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英雄老了也受氣(1 / 3)

道尓吉老漢洗漱之後,來到了小菜園。姐夫孟和老人看到他來了,笑著問:“好仙白努(都挺好吧)?”

道尓吉老漢苦笑著說:“好,好,都挺好的。”

兩人再也無話,默默無語的擺弄著地裏的莊稼。經過很長時間的尷尬,孟和老人邀請內弟進屋歇息,因為旅途勞累,道尓吉老漢也不客氣,進屋之後,他徑直坐在姐夫的專座,那個常年鋪好的羊毛氈上。羊毛氈溫暖厚實,上麵放著蕎麥皮塞成的絨布大枕頭,看來孟和老人隨時隨地都能靠著躺著,放鬆一下老朽的筋骨,當他坐起來後,麵前就是一張水曲柳打製的小炕桌,清油刷麵,露出原始的紋理。上麵擺著茶具、糕點,孟和老人的寶貝香爐。火炕底下微微透出熱氣,烤得腰酸背痛的道尓吉老漢愜意非常,就算是在三伏天,高原的火炕還是要燒火的。這樣看來,外甥胡世文的嘴上雖毒,其實心裏還是非常孝順他的父親的。

道尓吉老漢坐在炕上,喝了一碗濃濃的紅茶,吃了幾塊奶豆腐和牛肉幹,與姐姐姐夫閑聊了幾句,因為一路勞累,不知不覺靠在大枕頭上睡著了。

畢竟上了歲數,道尓吉老漢一覺醒來,已經是掌燈時分,裏屋外屋好幾個二百度的大燈泡,亮花了他的眼睛。鼻子裏鑽進來的一股羊肉的香味,讓腹裏空空的道尓吉老漢食欲大開。

“好家夥,二舅睡得真香!鼾聲如雷呀!”胡世文笑嗬嗬的出現在他的麵前,“就等你開飯了,手把羊肉!”

道尓吉老漢見外甥明顯發福了,胖了一大圈。光陰似箭,他記得外甥是屬猴的,一晃都三十六歲了,連腮邊都冒出了硬硬的青青的胡茬子,整個一副中年人的模樣,略顯不修邊幅,隻是一雙眼睛還是清澈幹淨炯炯有神。

胡世文知道二舅口味刁、廚藝高,能夠讓他啞口無言的隻有最簡單、最淳樸的手把肉。

原來在二舅熟睡的時候,胡世文放翻了一隻三歲的羯羊,在金福山的幫助之下,灌了羊血盤腸,手把羊肉羊雜湯都已經噴香稀爛,花椒大料加上去除腥膻的紅辣椒,還有這個季節才有的香菜,都為這道手把羊肉增色不少。道尓吉老漢起來後,看到院子裏新剝下來的羊皮,一疊聲地埋怨外甥不該如此浪費,夏天的羊價最高,貴著呢。

這隻羊不是白殺的,前來陪席的有蘇西廬、齊誌國、金福山和菜園子的老楊頭。

這是齊誌國喪父喪妻之後,第一次出來聚餐。戰友們勸了他很多次,可是效果都不太好,倒是苗老嘎達說了一句話,對他感觸頗深。

苗老嘎達說:“什麼‘放下包袱,輕裝前進’,那是站著說話腰不疼,你這是人趕人,事兒趕事兒,天火燒毬毛,該著!”

齊誌國從此頓悟,看在寶貝兒子齊東強的份兒上,他也明白生活還是要繼續。

老楊頭的故鄉是元寶鎮,他是當年十幾夥土匪中的一員,受到民國政府的招安後,也跟道尓吉老漢一樣,換上製服做了一年的警察。後來警察所被遊擊隊端掉以後,屢遭驚嚇的老楊頭說什麼也不走仕途了,他從包布和手裏接過來遣散費,自願回鄉當了農民。

軍馬場招收牧工時,老楊頭的兒子光榮入選,他也不甘寂寞立誌發揮餘熱,跟著兒子來到了軍馬場,默默耕耘十餘載,他把子弟學校的菜園打理的井井有條。提起老楊頭,軍馬場人人都會豎起大拇指。相比之下,他那在機耕隊上班的兒子反倒顯得默默無聞。

孟和老人每餐必飲,每次隻喝滿滿的三個“牛眼盅子”,每盅三錢三,正好一兩酒。孟和老人認為,“喝涼酒,花髒錢,早晚是病”,這一兩酒需要熱透以後,慢慢地嘬下去。然後,任憑他人說下大天來,孟和老人也絕不多飲。

道尓吉老漢滴酒不沾,吃了一肚子羊肉,很快就下桌了。他和老楊頭落草時不是一夥的,隻不過後來在元寶鎮共同當了一年多的警察。那時候,道尓吉老漢是他的頂頭上司,彼此之間的交流不多。後來一個回鄉務農,另一個加入解放軍征戰南北,從此走上了不相同的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