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上山打遊擊(1 / 3)

褚神龍清掃完大殿,感覺有點腰酸腿痛,畢竟年歲不饒人了。老爺山的山上和山下仿佛差著一個節氣,已經入伏了,早晨傍晚還是涼風習習,舒適宜人。連續下了幾天的牛毛細雨,乍一放晴,空氣清新得要命,褚神龍真想長嘯幾聲抒發一下胸中的濁氣,他在石崖邊散步,放眼望去,滿眼皆是三五成群遍布山巒的采蘑菇的人群,真有一種眾生碌碌我獨閑的超脫。

忽然一陣雲霧飄來,遮掩了山山水水,褚神龍的身上變得潮濕起來,他佝僂著腰,輕輕咳嗽了幾聲,正要轉身回到廟裏,耳聽得不遠處馬蹄聲聲,還有人大聲說話,褚神龍豎起耳朵仔細分辨,知道是胡世文來了。

胡世文是他的福星,也是他的救星。一九七三年剛來到軍馬場時,正在沿街乞討的褚神龍就被吳成光帶到了辦公室,用手銬銬在了辦公室門前的拴馬樁上,而且一銬就是大半天。

當時的褚神龍和現在一樣,佝僂猥瑣,身無長物,他被銬在拴馬樁上,忍不住發出一聲聲哀鳴。吳成光找到他時,褚神龍剛在錢老蒯家吃完五張餡餅和幾塊馬肉。

鹵煮的馬肉很鹹,餡餅又很油膩,褚神龍覺得口渴難耐,太陽穴一下一下“突突”地跳得厲害,眼睛裏的天空忽明忽暗,有時候一片血紅。吳成光手銬銬得高度又挺缺德,既蹲不下去,也站不起來,時間一長,褚神龍有點喘不過氣來,感到生不如死。

吳成光從褚神龍的衣兜裏翻出來一張過期的介紹信,幾毛錢硬幣,介紹信上的字跡模糊不清,無法辨認。問他一些事情,褚神龍口音奇特南腔北調,吳成光大部分都聽不懂。軍馬場人來自五湖四海,什麼樣子的口音沒有?看其穿著,一襲千瘡百孔的道袍裹身,胸口一邊一個毛主席像章,顯得不倫不類,吳成光愈發認定他是敵特份子,沒有用電棍打他,還是看在褚神龍年歲不小,有著怕他受不了一命嗚呼的顧慮。

褚神龍正在煎熬之際,聽到有人問他:“你是怎麼回事?犯了什麼事啊?”

褚神龍睜開眼睛,看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個頭不高,眉清目秀,穿著一身幹淨挺拔的軍裝,腰間鼓鼓的露出半截手槍槍套,右手隔著衣服習慣的搭在手槍柄上,正是軍醫胡世文。

他略微向前哈腰,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用嘲諷的眼神看著褚神龍。褚神龍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連聲哀求:“革命同誌,我不是壞人,救我,救我!”

“咦,你是寧夏人?”胡世文驚奇的問道。他曾經有一個戰友是寧夏人,回族,講話的腔調和褚神龍一模一樣。胡世文轉身進了辦公室,不一會兒領著吳成光回來了。吳成光不太情願地打開手銬,和胡世文一道把褚神龍帶到了保衛組。

在胡世文的幫助下,褚神龍總算表明了自己的清白,根據他的講述,介紹信上模糊不清的字跡仿佛也能看個大概。原來,一九六六年“破四舊”最為火熱時,褚神龍所居的道觀被革命小將夷為平地,道觀裏共有三個老道,褚神龍年紀最大,比他小幾歲的道士在道觀被毀的當天連驚帶嚇死掉了,褚神龍和另一個四十多歲的道士被強迫還俗。

褚神龍孑然一身無處可去,隻好跟隨那個叫做雲峰的夥伴回到鄉下,當時困難時期已經過去,城裏鄉下都是一派欣欣向榮的光景,口號喊得震天響,所有人幹勁十足,連年風調雨順,人人鼓腹謳歌。“你耕田來我澆園”,兩個還俗老道搭夥過著小日子,倒也有滋有味。

可惜好景不長,雲峰看上了同村的一個寡婦,心想,如今祖國山河一片紅,道觀已毀,隻能入世隨俗,葷戒已破,此身萬劫不複,何不索性娶妻生子,做個紅塵夢裏人?

褚神龍一心向道,雲峰跟他不同,多年的修道生涯,道觀裏還算旺盛的香火,使雲峰有了那麼一點點的私房錢。他有事沒事就往寡婦家跑,今天一包糕點,明天兩盒卷煙,化學梳子、雪花膏這些女人喜歡的物件當然也少不了,弄得寡婦一天見不著雲峰,就好像缺點什麼。

一來二去,兩人逐漸打得火熱,寡婦索性梅開二度和雲峰扯了一紙結婚證,做起了真正的夫妻。寡婦滿臉橫肉野蠻潑辣豐乳肥臀,罵遍整個生產隊從未遇見過對手,身邊一個五六歲的兒子,更是頑劣異常,所以寡婦有心再嫁,但始終無人敢娶。也是前生有緣,竟遇上了不知女色的老道雲峰,把她當成了王嬙西施,對其言聽計從。

寡婦當然看不上褚神龍這個累贅,時間一長,連雲峰也開始看他不順眼,漸嘲漸諷,發展到惡語相向,二十餘年同門情意慢慢的消磨殆盡。褚神龍那時還在持戒,不食葷腥,寡婦卻在白粥裏都撇上一勺豬油,弄得褚神龍經常啃著涼窩頭,喝著涼水。寡婦的兒子也知道大人的心思,經常罵他是“老死毬的”。

褚神龍知道自己安身不牢,非親非故,怎能餘生都居人籬下?數十年的修為,褚神龍自以為早就看破紅塵參透生死,可事到臨頭,想到今後的命運,還是有點心驚肉跳。有一天,褚神龍給自己卜了一卦,卦上雲:“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琢磨了半天,褚神龍不得要領,於是又抽了一簽,簽上說:“北上,福壽雙全。上上簽”。於是,褚神龍找到剛剛成立的村革委會開了一張介紹信,謊說自己年事已高,想去內蒙找尋失散多年的侄子,好讓他養老送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