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尓吉一怒之下,把接收專員的屬下和參與賭局的一眾閑漢盡數拘下,關進了禁閉室,其中也包括自己的姐夫。
道尓吉私下裏問姐夫到底輸了多少,失魂落魄的孟和巴雅爾語焉不詳,隻是喃喃自語:“沒輸多少,沒輸多少。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呀!”
道尓吉心急如焚,隻好翻過臉皮拷問那幫賭徒,想要找到那二十畝水澆地的地契。誰知連日來眾人沒日沒夜的喋血鏖戰,不知今夕何夕,隻管賭得昏天黑地,那二十畝水澆地的地契幾經轉手,多番易主,早已經不知去向了。盡管被土匪出身的警察們笞打得鬼哭狼嚎,但是卻沒有人能夠說出來地契的準確下落。
聽說離家一個月的孟和巴雅爾回來了,不少鄉民都前來探望他。自知惹了大禍的孟和巴雅爾心裏發虛,壓根不敢麵對秀英惡狠狠的表情。他低著頭,含糊地應答著那些以為他去外地做生意的鄉民們,看著滿口謊言狼狽不堪的丈夫,秀英又氣又恨,但也沒有當眾揭穿,隻是不言不語的忙著做家務,算是給孟和巴雅爾留了一絲體麵。鄉民們見秀英不太高興,隻是單純的認為孟和巴雅爾又沒有掙到錢,哪裏會想到胡先生大輸了一個月?等客人們走後,秀英給丈夫擺上了飯菜,闖下大禍的孟和巴雅爾胃口卻還不錯,他吃飽喝足後,蒙頭大睡。醒來時,已是掌燈時分。
孟和巴雅爾睜開眼睛,昏暗的油燈下,一大家子人,包括道尓吉和啞巴先生,全都擠在一鋪炕上,大眼瞪小眼地瞧著他。啞巴先生吐著舌頭做著鬼臉,一個勁兒地朝他亮著小指頭。是福不是禍,是禍早晚躲不過。孟和巴雅爾長歎一口氣,硬著頭皮坐了起來,千言萬語,欲說還休。平時靈巧的三寸不爛之舌,此刻僵硬得像多年未洗的腳後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姐夫,我不想說你。”道尓吉一身警服,斜挎著盒子槍,盤腿坐在孟和巴雅爾的身邊,說;“你也是四十幾歲的人了,還總是做出稀奇古怪的事情。這次把身家性命都拿出去玩兒,想沒想過老婆兒女?”
孟和巴雅爾聽小舅子這樣說,心裏有苦難言,不由得悲從中來。不知怎的,眼淚鼻涕都下來了,他掏出一塊布帕,一邊抹淚一邊說:“道尓吉呀,姐夫就是有點不甘心。挺好的日子,一件事情接著一件事情,弄得我焦頭爛額。我想著牌九沒什麼難的,都琢磨透了,誰知道這個玩意兒千變萬化,輸得我喘不過氣來。”
說著,孟和巴雅爾兩手用力的拍著大腿,大哭起來,說:“我自小好學上進,立誌懸壺濟世,青年時走南闖北吃苦受累,從沒有做過一件虧心事,可是日子卻過得一天不如一天,我不甘心呐!”
道尓吉嘴拙,一時無法反駁,也不會勸解,隻好看著姐夫嚎啕大哭。秀英頭一次見到丈夫如此傷心,不禁憐憫心痛,她扯過孟和巴雅爾手裏的布帕,不顧自己流著眼淚,反倒替丈夫拭起淚來。
道尓吉也勸道:“姐夫你放心,隻要你以後不去耍錢,地契的事包在我身上!”
警察所長的這句話簡直就是孟和巴雅爾的定心丸,他那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哭聲也很快就止住了。
道尓吉回到警察所時,已經夜半三更了。他困倦不堪和衣臥在值班室的小炕上,沒多久便進入了夢鄉。
在夢裏,幾聲狗叫,淒淒慘慘戚戚。姐夫和姐姐滿臉笑容高興的對他說,地契都贖回來了,今年獲得了大豐收。外甥胡世徳咧著大嘴點燃了鞭炮,說:“過年了,二舅,趕緊給我做烤魚!”
說著話,這個傻愣愣的外甥點燃了手裏的一個雙響炮,“嗙”的一聲蹦碎了過年才換上的新衣服。
道尓吉猛然間醒來,心中狂跳,驚出了一身冷汗,緊接著他聽到外麵傳來爆豆一般的槍響,接收專員殺豬似的嚎叫也闖進了他的耳膜,陌生的聲音有遠有近有高有低,蒙漢語言相間,喊著:“繳槍不殺!放下武器!”
道尓吉知道這是被人暗夜裏端了窩棚,看來房上地下都有埋伏著的槍手,要想出去恐怕是不可能的了。他焦急萬分地蹲在窗下,用蒙語向外喊道:“千萬不要出來,守住自己的房門窗口,看見有人露頭就開槍,堅持到天亮他們就走了!”
聽到道尓吉的喊聲,外麵的人幾槍打在了房間的窗子上,元寶鎮的住家大都是窗紙,隻有“土匪大院”和鎮政府是令人羨慕的玻璃窗子。槍聲過後,玻璃渣子濺的到處都是,嚇得道尓吉呆在原地一動不動,再也不敢出聲。
這時候,從院子東北角的茅房傳出傻楊的哭叫聲,他今晚值勤站崗,此刻端著槍站在茅房裏不知所措。夜半三更,忽然內急的傻楊,做夢也沒想到撒一泡尿,竟會攤上這麼大的事。