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齊誌國、胡世文和金福山在給蘇西廬家殺豬。
軍馬場已經有很多人家開始養豬,場部和各個連隊的養豬場根本消耗不了那麼多的癟小麥和麥麩酒糟,何況還有采不淨的各種野菜。但是豬養大了,如何殺死它,這是一個問題。
山東大老李是場部唯一會殺豬的人。每當嚴冬到來,大自然能把一切都凍住的時候,山東大老李就成了搶手貨,因為這是殺豬的季節,是他一年之中唯一拋頭露麵的季節。他像一隻驕傲的公雞昂頭挺胸,本來就撅著的厚嘴唇撅得更高,他背著手,手裏拿著一個布包,裏麵裹著幾把鋒利的殺豬刀,兩個刮豬毛的刮子和一根鐵條。身後跟隨的,一定是謙恭的來請他幫忙殺豬的人。
在山東大老李的殺豬生涯裏,總共失敗過兩次。頭一次是豬已經被放完了血,看起來死得透透的,山東大老李命令幫忙的人解開了繩索,這時候豬跑了,嚇得大夥怪叫連連,這頭可憐的豬在院子裏跑了兩三圈,才真正倒地死去,受到驚嚇的人罵了山東大老李老半天。第二次失敗直接導致了山東大老李殺豬生涯的終結。
和往常一樣,山東大老李捅了刀子放完血,解開繩索時豬也沒有跑,一切都很順利。下一道工序是考驗殺豬師傅的肺活量,需要在豬的後蹄靠上的地方割一個小口子,用鐵條插進去通幾下,然後用嘴對著那個小口子,像吹氣球一樣把豬吹起來。一邊吹一邊用木棒捶打,保證皮和肉充分被氣體隔離,隻有這樣處理過的豬
,才能把豬毛褪幹淨。
山東大老李對自己的肺活量很有信心,在這一環節,他已經聽膩了圍觀人們的驚歎。他取出最鋒利的一把刀,在豬蹄上割口子,
在刀尖進入豬皮的時候,這隻豬的後腿狠狠的蹬彈了一下,山東大老李手裏的殺豬刀被踢飛了。
和軍刺、匕首不同,殺豬刀是沒有護手的。殺豬刀從山東大老李的手裏倒退出去的時候,鋒利的刀刃割斷了他的手指-除了大拇指幸免於難,其餘四根手指的筋全被割斷了。山東大老李從此退隱江湖,他原來是給軍馬換馬掌的,傷好之後,就被調到了養豬場做豆腐。
“殺豬要殺死,涼酒需溫透。”金福山如是說。
沒有山東大老李,難道就吃帶毛豬?不信邪的蘇西廬開始向牧民求助,看到的卻是一張張愛莫能助的臉。牧民裏的高手,從把羊殺死到羊肉下鍋,也就幾分鍾的時間,可是祖祖輩輩有哪個牧民會殺豬呢?
在蘇西廬反複要求下,礙不過情麵,殺羊技術最好的阿日布登老漢勉強答應一試。他壯著膽子用傳統的“掏心法”對付了那頭可憐的豬,可是阿日布登忘記了綿羊被殺死時是不叫的。
牧民很少養山羊,很多牧民不喜歡吃山羊肉,更不喜歡殺山羊,
他們討厭山羊被殺時的叫聲。那頭豬的叫聲不知比山羊高出了多少分貝,阿日布登心顫手抖差一點崩潰,說什麼也不幹了。把豬殺死都這麼費勁,更別提接下來的褪毛、開膛了。
蘇西廬知道必須自己動手,才能豐衣足食。
無奈之下,由蘇西廬領頭,醫院院長鄧立唐、知名醫生胡世文、
九連連長齊誌國、放映員兼詩人金福山等人開始刻苦鑽研殺豬技術,在山東大老李的指點下,經過幾次失敗,幾人終於青出於藍勝於藍,新一代的屠夫誕生了。
早上出門時,孟和老人攔在門口質問胡世文,你一個當大夫的,
救死扶傷才是本分,現在動不動就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殺生害命損陰德,這是會折壽的。胡世文笑嘻嘻的說,我殺的豬打的黃羊麅子,你吃的比誰都香,再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總得有人殺吧!
孟和老人見說不動兒子,便把注意力轉到了孫子身上。他看到胡衛東正在擺弄爸爸的半自動步槍,連忙搶過來把槍掛在牆上。然後對孫子說:“走,上爺那屋,再認幾個字。”
胡衛東明年就該上學了。
“爺爺,我先去玩一會兒,回來就認字。”胡衛東連忙對爺爺說,
他看見爺爺的臉色由晴轉陰,趕緊又補充一句:“今天該去看套子
了,再不去,套的東西都被人撿走了。”
胡衛東和金貴在後山溝下了不少套子,用來套沙半雞,這種套子是用金貴從馬尾巴上剪下來的鬃毛做成的。把三四根尾鬃搓成一股,打成活結,固定在灌木叢裏,再隨便撒些麥粒,就會有沙半雞來送死,如果運氣好的話,還會套住漂亮的野雞。前幾天,胡衛東已經開始有所捕獲了,當他拎回來七八隻沙半雞時,著實讓爺爺大吃一驚。何況孟和老人也確實喜歡油炸沙半雞的味道,想了想就同意了。
胡衛東穿戴齊整走出家門,他沒有去後山溝,而是直奔二扁頭家
。二扁頭的爸媽都不在,去別人家幫忙殺豬了。今天是他們的天下,可以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