,它活在世上的時間雖不很長,但它是族群首領,叱吒風雲,指揮一切,風光過也得意過,曾經生兒育女,享受做母親的甜蜜和幸福,比起許多庸庸碌碌的母野狗來,它這輩子沒有白活,即使死了也沒什麼可遺憾的。
讓它難過的是,它親生的六隻幼犬要陪它殉葬,它們還小,生活才剛剛開始,還沒來得及享受生命的甘美和生活的快樂,就像一棵樹苗,還沒來得及長大就要夭折了。想到這一點,它肝腸寸斷,真恨不得自己咬死自己。而那個把禍水潑到它身上的白桃花,在它死去後,毫無疑問會接替它的位置,成為白虎嶴野犬群新一任首領,白桃花絕無可能喂養它的六個遺孤,隻會看著它們一個個變成餓死鬼。當它紅桃心親生的六隻幼犬緊跟它去到陰曹地府後,白桃花就算是為非法所生的那窩幼犬掃清了生存障礙,族群裏其他母野狗們便會自動轉移養育後代的天職與愛心,將食物資源和情感資源集中到白桃花非法所生的那窩幼犬身上,這樣白桃花所生的幼犬們就能茁壯成長。唉,明白這些,又有什麼用呢?災難已是既成事實,它想後悔也來不及了。
獵人黑裏透紅的臉膛掛著得意的微笑,手指在雙筒獵槍的扳機上慢慢施加壓力,笑嘻嘻地看著別的生命走向死亡。
頂多還有一兩秒鍾的時間,雙筒獵槍就會轟然炸響,子彈就像喋血小精靈,在它身上鑽出致命的窟窿,它的血將從彈洞汩汩往外冒,身體在痛苦的抽搐中慢慢冷卻。
怨恨也罷,後悔也罷,痛苦也罷,對它來說,一切都不複存在了。
恍惚間,它覺得獵人頭頂掠過一道黑影,仿佛一隻大鳥從天而降。它翹首望去,這不是什麼大鳥,而是一條母野狗,在半空做滑翔狀。哦,胸口有一塊桃花狀白斑,不就是它的同胞妹妹白桃花嗎?不不,這絕對不可能,白桃花早就逃回白虎嶴大本營去了,正摟著那窩非法所生的幼犬睡甜美的回籠覺呢,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啊。也許,雙筒獵槍已射中它的心髒或頭顱,它已嗚呼哀哉,眼前這一幕,是靈魂被牛頭馬麵押往陰間途中所看到的景象。可它沒聽到獵槍炸響呀?倒是聽見大黃狗發出報警式的吠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