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世文酒喝得有點多了,他沒有騎馬,生怕摔著馬上的父親和兒子,在朦朧的月色下,胡世文一步三搖,牽著兩匹馬醺醺然地趕路。說實話,他主要是擔心酒後的老父親,兒子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被公羊欺負的吳下阿蒙了,調皮頑劣的胡衛東騎驢騎馬的技術早就相當熟練了。
夜色下的草原路像一條白線,路邊的野草隨風拂動,偶爾可以看到蜿蜒匍匐的蛇很快的橫穿過土路,消失在草叢裏。“蛇過道,天必雨”,看來最近幾天還會下一場好雨。
“剛才要不是我,你就把錢掏出來了!”胡世文回過頭來對父親說,“你是不是把蒙古包當成你逛過的戲園子了?”
“你還別光說我的不是!”騎在馬上的孟和老人反唇相譏:“路過老爺廟,也沒見你上一炷香,這可不是蒙古人的做派!”
“蒙古人的做派可不是見佛就拜!”胡世文回頭反駁父親,“咱們蒙古族有句諺語,‘供起來是佛,玩起來是泥’!”
“哼!”孟和老人有些惱羞成怒,說:“空勒勒車響聲大!這也是蒙古人的老話!”
胡世文今天心情好,他沒有和父親繼續拌嘴。空靈的夜色已經很深了,涼爽的風迎麵吹來,不免令人得意忘形,胡世文咳了一聲,唱到:“我本是臥龍崗一散淡的人……”
馬背上的胡衛東也不甘寂寞,馬上跟著唱到:“我本是軍馬場一完蛋的人……”
聽兒子唱的惟妙惟肖,胡世文忍不住哈哈大笑。這時,遠處亮起一道車燈的光柱,不一會兒場部的那輛吉普車挾裹著塵土來到了他們麵前,沈長安一腳刹車,吉普車戛然而止。他打開車門對胡世文說:“怎麼樣啊?世文,沒喝多吧?”
原來是胡衛東奶奶見祖孫三人遲遲不歸,焦急萬分,眼看就要熄燈了,老太太坐立不安,踱著小腳去找了蘇西廬。蘇西廬聽說祖孫三人去了蒙古包,也怕胡世文喝得太多,萬一有個什麼閃失,便打發蘇曉軍去找沈長安,讓他開車沿著老爺山下的草原路迎他們一下。
“沒事,起風了,散散步,醒醒酒!”胡世文說:“我阿媽著急了吧?”
“我可不騎馬啦,小沈呐,你把我送回去吧!”孟和老人不等沈長安說話,就迫不及待地向他提出要求。不耐煩的胡世文正好求之不得,他連忙上前攙扶老父親下馬,可是貪玩的胡衛東卻不願意坐車,非要跟爸爸騎馬回家。幾番勸說無果,沒辦法,沈長安隻好載著孟和老人開車回去了。
胡世文將馬蹬上的牛皮繩挽了幾扣,看到兒子的腳能夠踩到馬蹬上,就叮囑了他幾句,然後爺倆一前一後催馬急馳,在靜謐的夜色中,隻聽到馬蹄得得絕塵而去。
回到家裏時,胡衛東的奶奶少不了一通埋怨。酒勁還沒有過去的胡世文小心地陪著笑臉。孟和老人今天酒肉都有些過量,正沏了一杯濃濃的紅茶消食解膩。他在跟老伴講述蒙古包裏麵的見聞時,還在呲牙咧嘴地抓撓著手上被蚊子叮咬的腫包。
看到孫子回來了,孟和老人招了招手,把風風火火的胡衛東叫到身邊,向他詢問今天學校入學麵試的結果。
在爺爺麵前,胡衛東向來報喜不報憂,他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自己麵試時候的表現,聽得孟和老人十分高興。胡衛東見爺爺心情很愉快,就向他提出了一個令自己迷惑的問題:“爺,咱家的成分怎麼是貧農呢?”
孟和老人尷尬的愣住了,胡衛東以為爺爺沒有聽懂,又問:“吳不畏他們家的成分就是地主,二扁頭和我一樣,也是貧農,這是咋回事兒?”
旁邊的胡世文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奶奶也笑了,對他說:“你讓你爺好好給你講一講,這都是你爺的功勞!”
孟和老人臊得滿臉通紅,他趕緊喝了幾口茶水,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裏了。胡衛東頭一次看見爺爺如此狼狽,想起早晨打到自己身上的那幾棍子,心裏甭提多解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